溫熱的血濺了陸瞳一臉。
周圍一片嘈雜。
混亂之中,呂大山側身躲閃,花針沒能刺中他的眼睛,刺中了他左頰。
陸瞳下手極重,銀針幾乎半截沒入對方臉皮中,又被狠狠劃開,登時顯出一道血肉淋漓的口子。
呂大山吃痛,暴怒至極,顧不得雷元,刀尖直衝陸瞳而去:“臭婊子,我殺了你!”
然而陸瞳早在他躲閃的那一刻掙脫了桎梏,立刻朝前跑去。刀尖帶起的凶暴殺意從側方襲來,她躲避不及,眼看著那絲銀光將要落在臉上。
“姑娘小心!”銀箏心提到了嗓子眼,這一刀下去,縱然不死,也必然容貌盡毀。
而他們身後,馬上的雷元眯了眯眼,一揮手,身後手下長箭直衝呂大山而去。
陸瞳感到冰冷刀鋒已經近在眼前,不由得咬了咬牙。
她並不在乎容貌,如果容貌能換回性命,她會毫不猶豫地將容貌舍棄。
但不是在現在。
千鈞一發之時,遠處忽有破空之聲。眾人還未看清楚,就見一線金光穿透人群,重重擦過陸瞳眼前的刀鋒,將刀尖撞得往旁邊一歪。
陸瞳一驚,下一刻,一道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來人順勢握住呂大山拿刀的手,只聽得“咯吱”一聲,似是骨頭被捏斷,呂大山痛得大叫出聲:“放手!”
他的下一句話還未出口,就被重重踢飛出去。手中長刀卻落入對方之手,擋住了朝他心口飛來的那支利箭。
“哐當”一聲。
箭矢落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
四周寂靜。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半分遲滯,偏偏每一分都恰到好處,早一刻或是晚一刻,都不會是這種結局。
陸瞳瞧著地上的那隻金色箭矢,方才,這人就是用箭撞飛了呂大山朝自己飛來的刀尖。
她抬眼朝前看去。
長街上滿是攤鋪被掀翻後的一片狼藉,重重人馬中,站著個手持彎弓、穿大紅錦狐嵌箭衣的年輕人。
被如此多兵馬圍著,此人也神情輕松,氣勢半分不矮。他順手將長弓一收,適才看向雷元,笑道:“抓個人而已,雷捕頭陣仗真不小。”
雷元神情有些難看,半晌,道:“裴殿帥。”
陸瞳心中一動,殿帥?
那頭的杜長卿正對銀箏低聲道:“他是當今殿前司天武右軍都指揮使裴雲暎,看來,雷元這回是踢到鐵板了。”
地上的呂大山蜷縮在角落呻吟著,他手腕被折斷,又被踢得骨頭俱碎,再沒了刀,不過垂死掙扎。
雷元看向裴雲暎,面上擠出一抹笑來:“殿帥,我等奉命捉拿逃犯,現下逃犯就擒,煩請回避。”
裴雲暎嘖了一聲:“雷捕頭抓人,上來就放死箭,剛剛要不是裴某出手,逃犯差點就死了。”他若有若無地笑了一下,“事關軍馬監一案,犯人交由刑獄司往審刑院收理。雷捕頭如此下死手,不會是要殺人滅口吧?”
雷元豁然變色,冷冷道:“殿帥,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年輕人又笑了,他道:“玩笑而已,雷捕頭這麽緊張做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雷捕頭是心虛了。”
“你!”
他側首喚道:“段小宴。”
從人群中,走出個圓臉圓眼的青衣少年:“大人。”
裴雲暎看了一眼呂大山:“把他帶回去,交由刑獄司。”
“是。”
雷元看向裴雲暎,語氣很冷:“殿帥,呂大山是我兵馬司要抓的人。”
“涉及軍馬監一案,同天武右軍也有幾分關系,我送去也一樣。再者,雷捕頭抓到人,不也要送往刑獄司麽?”裴雲暎饒有興致地開口,“莫非雷捕頭還有別的私刑要用?”
這話說得誅心,一旦傳到天家耳中,必然又是一場無妄之災。
雷元定定看著他,裴雲暎似笑非笑。
僵持片刻,許是已察覺到今日之事已再無轉圜余地,雷元也不再糾纏,只看向裴雲暎意有所指地開口:“那就有勞殿帥費心了。待回到兵馬司,下官會將今日之事回稟上頭,多謝殿帥一片好意。”
裴雲暎懶道:“辛苦。”
雷元又狠狠看了一眼角落裡的呂大山,這才勒令手下離開。
長街上霎時間少了一半兵馬。剩下的一半,是裴雲暎帶來的。
陸瞳方才瞧見這二人暗流湧動的官司,忽然感到肩頭一片濡濕,抬手摸去,才發現是剛剛被呂大山刀尖劃破的傷口將衣領染紅了。
銀箏撲了過來,緊張地盯著她的臉:“姑娘,你流了好多血”
陸瞳抬手抹去臉上血跡,渾不在意地開口:“不用擔心,不是我的血。”方說完,就聽見頭頂傳來人張皇喊聲:“小姐沒事吧?”
陸瞳抬頭,就見方才那位太師千金,正坐在二樓的花台處,被眾人簇擁著細細安慰。
呂大山出現的時候這位小姐被護衛護著退進寶香樓,此刻呂大山被帶走,像是受了驚,她頭上帷帽已經摘下,透過人群依稀可以瞧見半張臉,生得玉軟花柔,聲音裡尚帶驚惶顫抖。圍著她的人不知是雷元的手下還是裴雲暎的手下,足足有七八人,個個噓寒問暖,送水端茶。
“戚小姐不必擔心,已叫人通知太師府上了。”
“這裡護衛森嚴,今日事出突然,令小姐受驚,是兵馬司之過。”
“小姐要不要先用些凝神香茶?”
體貼的話順著風不斷飄到人耳中,陸瞳這頭無人問津,孤零零得可憐。
銀箏也瞧見了兩頭對比的鮮明,低聲道:“姑娘頸上的傷……”
陸瞳收回目光,寶香樓隔壁不遠處有家胭脂鋪,她道:“去旁邊清理一下吧。”
銀箏扶著她站起身,往那胭脂鋪走去。這邊的官兵們有人瞧見了她們動作,喊道:“哎,等等,那邊兩位,還沒謄記呢!”
杜長卿忙迎上去笑道:“我來,我來幫她們寫!那姑娘是我們仁心醫館裡的陸大夫!我是東家!”
這動靜落在裴雲暎耳中,他看了一眼杜長卿,收回視線,面無表情地往前走去,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了下來,轉頭去看身後。
方才走過的地方,一片狼藉中,躺著一朵藍雀絨花。
絨花半朵花瓣被血浸透,泛著斑駁濕意。
他俯身,撿起地上絨花,待看清這絨花的背後,神情忽而閃過一絲異樣。
這絨花背後的花針鋒利尖銳,淬著慘紅的血。
一共有三根銀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