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望著地上跪著的女子, 還是故意問道:「你既說有人害你,那這人是誰?又是爲什麽害你?」
顧穗兒聽著微怔了下。
誰要害她?
她是因爲知道之前李姑娘的事,便明白遇到這種事情便是個圈套,借著弄髒裙子換裙子的功夫來設下計謀。
可是誰會挖空心思地害她呢?
她抬起頭, 目光滑過衆人, 最後落在了角落裡一個低著頭的婦人身上。
那是包姑。
她想起了包姑離開時的眼神。
當時她沒看懂,覺得疑惑, 現在却明白了。
那是帶著歉疚和掙扎的恨意。
是包姑要害自己。
而就在她盯著包姑的時候,包姑瑟縮了下, 轉過眼去。
她在心虛。
顧穗兒唇邊勾起一抹冷笑。
她突然發現, 自己有時候就是太傻了。以前陸青怡還教過她一個詞, 叫做懷璧其罪, 後來她特意讓蕭珩教過自己, 明白了這裡面的意思。
如今她和包姑, 就是懷璧其罪。
包姑現在討厭她, 不喜歡她,因爲她和包姑的身份已經不一樣了。
她在包姑面前, 已經是懷璧其罪了。
「誰要陷害,我不敢妄言, 」顧穗兒微微眯起眼睛, 盯著包姑, 一字一字地道:「只是我想知道, 這位包姑, 爲什麽要在宴席上打碎杯盞髒污了我的裙子?又爲什麽要領著我來此處偏殿換衣服?說是帶我過來換衣裙, 自己却轉頭就跑了,這是爲什麽?」
她這一說,衆人一下子驚了。
「方才那位打碎杯盞的僕婦在哪裡?」說話的睿定侯老夫人。
這個時候皇上在呢,沒幾個人敢說話,盛平大長公主是皇上的親姑姑,她却能這麽開口說。
她一開口說,就開始把矛頭指向了包姑。
「這位僕婦呢?」皇上聽到這話,便沉下臉來了。
這是皇宮內院,竟然有人膽敢在這裡設計陷害蕭珩的孺妃,這是不把蕭珩看在眼裡,也是不把他這個皇上看在眼裡。
他平時是最恨這等污穢之事的,不曾想竟然在他眼皮底下發生了。
更何况,設計陷害老三和老五的媳婦,這成何體統?這分明是要挑撥他們兄弟關係!
此時皇上臉上已經滿是慍怒。
很快,包姑便被帶了上來,如今皇上皇后都在,又有一衆妃嬪命婦,她往人前這麽一站,雙腿就控制不住的抖起來。
皇上一雙銳利的龍眸盯著那包姑:「你是包姑?剛才你先是髒了孺妃衣裙,後又將她帶至此處,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帝王龍威,豈是小小一個包姑見過的,此時兩腿發軟,噗通跪在那裡;「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你做了什麽要朕饒你性命?」皇上面沉似水,「我如今問你話,你要如實作答,若是有半句假話,那朕便將你交由慎刑司處置!」
包姑連連磕頭:「奴婢不敢欺騙皇上!」
皇上問道:「今日你在宴席上打碎杯盞,是失手還是故意的?」
包姑猶豫地咬唇,求助地想抬頭看,不過這頭還沒抬起來,就嚇得又重新低下了。
皇上那麽盯著她,實在是威嚴得很,讓人懼怕。
皇上淡聲道:「說。」
到底是龍威莫測,只是一個字而已,却端得威嚴,衆人也不由得屏住呼吸等包姑說話。
包姑伏在地上抖若篩糠:「是……是奴婢故意的……」
皇上又道:「是你故意引了孺妃娘娘來此?爲何要來此偏殿?」
包姑瑟瑟發抖:「因,因爲我看到三皇子過來這裡……我,我就想著……」
她這麽一說,在場人們都不免面面相覷,却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這可是三皇子妃手下的僕婦,竟然是故意的,這,這是什麽意思?
衆人不免瞄向了在場的三皇子妃。
三皇子妃面上便有些不好看,畢竟是跟在她身邊伺候的,這若是真做了什麽,到底是讓人懷疑是她所爲。她看了一眼仍眼中帶泪的顧穗兒,越發無奈,給自己手底下嬤嬤使了個眼色。
那嬤嬤知道她意思,
走上前狠狠扇了包姑兩掌:「孺妃娘娘這般與人爲善的性子,怎麽能由得你這黑了心的設計陷害!皇妃娘娘本是看你可憐,便收你在房中,誰知道你竟是這等不知感恩的,做出這等下三濫的事來!」
包姑被那嬤嬤左右開弓,打得臉上火辣辣疼,偏生嬤嬤根本不鬆手,劈頭蓋臉繼續打,包姑口中泛起鹹味,只覺得頭暈眼花。
她心中突然泛起一股子氣,恨聲道;「沒有,沒有,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剛說的都是胡說八道!」
然而這個時候誰還聽她解釋。
皇后從旁對皇上道:「這卑賤僕婦,之前好像就是穗兒的同鄉,兩個人關係好得很,如今這卑賤僕婦去了老三府中,却不得寵愛,怕是心裡記恨,便有意挑撥離間。依臣妾的意思,不必理會,打一頓扔出去砍了便是。」
包姑一聽這個,嚇得魂都沒了,她哆嗦著道;「我,我不是,我不是——」
然而這話剛說完,她就覺得身後有人一脚把她踢到在那裡,嘴裡噗的吐出血來,之後便再不能發聲了。
……
包姑就這麽被拖下去了。
顧穗兒站在那裡,望著包姑不斷掙扎的兩腿,不免皺了皺眉頭。
她以前聽鎮子上有人搭檯子唱戲,便知道說龍威難測,伴君如伴虎,還說什麽一入侯門深似海。當時聽的時候,只不過是當戲來聽,幷不會多想。
後來進了燕京城,她好像也從來沒有機會體味到這其中意思。
蕭珩寵她,對她好,她仗著他的寵愛,日子也一直過得不錯。
她甚至沒見過多少齷齪的勾心鬥角。
可是現在,看著包姑就這麽被拖下去,她不寒而栗。
一時想著,若不是自己生下阿宸有個依仗,若不是自己剛才靈機一動想出這麽個辦法來,那自己必然會被陷害,被認爲和三皇子有染。
那自己會是什麽下場?
顧穗兒手指尖都在顫,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
回去府中的馬車裡,小阿宸很快睡著了,顧穗兒抱著小阿宸低頭不言語。
桂枝瞅瞅外面,確定外面侍衛不會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便開始問起顧穗兒事情的經過。
顧穗兒自然是一五一十地說了。
桂枝聽了後,眯起眸子,搖頭:「這件事怕是沒這麽簡單,包姑不過是一個下人罷了,她便是對娘娘有所嫉妒,不過量她也沒這個膽子敢做出這等事來。再說了,那個偏殿是殿下要歇息的地方,包姑怎麽會知道?她這麽一個下人,竟然會安排下這種計謀?不可能的。」
顧穗兒想想也是。
她又記起了包姑離開時的那個眼神,那種混合了掙扎和愧疚的恨意。
那裡面,甚至隱隱有一絲無奈?
顧穗兒嘆了口氣,閉上眼睛,抱緊了懷裡熟睡的小阿宸:「她……應該不至於壞心到這等地步吧,應該是受人指使……只是這人是誰?難不成是三皇子妃?」
桂枝搖頭:「不太像,雖然今日三皇子妃那神情也不太自然,她甚至還指使她手底下的嬤嬤打了包姑,但是我覺得不應該是她。因爲如果真是她,她也太傻了,又是三皇子妃,又是包姑,這是給自己落難堪呢。我倒是覺得——」
她沉吟了下,想起一個人。
而此時顧穗兒也想到了。
抬起頭,四目相對間,兩個人都沒再說什麽。
許久後,桂枝嘆了口氣。
「如今殿下不在京中,什麽事我們終究不好出頭露面,這件事只能暫且放下,等以後再尋機會,查明真相吧。」
「嗯……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阿宸好好的,我們關起門來過日子就是了,以後少進宮,免得生出這些是非來。」
「是,因爲出了這事兒,以後再有這等應酬的事,娘娘便是不進宮,誰也說不得娘娘,便是皇后那邊,也斷然不敢挑理。」
「說的是。」
這麽說著間,顧穗兒低下頭望著自己的小阿宸。
白淨的臉蛋,逶迤在自己懷裡睡得好生香甜。
他一定在做著一個很甜蜜的夢吧。
顧穗兒抿唇笑了。
這世間紛紛擾擾不知道多少,她不求其他,只求小阿宸好好的,就知足了。
而這一日顧穗兒回到家中,越發關緊大門,閉門不出,便是有人投個帖子什麽的,她都拒不接收,免得惹出是非來。
皇后那邊,後來懲治了包姑,或許是到底過意不去,竟讓人送來了各樣賞賜,珍珠玉器綾羅綢緞,還有銀耳燕窩,各樣珍稀,數不勝數。
皇上也下了聖旨,賞了阿宸許多古玩字畫幷名貴筆墨紙硯的。
顧穗兒知道這是補償下的意思,不過她却覺得沒什麽意思。
每日在家掰著手指頭算,盼著蕭珩早點回來。
等他回來,她提著的心就可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