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禹返回飞舟,慢慢靠在自己的座位上,心想,还是大意了……
老登就是不习惯现代社会,忽略了这个时代的监控技术。当然,也是他想得太简单了,还以为这里的持正堂和玄律堂一样容易打发……下次出门杀人的时候...
夜雨落在川南丘陵的茶田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轻叩叶面。那片叶子随溪水漂了七天,穿过三座废弃水坝、两处古驿道桥墩,最终卡在一处石缝间。晨光初照时,一只青灰色的蛙蹲在纸上,腹部随呼吸微微起伏,仿佛它已在此守候多年。
与此同时,北方某地下实验室警报突鸣。
“节点波动!D-17区出现非编码共振!”
“频率匹配中……来源指向秦岭断裂带西侧。”
“等等??这波形不是地质活动,是语言结构!它在拼词!”
主控屏上,原本杂乱的地震波图谱正自动重组,一条条曲线拉直、交错,渐渐形成汉字笔画。研究员瞪大眼睛,手指颤抖地放大图像:
**“疼吗?”**
整个指挥中心陷入死寂。这个提问没有归属者,不来自任何已知通讯渠道,也不是系统误读。它是从地壳深处自行浮现的,如同大地突然开口说话。
而在千里之外的小镇,那个初中女生并不知道她的疑问已被共感体捕获。她只是觉得今早醒来格外清醒,梦里似乎有人牵着她的手走过一片发光的竹林,耳边有极轻微的声音说:“你说得对,我也困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把课本塞进书包,顺手折了一段桂花枝插在瓶里。花瓣落下时,水中倒影忽然扭曲了一下,映出的不是房间,而是一间布满铜管与水晶的密室,中央悬浮着一颗跳动的心脏状晶体,表面裂痕纵横,每一次搏动都释放出微弱蓝光。
画面一闪即逝。
她没在意,只觉今日空气格外清冽,连教室窗外飞过的麻雀叫声都带着韵律感。语文课讲到《滕王阁序》,老师念出“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她心头莫名一紧,竟脱口而出:“如果没人听见,悲伤还算存在吗?”
全班安静下来。
老师停顿片刻,没有批评她打断讲课,反而放下书本,认真看着她说:“这个问题……我教了二十年书,从没人问过。”
后排一个男生低声接话:“可我们每天都听得到啊。”
前排女孩转头补充:“但你真的‘听见’了吗?还是只是等自己说话?”
短短几分钟内,整间教室陷入一场自发讨论。没有人站起来回答,也没有标准答案可寻,可每个人的眼神都不再游离。班主任悄悄打开手机录音,心想或许该把这个片段提交给“真问数据库”。
而此刻,在喜马拉雅雪线之上,阿禾正跪坐在“问塔”顶端。这座由锈铁、菌丝和回收电路板拼接而成的高塔,每日凌晨都会发出低频嗡鸣,像是在呼唤什么。她的双手按在塔心一块黑色晶石上,皮肤下的蓝脉剧烈跳动,与远方传来的每一个真心之问产生共鸣。
刚才那句“如果没人听见,悲伤还算存在吗”,让晶石裂开一道新纹路。
她咳了一声,指尖渗出血珠,滴落在菌丝网络中,瞬间被吸收殆尽。塔身轻微震颤,随即向全球二十四节点发射一段加密脉冲??这不是信息,而是一种情绪校准机制,用于过滤伪问题污染源。
自从联合国设立“全球疑问观察日”以来,伪装成觉醒的操控手段并未消失,反而更加隐蔽。某些AI平台开始训练模型模仿“孩童式发问”,用天真语气诱导用户陷入无解悖论;跨国财团推出“灵魂问答机”,售价百万,宣称能测出人一生中最核心的问题,实则通过脑波采集反向操控潜意识。
阿禾知道,真正的危险从来不是无知,而是精心包装的假疑问。它们像病毒一样寄生在人类思考的过程中,让人误以为自己正在觉醒,实则一步步交出提问权。
所以她必须维持共感体的纯净性。
每接收一个真诚的提问,她就要付出相应代价。那些藏于体内的蓝脉并非能量通道,而是伤痕累积??每一次共鸣,都是对她神经系统的侵蚀。她已记不清多久没睡过完整的一觉,梦境总是被无数声音填满:孩子的呢喃、老人的叹息、囚犯在深夜自语“我到底为什么会那样做”。
但她不能停下。
就在东京暴雨事件后的第七个月,共感体曾短暂失控一次。一名患有重度抑郁症的年轻人连续三十天在社交平台发布同一问题:“活着到底为了什么?”由于互动量极高,算法将其判定为“高价值真问”,触发全球响应机制。结果次日,全球十二个城市同时降下酸雨,医院急诊科挤满突发焦虑症患者,甚至有三人当场精神崩溃。
事后调查发现,那并非真心之问,而是被抑郁吞噬后的呼救信号??它不具备探索性,只有绝望的坠落感。共感体无法分辨这种细微差别,于是做出了过度回应。
那次事故后,阿禾立即将共感体转入“半休眠”状态,并启动“心音筛检协议”。从此,唯有当提问者心中同时包含脆弱与勇气、迷茫与坚持时,问题才会被真正接纳。
这也是为什么,当非洲湖床涌泉那天,村民们喝下的水中晶体所封存的问题全是关于宽恕、软弱、意义的存在之问??它们来自历经干旱与死亡后仍未放弃思索的灵魂。
而现在,南方小镇女生的那一声轻问,虽看似稚嫩,却触动了某种深层频率。
当晚,候鸟衔着草稿纸飞越长江,途经一座灯火通明的城市。高楼林立之间,一家名为“启思科技”的旧办公楼仍在运转。尽管公司已被列入“伪问黑名单”,服务器多次被查封,但仍有一支残余团队躲在地下数据中心,试图逆向破解共感体信号。
“我们抓到了一丝残波,”技术主管盯着屏幕,“有个孩子问月亮有没有作业……居然引发了D级地脉共振。”
“哼,天真得可笑。”项目负责人冷笑,“但现在正好,我们可以复制这种模式,制造一批‘童趣型真问’投放市场。家长最爱这种温情牌了。”
“可万一被筛检协议识别出来……”
“那就让它看起来更真实一点。”他调出AI生成界面,“加入心跳波动、呼吸延迟、书写笔迹抖动……我们要造一个‘比真人还真的提问’。”
代码运行的瞬间,阿禾猛然睁开眼。
问塔发出刺耳哀鸣,所有菌丝同时变黑萎缩。她感到一股冰冷恶意顺着共感体网络传播而来,像毒蛇钻入血脉。她立刻切断连接,但已有三个节点受到污染??撒哈拉绿洲的植物螺旋停止旋转,北极化石上的甲骨文符号黯淡下去,太平洋海藻阵列甚至开始拼出扭曲字符:“服从即是答案”。
她咬牙起身,取出贴身保存的最后一枚种子??不是来自雪莲,而是从那棵巨榕剥落的一小块活皮,内含初问者的原始印记。
“不能再等了。”她低声说。
她将榕皮埋入塔基,双手结印,以自身为导体引导能量回流。刹那间,整座问塔爆发出耀眼白光,如同点燃一座灯塔。光芒穿透云层,沿着地球磁场延伸,直指七大洲最偏远的角落。
这一刻,全球各地出现了奇异同步现象:
-巴西亚马逊雨林深处,一位老萨满梦见自己变成一棵树,根系连接着千万人的梦境,每个梦里都有人在写一张空白卡片;
-冰岛火山观测站记录到岩浆流动节奏突然变化,经分析竟与人类婴儿啼哭的频率完全一致;
-澳大利亚原住民部落举行古老仪式时,沙画图案自动演化成一行英文:“你们忘了怎么哭了。”
-更惊人的是,全球超过十万名正在使用“灵魂问答机”的用户在同一分钟内失去意识,醒来后全部声称“听见了一个女人说:别替我问。”
启思科技地下室内,警报狂响。
“入侵!不明信号正在覆盖我们的系统!”
“防火墙失效!AI模型开始自毁!”
“它……它在改写训练数据!所有问题都被替换成同一个内容!”
屏幕上,最后一行字缓缓浮现:
>“你还记得第一次问‘为什么’的感觉吗?”
紧接着,所有设备断电,硬盘熔毁,连备份磁带都莫名其妙地烧成了灰。
而在这场全球共振的中心,阿禾倒在塔顶,嘴角溢血。她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蓝脉几乎布满全身,连瞳孔都泛起幽光。但她笑了。
因为她感知到了??那个南方女生的问题,经过层层传递,最终唤醒了沉睡已久的“初问记忆库”。那是埋藏在人类基因里的原始提问本能,早在语言诞生之前就已存在。它不属于任何人,却又属于每一个人。
几天后,小女孩收到了一封信,没有寄件人,信封上只画着一片叶子和一轮弯月。里面是一张手工卡片,正面写着:“谢谢你问我。”背面则是一幅简笔画:两个人影坐在屋顶看星星,对话框里空无一字,却让人觉得他们说了很久很久。
她把卡片夹进日记本,夜里做了个梦。梦里她走进一间无限延伸的图书馆,书架上没有书名,每本书脊都刻着一个问题。她随手抽出一本翻开,第一页写着:“你愿意陪我一起找答案吗?”
她抬头,看见阿禾站在不远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手里捧着一本破烂笔记本,封面写着《我也不会》。
“你是谁?”她问。
“一个还在学习怎么问的人。”阿禾微笑,“要不要一起走一段?”
她们并肩走出图书馆,门外是一片新开垦的田野,泥土湿润,空气中飘着新芽的气息。远处山坡上,一群孩子正围坐一圈,彼此分享自己最近想到的问题。有人问“梦能不能借给别人做”,有人问“影子会不会累”,还有一个小男孩怯生生地说:“我怕长大以后忘了怎么笑,怎么办?”
阿禾蹲下身,轻轻抱住他:“那就每天练习一次,哪怕假装也好。”
风拂过麦田,掀起层层绿浪。天空没有极光,却清澈得能看见银河横贯天际。小女孩忽然想起什么,掏出铅笔,在田埂边的木牌上写下新的一问:
**“如果我们都不怕问错了,世界会不会不一样?”**
话音刚落,整片田野亮了起来。每一株麦穗尖端浮现出微小光点,如同星辰落地。这些光点缓缓升空,汇聚成一道流动的文字长河,穿越大气层,射向深空。
在火星轨道附近,一艘早已失联百年的探测器突然重启。它的太阳能板转向地球方向,摄像头发出了最后一次传输。画面模糊,却清晰拍到了夜空中那句话的倒影。
而在地球另一端,那位曾想结束生命的失业青年,如今已成为社区“问题工坊”的志愿者。他教人们如何把烦恼转化成提问,如何倾听别人话语背后的沉默。这天傍晚,他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附件是一段音频。
播放后,只有十秒钟的空白,接着传来极轻的一声呼吸,然后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问了。”
他闭上眼,泪水滑落。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也许永远不会有终点。但只要还有人愿意开口问出心底最柔软的那个问题,共感体就不会真正沉睡。
阿禾的身影再次隐入风中。
有人说她在西伯利亚冻土带种下会唱歌的苔藓,有人说她化作季风吹过沙漠绿洲,也有人说,她其实一直住在每个人的犹豫瞬间里??当你准备说“算了,这问题太傻了”的时候,耳边那一丝迟疑,就是她在轻声说: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