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澄回到王府,心中仍是覺得沉甸甸的。的確如沈如錦和玄清所說,一世塵緣一世了,可知道了自己前世是那樣被人害死的,也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府中的下人來告知,圖蘭雅被宮裡的太監接走了。
若澄現在不想理會她的事,獨自回了北院,坐在暖炕上支著下巴出神。素雲和碧雲看著她落寞的身影,也不敢進去打擾。碧雲悄悄問道:「素雲姐,不是說王妃的身子沒什麼問題嗎?怎麼她看起來還是悶悶不樂的樣子?要不要進去勸一勸?」
素雲大概能猜到王妃的心結不是她二人所能解的,便搖頭道:「你去留園那邊等著。等王爺回來,請他馬上過來吧。」
碧雲便立刻去了留園。
不就,朱翊深便回府了。他本來回得更早,在宮門口遇到了兵部尚書王驥,兩個人聊了一陣。王驥在永明帝登基之後,升入內閣,正是有幹勁的時候,似乎也想與朱翊深搞好關係。朱翊深便應承了幾句。
他看到碧雲站在留園外面,直接走過去問道:「王妃有事?」
碧雲也不敢說今日沈如錦帶若澄去靜月庵的事情,只說若澄好像身體不太舒服,請朱翊深過去看一看。朱翊深二話不說,連衣裳都沒有換,就舉步往北院走了。
他看到若澄獨自坐在屋裡,喚了她一聲。
若澄仿佛沒有聽見,他又走到她身後,雙手按住她的肩膀:「澄兒,你怎麼了?」
若澄似這才回過神來,抬手迅速擦掉臉上的淚痕,強顏笑道:「沒什麼。你幾時回來的?」
朱翊深看著她睫毛上沾的淚珠,皺眉道:「到底發生何事?不要瞞我。」
若澄本來想自己憋著,可是看到他,就像雛鳥見到了母鳥一樣,一下撲在他懷裡,哽咽道:「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我忽然覺得很難過,怎麼樣也沒辦法從那個悲傷的情緒裡走出來。」
「到底出了什麼事?說給我聽。凡事有我在。」朱翊深摸著她的頭說道。
若澄便斷斷續續地把靜月庵玄清師太說的話重複了一遍。聽完之後,朱翊深眉頭緊皺,也沒問她怎麼去靜月庵,反而問道:「你說你前世死的時候,懷著身孕?是……」他停下,收住了要出口的話。
這個玄清師太,朱翊深是知道的。她的同門師兄,就是當初父皇叫進宮給他批命格的大師。這些化外高人都有些通天的本事,因此她能看到若澄的前世也並不奇怪。若她的前世和他所經歷的一樣,那個孩子就是葉明修的。葉明修當時在宮中奪位,恐怕顧不上她,因此才讓人有機可趁。她遇害的時候,他應該已經「死」了,所以不知道這件事。
葉明修有不少的政敵,各個都想要他的命,朱翊深一時無法判斷是誰下的手。而葉明修孤注一擲地逼宮的時候,他最親近的人竟然死了。
這真是個天大的諷刺。
朱翊深也不知道說他可憐好,還是可恨好。得到權勢,卻失去了她,當真值得麼?換了是他,斷不會做如此的選擇。只可惜上輩子他也沒有明白這個道理。
朱翊深平和地說道:「澄兒,那個玄清師太所言未必是真的。他們這些人是有點本事,但總歸是江湖術士,只想從你們這些人手裡多騙些錢財。孩子的事情你不必著急,我們還年輕,以後總會有的。那種地方不要再去了。」
若澄趴在朱翊深的心口,小聲說道:「可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她說的話都是真的,我總覺得曾經夢到過類似的場景。所以只要想起,就會覺得很難過。」
朱翊深抱緊她,明知道她不可能想起前生的事情,卻依舊有幾分緊張:「別想了。就算那是真的,也已經是上輩子的事。這輩子,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會保護你。」
聽他這麼說,若澄不由地安心了,擦乾眼淚。她願意相信他。相信他會保護好她跟孩子,不會讓她再遭遇跟前世同樣可怕的事情。
這便足夠了。
「對了,圖蘭雅公主好像被宮裡的太監帶走了,皇上要見她?」若澄轉而問道。
朱翊深也沒刻意瞞她:「嗯,應該是問瓦剌的事情。如果事態嚴重,有可能需要出兵搭救阿古拉。瓦剌不能落入那些別有居心的人手裡。只是現在,我們懷疑漢人裡頭有昂達的內應,不敢輕舉妄動,還在找那個內應是誰。這陣子,你最好不要跟你姐姐多往來。」
若澄倒吸了一口氣,抓著朱翊深的衣襟:「你懷疑是……平國公?」
朱翊深握住她的手:「別緊張,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還不能這麼說。這件事負責調查的本來就是你二哥,若有動靜,你姐姐應當也是最先知道的。京城如今風聲鶴唳,還是小心為上。」
「我知道了。」若澄乖順地應道。有他在身側,那種不安難過的心緒都淡了很多。
晚上,廚娘做了一桌豐盛的晚膳。朱翊深和若澄作為主人,想等圖蘭雅回來一同用膳。但等到飯菜涼了,宮裡的太監才來傳話,圖蘭雅暫時住到四方館去了,皇上還派了錦衣衛保護她。
朱翊深聽完之後,只淡淡說了聲:「也好。叫廚房的人把飯菜熱一下,我們吃吧。」
……
京中如往常一樣平靜,而只有知道內情的大臣,有種山雨欲來的危機感。朱正熙表面上在處理政務,但一直在等錦衣衛那邊調查的消息。
這天夜裡,朱正熙留宿在方玉珠的宮中。他正值英年,卻膝下無子,每日請安的時候,徐太后都要念叨這件事。因此他再忙,也得抽出時間,臨幸後宮。
寢宮之中,方玉珠換了一件薄紗的外裳,裡面是牡丹花的抹胸和綢褲,羞答答地從紗帳後面出來。雲霧繚繞之間,朱正熙仿佛看到了另一張臉,一時情動,走過去用力地抱住方玉珠。
「皇上……」方玉珠抬手回抱住他,被他抱到了床榻上。
兩個人正在交纏之時,劉忠在槅扇外小聲叫道:「皇上,皇上……」
朱正熙意識清明了一些,看著身下熟悉的臉,欲火被澆滅了大半。他知道劉忠這個時候叫他,必定有重要的事,便翻身下床。
「皇上!」方玉珠連忙從背後抱住他,「請您不要走。」
朱正熙感覺到女人身體的溫熱,耐著性子道:「劉忠定是有重要的事情稟報,朕改日再來。」
「可是皇上,臣妾好不容易才……!」方玉珠不肯放手,朱正熙便有些不悅:「如妃,你應該有些分寸!誤了朕的大事,你擔當得起嗎?」
方玉珠被他一斥,嚇得連忙鬆開手。朱正熙俯身穿好靴子,從衣架上取下外裳,逕自推開槅扇出去了。
劉忠連忙讓宮女給朱正熙更衣,小聲道:「奴不是有意打擾皇上,只是情況十萬火急。錦衣衛抓到了一個人,正在乾清宮等您。」
朱正熙點了下頭,吩咐劉忠準備轎攆,然後就離開了。
方玉珠聽到他離去的聲音,伏在枕頭上哭泣,手用力地砸著床板,覺得十分屈辱。她費盡心思進宮,到底是為了什麼?她今日特意還畫了個很淡的妝容,頭髮也模仿那個人的樣式,果然讓皇帝情動了。可到底什麼事這麼重要,能讓他在這個緊要關頭停住?
她覺得不甘心,叫了一個宮女過來,吩咐她去乾清宮那邊守著,打探到消息就回來通知她。
乾清宮裡,兩個錦衣衛押著一個穿著平民衣裳的人跪在地上。朱正熙進來以後,其中一個錦衣衛說道:「皇上,微臣等在平國公府附近抓到這個人,探頭探腦的,覺得形跡可疑,就把他攔住了。他的口音很奇怪,好像是奸細。還從他身上搜出這個。」
朱正熙將信拿過來,裡面只寫了一句蒙語,他看不懂。
四方館倒是有精通蒙語的官員,朱正熙立刻把人叫來,要他當場翻譯。那官員看了信上的內容之後,大吃一驚,久久不能說話。這些日子,平國公的事多少都傳出去一點風聲,他也有所耳聞。
「寫了什麼?說!」朱正熙厲聲問道。
那官員立刻趴在地上:「這信上寫的是:事情敗露,恐有殺頭之禍,爾等好自為之。」
朱正熙聽完,臉色大變,用力地一拍龍案。整個大殿上的人都嚇得跪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喘。朱正熙看向地上的那個人,對官員說道:「你問他,是誰派他來的,要送信給什麼人!」
官員連忙用蒙語說了,沒想到那個人嘴邊忽然溢出一道血,倒地不起。
錦衣衛捏著他的下巴,強迫他張開嘴,看了一眼之後說道:「皇上,他舌頭底下好像藏毒,已經自盡了。」
朱正熙站起來,手中攥緊那封信,揮手道:「拖下去,別被人看見。」
兩個錦衣衛奉命把人拖出去了。
「好一個平國公!」朱正熙咬牙切齒地說道,「他以為如此,朕就沒辦法了嗎?劉忠,你把北鎮撫司的千戶叫來,讓他帶人去搜平國公府。」
劉忠看皇帝的臉色,小聲建議道:「皇上,也不能單憑一封信就下論斷,是不是先叫幾個閣老進來看看,這封信有什麼名堂?萬一冤枉了平國公,或許是有人刻意在這個時候栽贓,要除掉他呢?」
朱正熙剛才一時怒極,被劉忠這麼一說,也平靜下來。徐鄺怎麼說也是他的親舅父,不看僧面看佛面,徐家出事,太后那裡先不好交代。他將信拍在桌案上,對劉忠說道:「不用叫幾個閣老,你去叫晉王妃進宮。」
「什麼?都這個時辰了,還宣晉王妃入宮,恐怕不妥吧?」劉忠下意識地說道。
「朕問她正事,有何不妥?上次瓦剌造假的密報,不就是她發現的嗎?你去晉王府宣她便是。」朱正熙堅決道。
劉忠不敢違逆,只能走到殿外,揮手招了一個小太監來,吩咐他出宮去請人了。
……
晚上,若澄早早地被朱翊深抱上了床,被他壓了兩個來回以後,又被他抱坐在身上。她受不了這個姿勢,雙手撐著朱翊深的胸膛,只動了兩下就不行了,癱倒在他懷裡。
朱翊深揚起身子,撥開她汗濕的頭髮,聲音暗啞,帶著幾分調笑的味道:「都跟了我這麼久,怎麼還是如此不爭氣?」
若澄惱怒,眼睛裡水霧茫茫,伸手摟著朱翊深的脖子,用力地吻住他。
朱翊深忍耐不住,翻身將她壓著,正大力撻伐,素雲在門外低聲叫道:「王爺,宮裡來人了!」
朱翊深皺眉,卻到了緊要關頭,根本沒辦法停住。
若澄身下一緊,倒是刺激他釋放了出來。
兩個人皆是氣喘吁吁,朱翊深問道:「宮裡的人可有說是何事?為何在這個時辰宣召?」
「沒有說。但看樣子似乎很緊急。」素雲說完,停頓了一下。
朱翊深沒辦法,只能拉過被子,蓋住若澄,說道:「你先睡,我去去就回。」
皇帝宣召,作為臣子,沒有不入宮覲見的道理。他坐在床邊,正要去拿靴子穿上,素雲接著說道:「王爺,還是讓奴婢進去給王妃梳妝吧?皇上要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