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墉胸口又開始冒火,但凡長子還在,他都懶得跟次子多說一句話。
方老夫妻來了,方夫人去照看趙氏,方老提著藥箱來了這邊。
檢查過殷聞的傷勢,方老說了跟殷墉差不多的話,開了金瘡藥,養上十天半月殷聞就能下地,只是可能會留疤。
殷墉便帶著殷蕙回了自己那邊。
確定長孫沒有傷筋動骨,殷墉徹底松懈下來,就想在榻上躺會兒,問殷蕙:“你急不急回府?家裡沒事了,不用你費心。”
殷蕙默默爬到榻上,跪坐在旁邊幫祖父揉肩膀。
殷墉總覺得小孫女有話說。
殷蕙讓德叔去外面守著,她一邊揉著,一邊看著老爺子問:“祖父,您就不好奇我為何對秋娘那麽好嗎,把好地段的鋪子租給她,還安排兩個會功夫的丫鬟保護她。”
殷墉松懈疲憊的面容陡然嚴肅起來。
殷蕙垂著眼,低聲道:“我給您講個事,您有什麽疑問,都等我說完再問?”
殷墉坐了起來,讓她盡管說。
殷蕙握著老爺子的手,那手長了皺紋,卻叫她安心:“去年中秋前,我做了一個噩夢,夢見秋娘一家還住在老地方,大哥趁廖叔不在,偷偷潛入廖家,害死了秋娘,廖嬸臥病在床,聽到大哥做那禽獸事卻無可奈何,活活氣死了。大哥得逞後跑了,廖叔回來,不忍秋娘死了也被人議論,隻說廖嬸病逝,秋娘傷心之下跟著去了。”
“安葬了秋娘母女后,廖叔便暗中尋找凶手,找了很久很久,終於讓他聽見大哥身邊的護衛說漏嘴,廖叔便去刺殺大哥,當時大哥與您在一起,他深知廖叔的厲害,危險關頭,竟推了您出去!”
說到此處,殷蕙伏到老爺子懷裡,身子微微發抖:“我嚇醒了,明明知道那只是個夢,可夢裡像真的一樣,我就趁回家的時候跟德叔打聽咱們家是不是有個叫廖十三的護衛,德叔說有!還告訴我廖十三有個多病的妻子與女兒!我心慌,讓德叔找個借口叫秋娘過來給我看看,秋娘竟然與我夢裡見到的一模一樣。”
“祖父,這些您都可以找德叔佐證,絕不是孫女編造出來騙您的。”
殷墉心情複雜,思緒很亂,下意識地問:“這種夢,你為何不告訴我?”
殷蕙:“我怕您誤會我存心挑撥您與大哥的關系,我怕您更喜歡大哥,一生氣就不許我再回來了,別人家孫女根本沒法跟孫子比,您那麽疼我,我不敢賭。就想著,無論大哥有沒有惦記秋娘,秋娘才十三歲,那麽小,我先護著她,就算白忙一場也沒關系,誰知道,大哥真的……”
後面的事無需她再說。
殷墉定定地看著面前的小孫女,他放在手心裡都怕摔了的小孫女。
殷蕙漸漸慌亂起來,拉著老爺子的手道:“祖父,我說這個,只是太害怕您出事,沒有別的意思,您繼續器重大哥也行,我只希望您始終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我爹我娘去得早,除了衡哥兒,您就是我最親最親的人,我怕我什麽都不做什麽也不說,您真的也丟下我走了。”
“祖父,二叔二嬸懷疑我惦記咱們家的家產,我真沒有,我寧可把您給我的嫁妝銀子都還您,只求您信我。”
殷蕙不停地說著,眼淚一串串地掉,直到老爺子突然伸手,將她抱到了懷裡:“阿蕙不哭,不哭了,祖父信你,祖父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殷蕙扁扁嘴,哭得更凶起來。
能記住那十年,能讓自己與身邊人過得更如意,殷蕙很知足,可有時候她也會累,惦記這個防著那個,心神不寧。
她多想回到小時候,什麽事都有祖父替她撐腰,她隻管吃喝玩樂就好。
可祖父老了,她長大了,該她保護祖父了。
累就累,只要祖父信她,殷蕙便什麽都不怕。
她慢慢平複的時候,殷墉想了很多很多,最後拍著小孫女單薄的肩道:“阿蕙,祖父明白你的意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有時候就算是至親骨肉,也會為了錢財或權勢拔刀相向。只是,虎毒不食子,縱使有一天你大哥真會那麽對我,在他沒動手之前,祖父也不能先棄他於不顧。”
殷蕙連連點頭:“我懂,手心手背都是肉,您有多疼我,就有多疼他,哪能輕易丟了。”
殷墉:“是啊,不過祖父會提防的,以後也會分出精力栽培閬哥兒。”
殷蕙扭頭道:“這時候您提閬哥兒做什麽,好像我說了那麽多只是為了幫閬哥兒爭寵。”
殷墉笑:“你當然不是,是祖父自己想栽培閬哥兒,你大哥……立身不正之人,如何長久,祖父盼著他改邪歸正,但也要做好兩手準備。”
殷蕙擔憂道:“您這麽想是對的,就怕大哥與二叔二嬸更恨您。”
殷墉意味深長道:“虎毒不食子,不代表不防子,阿蕙大可放心,祖父自有手段。”
殷蕙也只能選擇相信。
離開娘家後,殷蕙又去了一趟廖家。
廖秋娘竟然又開張做生意了,系著圍裙,忙來轉去。
殷蕙沒有打擾她們,直接走後門去見廖十三。
廖十三客客氣氣地招待了她。
殷蕙問道:“您真不準備回殷家了?祖父看過大哥的傷,知道您有手下留情,不會因為此事與您生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