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用户中心
搜书趣 > 都市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第164章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第164章

簡繁轉換
作者:關心則亂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08-26 15:51:54 来源:搜书1

外頭傳來車伕揚鞭吆喝之聲,隨即車輪轆轆起行,半昏半暗的車內,錦簾揚動間,外頭的亮光散落幾絲入內,叫裡頭亮起些許,坐在那裡的人不是顧廷燁又是誰?

車中出奇的靜,他身形微傾,緩緩道:「姑母,多日不見了。」

楊姑老太太做夢也想不到他會於此處出現,大驚之下僵坐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尖聲質問道:「你在此作甚!」

顧廷燁並不就此作答,卻悠悠然的另作他言:「當年宣門侯嫁女,可謂京師盛況;平寧郡主出閣,襄陽侯更是隨嫁無數,太夫人豔羨也是難免。」

楊姑老太太的眼皮猛然一跳,直看顧廷燁——她從太夫人處出來尚不足半盞茶功夫呢!她沉聲道:「好靈通的耳目,今時果非往日了。」

顧廷燁似絲毫不以為意,微笑道:「約十幾年前,宣門侯奉旨鎮守西北延同州,不料受了西戎重兵突襲,時城中只幾千殘兵,救援不及,眼看城破之時,宣門侯父子四人就要殉城,鄰城大族芮氏得了信,致仕在家的芮老督軍耿直,當即遣了族中子弟及家丁府兵來救,終撐到援軍趕到解圍。宣門侯一家得保,可憐芮老尚書滿堂兒孫,只剩一庶出幼子。」

說完這些,他便不再繼續,只定定看著楊姑老太太,目中似有輕嘲。楊姑老太太胸中氣憤湧上,卻又不便發脾氣,當年之事她如何不知,所以適才方與太夫人那般口氣。

顧廷燁對這副表情十分滿意,這才又慢悠悠的:「後宣門侯回京,便將嫡出幺女嫁於芮家小公子,半數上的家產盡數做了陪嫁。不知韓駙馬家於顧氏是否也有如此深恩厚德?」

楊姑老太太臉色都發黑了,牙齒發出輕微的切格聲,依舊不出聲,做非暴力不抵抗狀。

「至於平寧郡主出閣…」顧廷燁笑了笑,「當時侄子年紀還小,只記得這門親事還是楊家老太君親自做的保媒,姑母也帶幾位表兄去吃過酒的,難道不知其中干係?」

楊姑老太太依舊用沉默對抗,拒絕交流。顧廷燁漸漸斂去微笑,肅然冷聲道:「姑母倒是改了性子,這般心平氣和,想來太夫人定是下足了『功夫』的。」

楊姑老太太本就性烈,忍耐不住的高聲道:「你不用激我!我這把年紀了,連重孫子都快有了,不怕你攀三污四。你只說,你到底要如何!」

「不要如何,不過要姑母一句話。」顧廷燁語氣淡然,便如無形的手掌按壓著對方,隱然威勢,楊姑老太太忍了又忍,重重呼吸幾次才道:「……沒錯,這事是她做得不地道,我已說過她了。倘若她不改,這門親事我是斷不會插手的!如何?你可滿意了?」

這話說得又氣又急,便如連珠炮似的,顧廷燁唇角露出一抹淡笑。

楊姑老太太難捺氣憤,皺褶的眼角拋出目光,瞥了他一眼,又道:「這事雖不對,可也情有可原。誰叫燦丫頭少個依仗,有能耐的兄長指望不上,她娘能不憂心嗎?她一輩子仁善厚道的過來了,臨了不過做錯了這一件事,你犯得著這般不依不饒嗎!」

顧廷燁面露輕蔑,冷哼道:「顧家上百年都沒動過的功臣田,她說送就送了,這種仁善厚道還不如不要!」一字一句,便如利刃。

楊姑老太太毫不認輸,怪腔怪調的出聲譏嘲:「不錯,我差點兒忘了,還是全靠了你娘,顧家祖產才保了下來,不用你來提醒,顧家老少都念著這恩德,不敢忘呢!」

「是以顧家如此報答?!」顧廷燁的目光冷徹似冰。

「笑話!你頑劣不馴難不成也是顧家的過錯?成日在外頭胡鬧,你老子難道沒罵過沒教過?自己爛泥扶不上牆,卻來怪旁人!」

這番話若是早些年說,顧廷燁定然大怒,然此時他早叫江湖風霜打磨得皮糙肉厚,並不以為意,只冷冰冰的譏嘲回去:「我做的事我從不抵賴!可顧家只我一人如此?老爺子蒙在鼓裡不知道,姑母妳在外頭也不知道嗎?」

姑侄倆性子有幾分相似,一句緊著一句,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誰,楊姑老太太叫最後一句噎住了。京中繁華,各種玩樂花樣極多,權貴子弟或多或少有些陋習,不過待成年娶妻後,或能好些,或學會了怎麼遮掩,收拾自己的爛攤子。

顧廷炳貪財,覬覦富貴顯赫,顧廷煬好色,小媳婦窯姐從來葷腥不忌,二人何嘗不曾在外惹過禍事,及至人命官司,這些種種,都叫太夫人幫著擺平瞞住了,故而四五兩房對她感激不盡。偏到了顧廷燁這裡……

「與鹽商家結親家,叫姑母在楊家丟人了?」顧廷燁緩下肩頭,斜靠著車壁,不徐不急的半嘲半笑。

楊姑老太太一時無語,往事驀然湧上心頭。

那時她連生了兩個女兒,眼看庶長子一日日大了,婆母厲害,幾個妯娌又都不省事,她身為長媳有萬般難處。偏偏娘家長兄又娶了這麼個不登對的夫人,夫家明裡暗裡多少嘀咕嘲諷,便是吃飯菜淡了些,都會叫人打趣『大嫂當家也太節儉了,不如跟妳娘家嫂子家要些鹽回來』,然後狠狠笑上一頓。她素來心高氣傲,不願解釋,只能強忍著賠笑臉。

她曉得大哥為難,秦氏大嫂可憐,娘家父母也是無奈之舉,便一腔無處宣泄的怨憤都撲向了白氏,自然,也延及了顧廷燁。

她喉頭咕咚幾下,想說些什麼,卻未能成言,一抬頭,見暗光浮動,透進車內的光已非青白明亮,而是一片昏黃泛紅的落日餘暉,對面端坐的人寬額挺鼻,竟與記憶中那張老邁垂死的面容驚人的相似。

「大哥……你爹過世前,一直惦記著你。」她忽然開口,眼神異常黯淡,彷彿頃刻間垂垂衰老許多,話音低啞發澀,「後來,大哥已不認得人了,只不斷叫人去尋你回來,別在外頭風餐露宿,怕你吃苦受罪,可惜……」

雖是如今早就知道的,再次聽得這些,顧廷燁依舊心頭揪緊,一陣窒息般發悶。

「今日既說到這裡,索性把話說開了。從一開始,我就認定你娘不配做顧氏宗婦,加之後來你的所作所為,愈發覺著你也不配承襲爵位。是以,有些事我便是知道,也不曾開口。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如今……」楊姑老太太緩慢的直白敘述,目光緊繃的幾近慘淡,其實自長兄過世後,她心中有愧,便不再踏足寧遠侯府。

想到這裡,她忽心中起了一股傲氣,昂頭冷笑道,「姓顧的起手不悔。我不是老四老五,一個糊塗,一個沒骨頭!你落魄時我不曾幫扶過,如今你飛黃騰達了,我也不來沾你的光!你成親我都沒來,你大可當沒我這個姑母,便是楊家有朝一日大難臨頭,我也絕不來尋你!」

斬釘截鐵的說完這些,一身老骨頭似都散了架般,她啞著嗓子道,「可燦姐兒……煒侄子是個安逸慣了的,你與她兄妹情分寥寥,她外家東昌侯府是早就不成了的。我…她的終身大事我不能坐視,好歹給尋個妥帖的婆家,我也算對得住大哥了。」

「待你妹子的親事落定,我便不再登顧家的門。你放心,也叫你媳婦放心,我不會再來擺姑母的譜。」楊姑老太太咬牙說完這些,頓了頓,低聲道,「……韓家的親事若不成,還得去瞧瞧旁的人家,燦丫頭不懂事,你能幫好歹幫些,到底是親兄妹。」

顧廷燁是她看大的,生性驕烈,指望他以德報怨純屬做夢,不原樣還回去便不錯了,很難再討得了好去,怎麼可能再仗著長輩架子擺威風?這些她看得很清楚,今時早不同往日了。

那日上門給顧廷燦說親事,種種刁難意氣,不過是慣性發作,瞧見那對飽滿滋潤的小夫妻,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吃癟回去後也深悔自己沉不住氣,何必自取其辱。可無論怎麼建設心力,一見了這個厭惡的侄子她依舊控制不住的火氣上冒。

顧廷燁靜靜聽著,至此才忽微笑起來:「這個姑母不必憂心,韓家的親事必然能成。」

「你……怎麼知道?」楊姑老太太奇道。

「經此一鬧,倘若韓家應了這親事,兩邊的面子都能過去。」顧廷燁輕嘲著,「七妹妹的歲數已經不起再慢慢挑揀,太夫人眼界又高,必不願屈就的。」

他輕輕掀起車簾一角,側臉瞧了下外頭天色,「太夫人定知如何做才是最好。」

「莫非……」楊姑老太太心頭一動,「這樁事是你所為?」

顧廷燁輕瞥了她一眼,楊姑老太太被這一眼看過,無端心頭發冷,手指顫了幾下,卻聽他道:「姑母可覺著太夫人受了冤屈?」

楊姑老太太沉默,的確是事實,有什麼可冤屈的?

「今日能把話說開了最好。」顧廷燁放下簾子,一手輕搭在小几上,「自家人本無什麼深仇大恨的,雖有些齟齬,也不是過不去的。待七妹妹出閣之時,還請姑母來吃酒才是。」

楊姑老太太細細咀嚼,聽懂話中含義,點頭道:「如今你是一家之主,我省的好歹。」

她只覺著這一日的勞累刺激幾乎能折去她十年的壽。顧廷燁今日的來意,她清楚的很。其實自己出嫁後已算是外家人了,他不介意多這麼個親戚,但希望少一個來咋呼惹事的姑母,他剛承襲爵位,就把最親近的所有長輩輪番擠兌一遍,傳出去總是不好聽。

反正自己該說的都說了,以後她少去擺長輩架子,顧廷燁也不會記著舊恨,前塵往事算是過去了,如今又拉不下臉來聯絡感情,罷了罷了,反正少結一個冤家總是好的。

「時辰不早,侄子這就回去了。」顧廷燁拱手告辭。

剛叫停了車,掀起車簾,便見車外站著兩個垂淚的丫鬟和個怯生生的媳婦,正是適才扶楊姑老太太上車的那個,還有一個惶恐的車伕,後頭隨行一隊勇悍矯健的騎馬護衛。

「老夫人,我、我們……」車伕和那媳婦子急著辯解。

楊姑老太太不耐煩的揮手:「回去再說。」

此時天色已暗,這條胡同裡沒什麼人,十分安靜。當頭一個護衛下馬,牽著一匹神駿健壯的馬過來,恭敬的要將韁繩交給顧廷燁,這時楊姑老太太忽出了聲:「且慢。」

顧廷燁略略吃驚,回頭看她,又走過去幾步,只聽她急急道:「我知道你不待見她,在你身上,她的確存了不當的念頭,行事也是過了。可這幾十年來,她操持一家老小上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你好歹瞧在你爹的份上,抬抬手罷。」

顧廷燁失笑道:「這個,也請姑母放心。倘若至此為止,她不再出什麼幺蛾子,我自不會和婦道人家計較個沒完。可她若還不死心,那就……」他毫無笑意的笑了兩聲。

楊姑老太太頹然,她自己也是多年媳婦熬成婆,內宅中的彎彎繞清楚的很,小秦氏是個聰明人,於那些無關緊要的親眷,自是最慈和不過的一個人,可對於擋著她道兒的,下起手來也是不遺餘力的。終歸是多年姑嫂情分,怎麼也算替她說過話了。

她低聲道:「你能這般想,最好不過的了。」

「姑母放心。那點子針頭線腦的恩怨,也值得我費功夫?!」顧廷燁看楊姑老太太一臉憂心,冷笑著走開,利落的翻身上馬,「大丈夫豈能只憑祖蔭?靠自己能耐建功立業才是正途!說到底,倘若三弟有大出息,她在顧家便是鐵打的江山!」

話音猶落,便聽策馬揚鞭聲,隨著馬蹄打在青石板上的清脆亮響,便如疾風駛過,一行健兒片刻便在胡同深處不見了人影。楊姑老太太眼看他們離去,獨坐車內,心中思緒翻湧。

……

圍邊以海棠花開雕繪的精緻小圓桌上早已擺好了兩副碗筷碟盞,明蘭手持一卷『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的喜笑話本子倚靠在裡屋的美人塌上,讀得津津有味。丹橘從外頭進來,輕聲報道:「夫人可要擺飯菜了?」明蘭騰出一隻手來搖了搖:「不,侯爺還未回呢。」

丹橘勸道:「也不知侯爺甚麼時候回府,夫人如今是雙身子,不若先用些?」

明蘭依舊豎著書卷,頭也不抬的打趣道:「我的好姑娘,今兒一天妳夫人我已吃了五頓了,便是餵豬也該歇口氣。」

小桃正一手握著包了錦棉把手的紫銅鉗子,一手舉著鑲凍榴花石的爐頭網罩隔著炭氣,輕輕撥著炭火,聽了這話噗哧就笑了出來。丹橘白了她一眼,上前一步從明蘭手中拿過一只小小的白玉手爐,走到小桃身旁去加新炭火,剛鉗了兩塊小小的銀絲炭,門口簾子輕輕掀開,崔媽媽端著個小茶盤進來。

崔媽媽走到明蘭跟前道:「要等侯爺也無妨,先把這吃了,一點不撐肚子,不礙著待會兒用飯。」小茶盤上是一盞冒著熱氣的暖盅,掀開蓋子,一股濃郁的乳味果香撲鼻而來,極是誘人。這蛋奶羹是拿新鮮牛羊奶調入一點蛋黃汁,打些蘋果泥進去,放少許碾碎了的琥珀色桂圓粒做點綴,蒸熟蒸透了才好吃。

「這是今兒莊上新送來的牛乳,剛下來兩個時辰就送到府裡了,新鮮的很,趁熱趕緊吃了。」崔媽媽不由分說,奪過明蘭手中的書卷,往她手裡塞進一把羹匙,臉上的皺紋褶子裡還掛著寒風氣。蛋奶羹美味可口,外加崔媽媽如鐵金剛般站在身旁虎視眈眈,儘管半點不餓,明蘭也只得吃起來。

崔媽媽見她吃得香甜,寡淡的臉上也浮出笑意,忍不住嘮叨了兩句:「趁夫人這會兒還沒害口,多吃些。當初老太太有身孕那會兒,見什麼吐什麼……」她忽住了口,盛老太太那個早夭的孩兒是個傷心的禁忌,誰也不敢提的。

她原本就長於服侍和調理,當初能把跟隻小貓崽子似的明蘭養得又肥壯又白胖,自是有兩把刷子,奶羹只有掌心那麼點多,明蘭很快便用完了。

崔媽媽看了眼兩個丫頭,道:「還有些多的,我給妳們留了,放在灶上熱著呢,去取來吃吧。」小桃早就肚裡饞蟲叫了,聞言便高高興興的端著空盞出去了。

丹橘乖覺,知道崔媽媽是私下有話要與明蘭說,便把白玉手爐塞回到明蘭手中,然後放下厚厚的棉簾子,又關上一扇門,自己到外屋守著去。小桃已走到門邊,見此情形有些不好意思,便湊到丹橘耳邊道:「好姐姐,我給妳端過來吃罷。」

「小蹄子,算你有良心。」丹橘笑著戳了一指頭在她腦門上。

屋裡——「夫人…」崔媽媽不善言辭,說了這兩個字就不知如何接下去。

明蘭聽得她聲音中有異,微笑著等下文:「媽媽,您說。」

崔媽媽鼓起一口氣道:「夫人,我聽說三太太又給個丫頭開了臉,叫服侍三老爺的。」

明蘭微驚:「我記得弟妹剛有身孕那會兒,已開臉了個丫頭了。」何況顧廷煒又不是沒有通房妾室,不至於老婆一懷孕就沒女人可睡。

崔媽媽神色有些幾分不屑,但還是道:「就是那個丫頭,說是身子不好,不好服侍了,三太太便又送了個新的過去。」

「身子不好?」明蘭奇道,難道三太太因妒生恨,下毒手了?

崔媽媽無奈的咂巴了下嘴,壓低聲音道:「聽說是有身孕了。」

明蘭愣了愣,哦了一聲。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屋裡靜悄,過了半晌,明蘭低聲道:「我知道媽媽的意思。」

崔媽媽也是萬分為難,自己養大的孩子如何捨得受委屈?可卻也沒法子,她坐到明蘭身邊,握著她的手,艱難道:「夫人,如今妳身子不方便,與其將來有個不知根底的上來,還不如叫個可靠老實的去服侍侯爺。」

明蘭心裡苦笑,她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崔媽媽見明蘭不說話,以為她心裡過不去:「夫人,我曉得妳心裡不痛快,可這也沒法子。」想起老太太當年就因納小之事和盛老太爺屢次爭執,最終鬧得夫妻不和,她憂心道,「這些年來我瞧了,這幾個丫頭都是好的,小桃老實,丹橘忠心,綠枝雖嘴巴利了些,卻也是實在人,不如……」

明蘭緩緩搖著頭,嘆道:「媽媽妳是盛家的老人了,妳可還記得六弟弟的生母香姨娘?」

崔媽媽冷不防明蘭會忽然提起這個,一時茫然,明蘭補充道:「香姨娘以前就是太太的貼身丫頭,自小陪大,我聽說主僕倆以前好得跟姐妹似的。可是後來呢…香姨娘開臉後,太太就開始忌著她,兩人也生分了。過了多年,香姨娘生下了六弟弟後,那點子情分早沒了。」

「誰說不是?」崔媽媽嘆氣道,「也是香姨娘能忍,無論吃穿用度有多虧待,從不抱怨半句,在人前只說太太的好,連著六少爺,也不敢拿半分主子款兒,太太這才容下了他們母子。」

明蘭點點頭,香姨娘可說是妾室的典範了,謹慎本分,不敢起半分歪心,在盛家就是管事婆子或得臉的媽媽都比她體面些。明蘭反問道:「可這能說是太太心胸狹隘嗎?女子一旦有了自己的骨肉,那就不好說了…」

崔媽媽噎住了,這話倒也實在。若生了女兒還好,一個庶女翻不出浪來,妾室還能安分些,若是個兒子……誰不想兒子能有個前程,能多分些家產。

妻妾和睦,異母兄弟一堂和氣的,畢竟是少數。

明蘭緩緩道:「用得著的時候,叫她們去做小,沒用時便防著忌著。她們若自己起意也就罷了,不然…這般拿她們當物件使,我做不來。大約是我沒有容人之量吧,沒法子真拿小的們當姐妹待。」古代教育於姚依依不過是個皮囊。

「夫人說的什麼話?這世上有幾個能拿小星兒當姐妹的?可是,那……該怎麼辦?」崔媽媽口拙,已經沒詞了。

「總有法子的。」明蘭笑了笑,不欲多說。這個時代的男人想偷腥,簡直太沒難度了,反而是抵抗鶯鶯燕燕們的勾引倒需要絕大的毅力,她就別上趕著給自己找噁心了,順其自然就好。

這時外頭丹橘高聲報道:「侯爺回來了。」

明蘭微微醒神,只見顧廷燁大步流星的從外頭走進來,崔媽媽忙警覺過來,恭敬的站起身,向他請了個安,然後退了出去,明蘭想起身替他寬衣,卻叫他一下抱了起來,兩人半靠半坐地倚在榻首。

顧廷燁聞得明蘭身上瀰漫著果味的奶香,便在她臉上脖間亂嗅了一氣:「什麼味兒?」明蘭叫他的鬍茬扎得發癢,嬌笑著:「剛用了些點心,你若喜歡,不如嘗嘗?」顧廷燁搖搖頭,其實他不喜甜食,不過是明蘭身上的味跟奶羔子似的,香噴噴的極好聞。

「你跟姑母把話都說清了?」明蘭用力扳正在自己脖子上亂親的腦袋。

顧廷燁含糊的哼了一聲,明蘭不明白他的意思,又問了一句:「你不會攛掇人帶著楊家表兄弟去喝花酒吧?」顧廷燁大手撫上她的小腹,不情願道:「當是給這小兔崽子積德了。」

明蘭很想回上一句『你兒子是小兔崽子,那你自己豈非兔子』,不過姑老太太以後不會來找茬了,終歸是件好事,當下笑瞇瞇的不回嘴了。

「不過,」顧廷燁猶豫道,「妳如今有了身孕,倘若那邊撂了挑子,這偌大的一家子,妳該怎麼……?不若,緩一緩?」

明蘭想了想,對著他的臉,認真道:「你覺著,我可是那種會鞠躬盡瘁嘔心瀝血之人?」

諸葛亮要是能活到乾隆那個歲數,天下沒準兒就姓劉了,司馬懿那身板哪熬得過他?身體好,才能繼續革命嘛。

顧廷燁也認真想了想:「絕對不是。」

回答太利索了,某人有些不爽。

明蘭其實並不很擔心,如今她懷著身孕,把侯府管好了屬於超常發揮,沒管好也是情理之中,如果有個什麼埋怨,她就去外頭哭訴太夫人故意欺負她,早不交權晚不交權,偏偏她一有身孕就交還了,多好的藉口呀。

因莊裡送來的牛乳有多,放久了也不新鮮,葛婆子做了些酥酪和蛋奶酥皮點心,明蘭吩咐送去各處嘗嘗,蔻香苑也分到了些。

「嗯,這奶卷子真香,還熱乎乎的呢,許是剛下灶的,姐姐您嘗嘗。」秋娘嘴裡咬了一口,只覺得齒頰留香,讚道,「味兒這麼濃香,也不知放了多少新鮮牛乳。」

鞏紅綃撫弄著繡在袖子上的一叢綠蕊杏黃的臘梅:「這是給蓉姐兒的罷,咱們哪有這福氣?若叫夫人知道了,還當我們姐妹整日摳姑娘的好處呢。」

秋娘停了手上的點心,訕訕的似有些不好意思,在她身後整理食盒的一個丫鬟忍不住道:「姨娘您別嚇唬她了,適才我從婆子那兒接過東西時,人家說得清清楚楚,小的那食盒是給大小姐的,這盒是給您二位的。」說完這句,便氣憤憤的走了,出門時還用力的甩了門簾子。

「小蓮藕說得是,夫人不會與我們計較這些的。」秋娘目送著她離去,似鬆了一口氣。

紅綃瞥了她一眼,笑著起身把房門合上,轉身道:「好姐姐,適才是我想岔了,要說以前呀,我還擔憂夫人是個不好相與的,妳總算還有和侯爺的幾分情誼在,我卻是飄零獨個兒的,還不知如何叫人揉搓呢?可這些日子下來,夫人待我們可真是不薄呀!」

秋娘對著燭火有些發愣,嘆道:「是呀。夫人,心地極好。」

紅綃眼神閃動,坐到秋娘身旁,親暱道:「我是瞧出來了,夫人是個厚道和氣的,便是我們一時不慎有個行差踏錯,她也從不往心裡去。」

秋娘粉面泛紅,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尷尬的低下頭。

「如今,夫人有了身子,妳可要替夫人分憂呀。」

秋娘愣了愣:「如何分憂?」

「妳這傻子,自然是侯爺呀。」紅綃笑得鬢邊的珠釵不住亂顫,「姐姐好好想想,侯爺挑剔,旁的人服侍不慣,可夫人這般情況,又不好叫她勞累。」

能在內宅混到如今,便是再老實本分的丫頭,也必有些本能的心眼,秋娘再魯鈍,也能聽出紅綃是不懷好意。可有時,最淺顯的計謀卻也是最有用的。

想到顧廷燁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服侍,秋娘就忍不住憂心,沉寂許久的念頭又跳了出來。與其讓不安分心機深的丫頭尋機得了便宜,還不如是自己呢,夫人想來也能明白。

紅綃冷眼瞧她神色,知她心思已活泛起來了,當下也不多說,便慢悠悠的回自己屋了。

秋娘心神未定的回了屋,坐在妝花鏡前望著自己依舊俏麗的容貌,不由得心中澎湃,這時小蓮藕端著盆熱水進來,後頭跟著個拿帕子裡衣的小丫頭。

「小蓮藕,妳,」秋娘咬咬嘴唇,「明兒一早妳隨我去給夫人請安,妳不是和院裡的幾個姊妹要好嗎?妳替我打聽些事兒……」

「姑娘!」小蓮藕氣沖沖的打斷她道,「我雖命不如您金貴,但自十歲跟著您,好歹也忠心服侍了這許多年,要作死您自個兒去!別拿我做墊被罷!」

「死丫頭胡說什麼呢!」秋娘被吼了個當頭,拍著妝案罵了回去。

小蓮藕用力把銅盆在架子上一頓,轉身叉腰道:「您別打量著夫人仁善,就吃了豬油蒙了心!瞧瞧五兒的下場,敢去書房獻狐媚,叫管事狠打了一頓,腿都折了,叫挪到莊子裡養傷,便是養好了怕也落個瘸子,我昨兒聽說莊上的媽媽已要把她配人了!如今對面那屋消停了,您倒又要開始蹦躂了?!」

秋娘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手指緊緊的掐進衣裳料子裡,羞惱道:「我這什麼都還沒說呢!妳就倒了一簸箕出來!可忘了誰是主子了?!」

「好了好了!」另一個小丫頭連忙出來打圓場,一邊關門,一邊過來拉著秋娘的手,柔聲道,「好姑娘,別往心裡去,蓮藕姐姐的性子您知道,她呀,就壞在一張嘴上,妳們這麼多年的情分了,她也是為了您好!」

秋娘略略平了些心氣,那小丫頭年紀雖小,但勸人倒有一手,「侯爺的意思已然很清楚了,他把蓉姐兒送到您這兒,是在恩典您呢!將來您也有個依靠,所以您只管盡心照料姐兒便是。若侯爺來尋您也就罷了,可若是您尖著腦袋往侯爺身邊湊,別說侯爺心中膩味,覺著您不知好歹,怕連府中人都要笑話您不知羞呢。」

這番話說過,小蓮藕也低聲道:「姑娘,都是我的不是,我這張嘴真是禍害!我還不是怕您吃了對面那個妖精的虧,叫她擺布利用了。蓉姐兒信您,又喜歡您,咱們好好的,太太平平的過日子,比什麼不好?上回夫人也說了,待蓉姐兒滿了十歲,就給您抬了姨娘,若是合適,還要抬舉您老子和哥哥辦差呢。」

兩個丫頭一個軟一個硬,好說歹說,秋娘雖心有不甘,但卻又瑟縮了。

服侍秋娘就寢後,兩個丫頭出了門,走出十幾步後才開口。

「呼,蓮藕姐姐,今日虧得妳敢開口,不然秋姑娘又要糊塗了。」那小丫頭拍著胸口。

小蓮藕嘆氣道:「唉,她其實是個聰明人,心地也不壞,就是心裡放不下侯爺,老想著有老天開眼的那麼一日。可她也不想想,過兩年她都三十了,怎麼跟人邀寵!這不丟人現眼嗎?夫人就算要給丫頭開臉,身邊那麼多得力可信的不用,還偏用她不成?我隨她這麼多年了,也不能看她去鬧笑話。」

那小丫頭恭維道:「姐姐妳真好,姑娘有妳在身邊提點,真是福氣,我聽夫人處的姐姐說起,便是夫人也覺著妳是個好的。還叫吩咐妳家裡,要好好給妳尋門親事呢。」

小蓮藕紅了臉,啐了一口:「小孩子胡說八道!咱們才多大,就整日惦記著這個!」隨即又嘆了一聲,「誰也不是傻子,妳乾娘叫我們看著秋姑娘些,也是為了她好。」

那小丫頭連連點頭:「對呀對呀。」

小蓮藕冷冷笑道:「其實夫人想發落秋姑娘,還不如看著她惹事,一回結果了呢,不過是瞧著她好歹有些苦勞,不忍心罷了。說起來,萱瑞堂那位主子就最擅這手!」

萱瑞堂,位於寧遠侯府主院正堂的最正中。

此時,剛剛入夜,太夫人心緒不佳,怒氣一波一波的往胸口湧,保養得當的手幾乎把茶盅捏碎,下午叫楊姑老太太擠兌了一番,還沒想出對策,晚上又來了這麼一出。

一旁的朱氏吃力的扶著肚子,微笑道:「娘,您別氣,傷了身子就是兒媳的罪過了。三爺子息繁茂是好事,我已撥了婆子丫鬟照料欣兒,想來無礙的。」

太夫人重重的一拍手掌,對著下頭跪著的顧廷煒罵道:「你個不爭氣的東西,讀書不成,習武不能,只會搗鼓這些雞零狗碎的勾當!這麼賢惠的媳婦,你就這麼傷她的心?!叫我怎麼去見她爹!」

顧廷煒跪得膝蓋發疼,卻不敢應聲,朱氏只好幫著勸說:「娘,您別怪三爺了。要說欣兒聰明乖巧,我瞧了也喜歡,將來生了孩兒,也是賢哥兒的臂膀不是?」

「乖什麼乖!」太夫人罵道,「這小狐狸精心機深重,我明明跟湯藥婆子吩咐清楚的,她居然敢偷偷倒了藥。便是想多要些子孫,也不要這下賤貨的種!快,去叫人來,把那賤人捆了,送到莊子上去再灌藥,別髒了侯府的地!」

「娘!」顧廷煒面有不忍,「欣兒一個弱女子,這麼折騰別說是孩子,便是性命怕也……」

「你閉嘴!你敢忤逆?!」太夫人厲色質問,顧廷燁素來孝順,只能忍下了。

太夫人轉頭拉著朱氏的手,慈愛道:「好孩子,妳放心,有我在,誰也不敢委屈了妳!」

朱氏又是羞慚又是感動:「娘,這妥當嗎?」

「這事妳就別管了,我自有分寸。」太夫人斷然道,「妳身子重,趕緊回去歇著,我還要教訓教訓這臭小子!」

朱氏應了聲,斜斜靠著丫鬟慢慢出去了。

顧廷煒看著朱氏出門後,門口的厚簾子被緩緩放下,才低聲道:「娘,您真的要處置欣兒?她不是您賞給兒子的嗎?」

太夫人慢慢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起來吧,你個糊塗東西!那個蠢丫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對我的話也敢陽奉陰違。今天她敢仗著在我跟前有幾分體面做出這等事來,他日就敢踩到主母頭上去!死了也不足為惜。」

顧廷煒腦子有些發昏,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可是…欣兒她…」

「不許再提她了!」太夫人慍怒,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又不免心軟,緩聲道,「你還不知我的苦心嗎?如今都是什麼時候了?正是要倚仗承平伯府的時候。你岳父就這麼一個閨女,你、你……成了,說些旁的罷。你以前那差事不好回去再做了,我……」

顧廷煒耷著腦袋,沒精打采,聽到這話才抬頭道:「娘,這事您別操心了,二哥已給我謀了個新差事,這陣子五城兵馬司正好有個缺。」

太夫人愣了一愣,顧廷煒連忙道:「要說兵馬司可比營衛禁衛的差事肥多了。」

過了好半會兒,太夫人才緩緩道:「你二哥素有能耐。」

「二嫂的大姐夫,就是忠勤伯府的袁家二爺,如今正領著一城的統管呢,聽說是位極爽快豪氣的大哥,我倒想結識結識。」

「你二嫂也是有能耐的。」

太夫人放開緊握著扶手的手指,保養得宜的面龐,看似便如四十好許的婦人,可眼角的皺紋卻遮掩不住,細細的紋路,層疊交錯好似一張周密的蛛網。

她露出一種耐人尋味的微笑,「想來侯府在她手裡,定能一切妥當。」

……

夜來風急,窗格發出輕響,厚實精緻的紙緞撲撲輕鼓,好似一隻不羈的蛾子拍動薄翼,急欲掙脫黑夜的束縛,不顧脆弱的身軀想要振翅離去。明蘭披散著半濕漉的頭髮,坐在溫暖的熏籠前,一手支在案几上,側耳傾聽著這奇異美妙的聲響。

「夫人,侯爺差人來說,他和公孫先生議事怕要晚了,叫您先睡呢。」丹橘輕手輕腳的進來,手上拿著條乾燥柔軟的毛巾子,慢慢幫明蘭揉著頭髮。

明蘭點點頭,依舊默然無聲,丹橘奇道:「夫人在想什麼呢?」

「聽外頭風聲,似是要下雨了。」

丹橘笑道:「是呀,這段日子,下一陣雨,便愈發寒些。」

「蛇蟲鼠蟻怕要出洞了。」

明蘭望著暖爐周圍略略變形的光線,淺淺微笑。有些事,不會因為你懼怕它,它就不會到來,也別妄圖跟它講和,興許人家不收戰俘呢。

七日後,太夫人將祖產田契一應清單交付於顧廷燁,並請顧氏耆老列席清點;半月後,公主府請了保媒來侯府下小定。

---------------

PS:不省(ㄒㄧㄥˇ)事,不懂事,不瞭解人情世故。

咋(ㄗㄜˊ)呼,北平方言,指吆喝、虛張聲勢。

啐(ㄘㄨㄟˋ),發出唾聲,表示鄙夷或憤怒。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