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西城沒去樓下客臥睡,在過道上將就了五天, 每次裴寧經過他的臨時瑜伽床都目不斜視, 沒有丁點同情。
心情不爽時,他疊好的被子她一腳就挑開來, 他還要重新疊。
兩人冷戰的第六天晚上,葉西城死乞白賴的挪到臥室, 這幾天裴寧的氣消了不少,就沒再跟他計較,他進來她也就沒轟他出去。
剛開始幾天晚上還好, 葉西城規規矩矩, 裴寧睡床上, 他就躺在床下的瑜伽墊上, 她不搭理他,他也不廢話。
今天是冷戰的第十天, 一早,裴甯是在葉西城的懷裡醒來。
「放開!」
裴寧打他的手。
葉西城沒動, 還是先前那樣抱著她, 比剛才更用力。
裴寧望著他, 眼神冷淡:「這次的事不是你哄哄就行的,真要是你一個擁抱幾個吻,或者一次親密就能解決的問題,我不至於跟你僵持這麼長時間, 要我十八歲時我可能會這麼作,現在我二十八了, 但凡我能理解你的,但凡我自己能過的去自己心裡那關的,我不會無理取鬧。」
她沉默兩秒:「我那天既然跟你說了,就是想讓你在我和莊涵之間做個選擇,我沒逼著你現在怎麼樣,畢竟她還躺在醫院,我沒那麼不講理,可在你做出選擇前,我也不想跟你那麼親密,你懂我意思吧?」
他當然懂,不然他不會在過道上住了五天,又在床邊住了幾天。
葉西城:「我不做別的,就抱抱你。」
裴寧把自己的立場表明後,就沒再多言,任由他安靜抱了一會兒。
今天週五,兩人跟往常一樣,早早就趕去公司。
路上,裴寧把今天的工作安排再次提醒給他,然後說起下週一的臨時股東會:「看上去是審議一些大的決策,其實就是三堂會審你。」
把法國那個基建專案弄丟了,讓給了常家,有兩個平日跟葉西城不對付的董事好歹找到名頭挑刺。
她瞅著他:「那天的會議你把我帶上,總好過你一個人孤軍奮戰。」
葉西城:「不用,我應付得過來。」
他撐著頭,閉目養神。
下半夜他才到床上睡,抱著她也沒睡安穩,中間他還起來衝了個冷水澡。
剛想眯一會兒,手機響了,葉西城接聽,是蔣雲兆打來的,「起來了吧?」
葉西城坐好,「馬上就到公司,什麼事?」
蔣雲兆:「莊涵昨天做了複查,除了腿骨折要養著,各方面恢復的還不錯,她都問了我好幾遍,說你到底成天忙些什麼也不過去看看她。你不是說有些事要當面問嗎?我這些天老惦記著,明天週六我正好有空,一起過去?」
葉西城:「行。我讓秘書訂機票。」
他掛了電話,跟裴寧說道:「我明天去上海。」
裴寧在看新聞,頭也沒抬。
翌日,葉西城很早就起來,要趕去機場,裴寧也早醒了,不過沒睜眼,準備再睡個回籠覺。
葉西城穿戴好,離開前又來到臥室,他知道她沒睡著,在她唇上親了親:「週末多睡會兒,不急著去公司。」
她沒給他任何回應,葉西城又在她嘴角親了幾下。
臥室的門關上,裴寧徹底沒了困意,睡不著就會亂想,她索性起來。
葉西城一早給她準備好了早飯,加熱後她食不知味的吃著。
快到中午時,手機響了,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甯甯,阿姨就在你公司樓下,中午一起吃個便飯,你來北京了,阿姨總要盡盡地主之誼,不著急,你先忙你的,我等著你。】
裴寧眯了眯眼,惱怒的火氣竄到五臟六腑,她拿著手機的手不斷發抖,這些年她最厭惡的就是這樣看似漫不經心卻又滿滿威脅又讓人噁心的消息。
曾經是莊涵,最後逼的她快要崩潰,還不放過她,有段時間她嚴重到要吃大量褪黑素才能入睡。
現在是...
那麼陰魂不散。
裴寧知道,要是她不下去,她就會一直在樓下等,今天等不到她,她明天就會想辦法到樓上來找她。
她怎麼都躲不開。
拿上手機和包,交代秘書幾句,裴甯下樓。
大廈樓前的停車位上,一輛低調卻又奢華的汽車,異常刺眼。
裴寧走近,汽車後車窗緩緩降下,入目的是一位元美麗優雅的中年貴婦人,她淺笑著說道:「甯寧,上來,不耽擱你工作吧?」
這笑裡,藏著針。
她就是項易霖的母親,看似氣質溫婉,可骨子深處卻透著不易察覺得鋒芒,內心那便是蛇蠍了。
裴甯連敷衍的笑都懶得扯一個,「耽不耽擱工作,您心裡沒點數?」
項媽媽面不改色,只是嘴角的笑淡了一點,依舊不失氣度:「阿姨定好了餐位,他們家的菜都是你平常喜歡吃的。」
她下巴輕揚:「快上車,外頭熱。」
已經有人給裴寧打開車門。
裴寧沒動,「把飯店地址發給我。」她轉身就走。
計程車在擁堵的馬路上走走停停,裴寧第一次覺得堵車挺好的。
如果生活有劇本就好了,把不喜歡的那些人直接刪掉,永無機會再出場。
然後把曾經那些傷痛,那些夢魘,拿消字筆擦乾淨,生活裡就只有簡單,快樂,然後每個人努力過每個人的日子。
然而現實如此殘酷又血淋淋的...
她看了眼手錶,紐約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猶豫片刻,她還是撥了前老闆齊靳舟的電話,「忙嗎?」
「忙。可以掛電話了吧?」
「...」
裴寧也沒心思跟他開玩笑,「給我幾分鐘時間。」
「說。」齊靳舟還在看文件。
裴寧:「你以前不是說過,不要命的怕不要臉的。」
齊靳舟:「嗯,然後?」
裴寧:「我就是那個不要命的。」
齊靳舟很直接:「怎麼,遇到不要臉的了?」
裴寧:「...差不多。」
齊靳舟放下手裡的文件,思忖兩秒:「你在赴約的路上?」
裴寧並不奇怪他一猜就准,「嗯。」
齊靳舟沒問那個人是誰,裴寧不想說的,他也懶得問,忽然他低低的笑了聲,「教你個最管用的方法,你得比她更不要臉,不然有你受的。」
裴寧:「我最近什麼破事都碰一塊去了,私事公事都是,我現在忙著應付董事會,還有EFG那個收購案推進一直困難重重,不知道項氏那邊又怎麼了。我沒有時間去考慮那些亂七八糟的,可這些人偏偏陰魂不散。我現在腦子有點亂,就怕想到的法子是我一時衝動,畢竟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沒法收,我不想給葉。」
前面有司機,她就用了一個姓氏代替,「我不想給葉造成任何困擾,尤其是他特別忌諱的一些人和事。」
齊靳舟接過話,「所以你就來徵求我意見了?」
裴寧:「嗯,你是旁觀者,看得更清。」
齊靳舟:「那我還是那句,你得比她更不要臉。」
裴寧這就放心了,「我心裡有數了。」
齊靳舟起身給泡咖啡,「雖然我也不提倡以怨報怨,可有些人拿客氣當福氣。」這個話題到此。
他岔開,「還沒來得及恭喜你。」
裴寧:「什麼?」
齊靳舟:「恭喜你吃到了回頭草。」
裴寧:「..........」差點被噎的無言以對,「我不是吃回頭草,是我曾經錯過了,然後這片草的種子就努力向前傳播,在前路很遠的地方生根發芽,很幸運,我又遇到了。」
這回是齊靳舟沒話說,最後笑了,「你這解釋,我暫時給滿分。」
司機在餐廳門口停下,裴甯跟齊靳舟說:「我到了。」
齊靳舟:「嗯,過段時間我要回國一趟,到時聯繫。」
「好,拜。」
裴寧進餐廳前,先在包裡把手機關了靜音,連上充電寶,然後打開錄音功能,確定無誤才拉上包。
項媽媽比她早到包間,偌大的包間只有她們兩人,所有服務員都離開,包間裡裝修的每一個細節都極其講究,處處彰顯著尊貴和奢華。
項媽媽正在喝茶,舉手投足間都透著大家氣質,「甯寧,過來坐。」
裴寧無比厭惡她的虛偽,不過要錄音,靠遠了聽不清,她就坐了過去。
「想吃點什麼?」項媽媽若無其事的問她。
裴寧:「就我們倆,咱就別演戲了,您演的下去,我看不下去。」
項媽媽笑了笑,很刺眼,幽幽品了口茶,「你不該來北京。」
裴寧輕笑一聲,一字一頓:「我想去哪兒是我的自由,您管得是不是多了?」
項媽媽的語氣還是很輕,可字裡行間都是硬氣:「去哪兒的確是你的自由,不過你影響到我兒子和我兒媳婦的婚姻和諧了,這我可就不答應了。」
裴寧望著她:「您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啊?以前我讓著您敬著您,不是我有多喜歡您,只不過您是我當時男朋友的母親,我是給他面子,現在我跟他一分錢關係沒有,您還想著什麼呢?」
項媽媽笑了笑,「你要是想跟葉西城這麼安安穩穩的過下去,你就趁早離開北京,別杵在那兒讓人堵得慌。」
說著,她特意頓了下:「不然你跟葉西城...畢竟感情的事兒呀,說變就變,不管感情還是生意,都得好好經營著,你說是不是?」
裴寧輕輕吹著茶:「北京什麼時候改成私人家的了?誰來還得經過您同意?我覺得吧,您有這閒工夫還不如回家關心關心您兒子的感情狀況,這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呀,一點都不牢靠,說散可就散了。」
她喝了幾口茶潤潤嗓子,直接將茶杯重重置在桌子上。
演戲很累,她沒那麼多閒情逸致。
「今天我希望您是最後一次來找我,再有下次,我保證讓您知道,後悔二字是怎麼寫的。」
項媽媽嘴角掛著不屑一顧的笑,「活那麼大歲數,倒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口出狂言。」
裴寧輕飄飄來了句:「狂言還在後面呢,只要我想戳散項易霖的婚姻,那就是幾分鐘的事情,您信不信?」
項媽媽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結,又迅速不動聲色的收拾好,「威脅我?我要是怕,我還會來?」
裴甯從包裡拿出一個手機,這是葉西城放在她這裡的對公手機,他去上海時沒帶。
她慢悠悠道:「我知道您掐准我的軟肋,篤定我會為了討好葉西城,什麼都忍氣吞聲,不敢再招惹聯繫項易霖。」
她把手機放桌面上,「我告訴您,不管是葉西城,還是項易霖,都是他們死乞白賴的纏著我,不是我非他們不可。追我的人多呢,別說我現在有一定的能力讓我過上中產生活,就是沒才華沒能力,我光靠這張臉,也照樣有大把的男人追,照樣活得有滋有味,是不是?」
項媽媽臉色微變,她握著水杯的指節不由用力,這麼不知廉恥的話,她壓根沒想到裴寧會脫口而出。
裴寧斂起假笑,眸光一點點變冷,毫不掩飾的威脅:「今天我不跟您計較,要是您下次再打擾我,再去華寧,我一定讓您兒子的婚姻支離破碎!」
項媽媽冷嗤一聲,接著喝茶。
裴寧拿起手機,解鎖,輸入項易霖的號碼撥出去,順便開了免提,然後把手機遞在項媽媽面前,「看清了,我在給您兒子打電話。」
看清號碼,項媽媽臉色唰的發白,大驚失色。
裴寧縮回手,手機裡傳來『嘟-嘟-嘟-嘟』,項媽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腦袋瞬間一片空白。
那邊項易霖接聽,「喂,您好,哪位?」
裴甯一時沒回應,她看著項媽媽,項媽媽眼神示意裴寧把電話摁斷,這時話筒裡再次傳來項易霖的聲音,他試探著:「甯寧?」
項媽媽感覺自己快要瘋了,一把奪過手機摁斷。
「裴寧,你夠了!」
她沒控制住情緒,吼了出來。
啪的一下將手機灌在桌上。
項媽媽按著心口,厭惡的眼神紮向裴寧:「還好易霖沒要你,我今天才見識到一個女人不要臉是什麼樣的!我以為你有點自尊的,呵,是我太高看你了!」
裴寧似笑非笑:「自尊這麼奢侈的東西,像您這樣的大概很少見到,我怕拿出來您也不認識,炫富不太好。」
她把手機塞回包裡,再次警告:「您最好祈禱著我跟葉西城能安安穩穩,否則我會把所有賬都算到您頭上。我要是不幸福,您兒子家也別想幸福,您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她起身離開。
到了餐廳樓下,裴寧把手機錄音保存好,又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給項易霖打去電話。
項易霖很快接聽,「喂。」大概是一種執念,他感覺電話那端就是裴寧。
裴寧:「喂,您好,項總,我是華甯的總裁特助裴寧。」
原來是工作電話,即便這樣,項易霖還是聲音沙啞:「什麼事?」
裴寧先解釋了剛才為何打通了不說話:「剛剛我打過一次電話,結果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項易霖深信無疑。
裴寧接著道:「冒昧打擾了,EFG收購案,你們項氏那邊的資金遲遲不落實,跟您的下屬對接也沒有個結果。」
項易霖沉默了幾秒才說:「我會儘快給你們華寧答覆。」
裴寧:「感謝項總。對了,這是我們葉總的對公聯繫方式,麻煩您惠存,方便專案後期的聯繫。」
項易霖:「不客氣。」
他還想喊一聲甯寧,想到會給她工作時帶來困擾,後來什麼都沒說,就掛了電話。
裴寧收起手機,長長籲了口氣。
她自己的手機響了,是葉西城發來的:【我到醫院了,你中午多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