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憐憐回家後便將在魏府發生的事跟方氏詳細說了一下,提起魏婉宜的娘親時她仍舊頗有微詞,她跟魏婉宜關係好,平日魏婉宜又格外會做人,陸憐憐對她的印象並沒有太大變化。
方氏聽完神情卻有些微妙,陸憐憐心大沒看出她對阿黎的感情沒那麼真,方氏自然看了出來,換成真正在乎的人被誹謗中傷她怎麼可能會是這個反應,說到底還是沒把阿黎放在心上。
若是阿黎做的不好,她如此冷漠也沒什麼,可是她每次生辰時,阿黎都格外重視,反倒是她,阿黎生辰時,她送的禮物卻極其一般,倒也不是惦記她那點東西,用不用心明眼人一看都能瞧出來,方氏心中頗有些憋屈,終歸是有些替阿黎覺得不值。
方氏歎息了一聲,想到自家閨女魯莽貪玩同樣有不少缺點,她才不再多想,畢竟魏婉宜除了這一點,旁的不論是待人接物還是品行都不算差,自家兒子也不是毫無缺點,沉默寡言,又不會討女孩歡心,兩人的婚事又是從小定下的,對方只要沒有大的差錯,說退親根本不現實,不管怎樣,也得顧忌一下長輩的交情。
瞧出娘心情有些不好,陸憐憐微微吐了吐舌,也沒好再多說。
魏婉宜對阿黎什麼樣,沈曦自然清楚,她小時候對阿黎還是極好的,長大後才有了自己的小心思,無非是瞧陸令辰對阿黎這個表妹比對她要好得多,才心有不滿罷了。
陸令辰是極其嚴肅的人,年齡越大,越注意著避嫌,每年也就在魏婉宜生辰時,會送她一下生辰禮,對阿黎卻不一樣,他跟阿黎是打小處出來的感情,自然極為深厚,每次去哪兒回來,他都會給阿黎和陸憐憐帶禮物,陸憐憐是他親妹妹,魏婉宜沒什麼好計較的,見他對阿黎也這般好,她心底自然有疙瘩,何況阿黎這兩年又出落的越來越精緻,見方氏對她同樣比對自己親,她難免不痛快。
因為她本性不壞,就算有時會拈酸吃醋也不曾傷害過阿黎,沈曦才沒有多問,這次的事卻讓她有些警醒,想到阿黎本就沒什麼朋友,若是再遠著她,就只剩下憐憐了,沈曦才歎息了一聲。
經此一遭,太子跟太后對阿黎的重視,多少令她安心了些,若是親事真無法改變,他們兩個對阿黎的態度,其實便決定了阿黎今後的一生。
阿黎自然不知道姐姐的擔憂,其實陸令辰跟陸憐憐也有些放心不下她,吃過午飯,又來看了看她,阿黎去護國寺的這段時間所有課都停了,現在回了府,便又恢復了正常,上午學了詩經和琵琶。
下午陸憐憐跟陸令辰過來時,她正在彈奏一首新學的曲子,這首曲子節奏明快,聲音宛若流水,聽著便讓人心情舒暢,單聽她的曲子,陸憐憐便清楚她根本沒受多少影響,一曲終了,她與陸令辰才走了進去。
瞧到他們,阿黎眼睛一亮,提著衣裙就走了出來,她招呼著兩人坐了下來,打算親自去為陸令辰去沏茶,陸令辰卻攔了下來,「不必忙活,我坐坐就走。」
陸憐憐彎了彎唇,打趣道:「就是,不用忙活,他可是大忙人,平日裡見他一面都難,若非是你被欺負了,我連他的面都見不到。」
陸令辰沒理她,他不動聲色看了阿黎一眼,見她笑容依舊甜美,緊繃的身軀才放鬆了些,「這次的事,表哥定會為你討回公道。」
阿黎搖頭,輕聲道:「表哥的心意阿黎心領了,薛琬之已經認錯了,相府還特意來道了歉,咱們若是再抓住不放,難免會落人口舌,何況我也沒吃什麼虧,表哥不要放在心上呀。」
陸憐憐恨恨道:「怎麼沒吃虧?無緣無故就壞你名聲,虧你反應了過來,一切都解釋清了,若是換個嘴笨的,當真是無處訴冤。」
說完陸憐憐又笑著捏了一下阿黎的小臉,「昨日幹的漂亮,當時姐姐還真怕你被她說懵了,只知道哭鼻子,真這樣就算沒做錯,也沒理伸冤了。」
阿黎靦腆地笑了笑,其實當時那多人盯著她,她多少有些緊張,可是姐姐不止一次地教她,輸人不輸陣,自己若是沒有做錯就決不許被人欺負到頭上了,還一味地忍氣吞聲。阿黎說完那一番長長的話,手心都出了汗,總歸是沒讓薛琬之得逞。
小姑娘略微羞澀的模樣格外的可愛,陸憐憐眼睛一亮,伸手便捏住了阿黎的小臉,覺得她這樣笑起來可真好看,心都想給她,難怪薛琬之記恨她,她若是男人,說什麼也要將阿黎娶回家。
見阿黎白嫩的小臉被她捏成了一團,陸令辰眉頭緊蹙了起來,好在下一刻她就鬆了手,小姑娘皮膚嫩,一捏就是一個紅印,陸令辰冷冷瞥了陸憐憐一眼,毫不留情地損她,「你當表妹跟你似的,沒一點腦子。」
陸憐憐叉腰瞪他,「哪有你說話的份?不會說話,就當你的面癱去!」
陸令辰沉默寡言又不愛笑,陸憐憐不止一次地稱他面癱,阿黎忍不住偷偷笑了笑,見表哥朝她看了過來,她才連忙憋住笑。
陸令辰彈了一下她的腦袋,阿黎捂著腦袋笑了笑,「表哥,不要生氣呀,表姐也就我面前這麼說說罷了,絕不會在旁人面前說的,更不會在婉姐姐面前說。」
聽她提起魏婉宜,陸令辰神情微頓,早在魏婉宜第一次表露出對阿黎的嫉妒時,他便察覺到了,原本他對她其實還算滿意的,性子溫柔又知書達理,誰料卻連阿黎都容不下。
陸令辰一直拿阿黎當親妹妹看,比之陸憐憐絲毫不差,甚至因為她的乖巧懂事,還偏疼她幾分,見阿黎在她府上被人污蔑,她的第一反應卻是勸憐憐息事寧人,他心中自然有幾分不喜。
不等他說話,陸憐憐就促狹地笑了笑,「好呀,連哥哥都知道打趣了,膽子真是越來越肥了,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在婉姐姐面前說?他若是再敢得罪我,我偏要去婉姐姐面前說!」
阿黎被她撓了一下,笑著往後躲了躲,對上表哥漆黑的眼眸時,好不容易大起來的膽子又癟了下去,小聲為自己辯解,「我、我沒有其他意思。」
陸令辰又豈會跟她計較,表妹平日裡太乖了些,膽子又小的緊,他巴不得她多同他開開玩笑。陸令辰下午確實有事,沒待多久便離開了,走前還叮囑了阿黎一句,以後不論遇到什麼事,都不要怕,該懟的就得懟回去,也不要怕得罪人,出了事自有他們罩著,絕不可委屈了自己。
昨天姐姐便同她說了這樣一番話,見表哥又叮囑了一遍,阿黎心中暖暖的,重重點頭,她今日自然是沒有上妝的,小臉猶帶著一絲稚嫩,分明是個孩子,見薛琬之瘋起來,竟然連她都不放過,陸令辰眼眸微微沉了下來。
他離開後,陸憐憐又拉著阿黎說了會兒話,打算走時,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對了,阿黎我前幾日去什錦閣時你猜我遇到了誰?」
阿黎自然是猜不出來,陸憐憐笑道:「就知道你猜不對,我跟你說呀。」
她說之前還特意將丫鬟遣散了,等屋子裡只剩下她與阿黎時,她才道:「我遇到了沈時,他的相貌雖然比不上哥哥和太子,不過也是個極為俊朗的,跟你之前的未婚夫不分伯仲,瞧著就是極為穩重的,難怪曦姐姐對他印象好,當真是一表人才。」
阿黎臉頰微熱,別過了小腦袋,「你同我說這個做什麼?」
陸憐憐撓了撓腦袋也有些不好意思,「我這不是怕你們又要相看嗎?提前跟你說一下,好讓你心中有譜呀。」
阿黎搖了搖頭,「沒有下次了,接連兩次他那兒都出了意外,就算他再優秀,哪怕只是為了顧及汝陽侯府的臉面,也不會再相看了。」
見她說的篤定,陸憐憐微微一怔,她本來以為還有後續呢,竟然就這麼不了了之了?不過她向來懶得動腦子,見阿黎說不會相看了,就不想這事了,她望著阿黎打小就漂亮的小臉,笑嘻嘻道:「表姐不是也看好秦府的嫡長子麼?他之前去家裡找過哥哥,我曾見過他一次,你想知道他的事嗎?若是想知道我就跟你說說,我最近特意找人打聽了一下呢。」
阿黎有些無奈,小臉也皺成了一團,「難怪舅母天天說表姐沒心學習,就會想旁的雜事,表姐連親事都沒定,私下打聽旁的男人,被人知道了,就算知道你是為我,也於名聲有害,表姐以後切不可如此了。」
陸憐憐撇唇,「你當我是為了誰?就猜你又要這般說我,真是個小古板,連自己的親事都不操心,薛琬之竟然還說你想勾搭男人,你這輩子若是學會了勾搭男人,我做夢都能樂醒。」
阿黎被她說得臉頰微燙,「你、被姐姐舅母知道你竟然說這等話,看她們怎麼教訓你。」
陸憐憐朝她扮鬼臉,「你有本事說去呀。」
清楚她絕不會背後告密,陸憐憐有恃無恐的很,阿黎鼓了鼓腮幫子,好氣。
陸憐憐捏了捏阿黎的臉,「好了,不逗你了,我還是跟你說說他吧?」
阿黎捂住了耳朵不想聽。
陸憐憐故意湊到她耳旁,放大了聲音,阿黎拿她沒辦法,只得放下了手,「你小聲點啦,萬一被丫鬟聽到,告訴了姐姐,你吃不了兜著走。」
陸憐憐吐舌,「那你認真聽呀,我好不容易打探出來的,他雖然不如哥哥長得俊朗,倒也一表人才,五官的話,仔細看其實也不算差,長得極其周正,整個人威嚴極了,哥哥說他在錦衣衛當差,聽說很得皇上重用呢,明明這樣年輕,卻混到了這一步,京城這麼多男子,除了哥哥,也就他跟邱瑾楓這般厲害。」
聽到最後一句話,阿黎忍不住道:「你不是討厭邱瑾楓嗎?竟然也覺得他厲害?」
陸憐憐托腮道:「討厭歸討厭,我說的是實話呀,我就是想讓你對他有個清楚的認識,你不是見過邱瑾楓嗎?」
阿黎卻有些羞,連相看都沒有呢,她幹嘛要認識他,怕她又說個沒完,阿黎眨眼道:「我知道了,紫桐又做了新鮮的糖果和糕點,昨天讓我帶回來一些,你要吃嗎?」
陸憐憐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連忙小雞啄米般點頭,「要要要!」
有了美食,她早將阿黎的親事拋之腦後了。
她卻不知道另一個地方,同樣有個人在操心著阿黎的親事,經過薛琬之事件,皇上對阿黎也算有了些瞭解,之前見阿黎如此乖巧,他多少有些怕她太過綿軟,嫁給太子後,別說給他助力了,說不得還會拖後腿,昨天的事卻讓他突然發現,她只是性格柔順,並不會一味地忍氣吞聲,也是,她是沈曦手把手教出來的,沈曦那樣聰慧的一個女子,又豈會將妹妹教成一個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人?
太子雖然沒表現出來,其實皇上自然清楚他是希望儘快定親的,他本想再拖一段時間,看看沈烈的病情如何,若是能將南嶺王的女兒許給他,再為他們定親不遲。眼瞅著皇后的忌日越來越近,太子整個人都自閉了起來,他心中多少有些難受,想到既然已經下了決定,何不讓太子痛快些,皇上乾脆提筆寫了聖旨。
下聖旨之前,他又怕大家覺得聖旨下的太過突然,特意叮囑了太后一下,讓她近兩日將阿黎喊進宮陪她說說話。
太后一聽便明白他是有意賜婚了,當即便笑了,一連兩日都將阿黎喊進了宮,不僅阿黎,連朝中的重臣都被太后的舉動弄得有些懵,南嶺王同樣如此。
他本以為皇上之所以將女兒喊入京城,是為了賜婚,誰料皇上竟然提都沒提此事,太后也不過見了她一次,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來,反倒對阿黎,竟然接二連三的將她喊進了宮。第一日她還仔細問了一下阿黎在魏府的事,當時便說薛琬之不成體統。
太后對阿黎的喜愛大家都瞧在眼底,不少貴女都眼紅不已,薛琬之更是嫉妒壞了,見太后娘娘甚至因此對她有了不好的印象,她悔的腸子都清了,恨自己怎麼就如此沉不住氣,反而偷雞不成蝕把米。
陸憐憐心酸歸心酸,雖然自己沒能討了太后的歡心,她卻仍舊為阿黎感到高興,阿黎沒了父母,表姐又出嫁了,汝陽侯府的老夫人跟二太太對她都很一般,本覺得葛氏是個好的,她又早早走了,陸憐憐當然希望太后對她看重些,有了太后娘娘的青睞,阿黎以後在府裡定然好過些。
陸憐憐根本沒往太子身上想,她頭腦雖然簡單,卻也有簡單的好,總是就事論事,從不浮想聯翩,所以當皇上身邊的鄭公公帶著聖旨去了汝陽侯府時,她也沒往賜婚上想。
她沒多想,瞭解太后跟皇上的卻未必沒有多想。
阿黎的祖母唐氏和二夫人都是個極其聰明的人,尤其是唐氏早在太子登門尋找阿黎時,便隱隱有了疑慮,見太后又一次次將阿黎喊入宮,她又多了幾分懷疑,覺得定是太子瞧上了她,不過她並沒有想到皇上會將阿黎定為正妃,阿黎再漂亮,卻只是嫡次女,姐姐又成了大皇子妃,現在又無父無母,估計只會封她個側妃。
所以鄭公公過來宣讀聖旨時,她並沒有太慌張。
鄭公公是攜著聖旨而來,府裡的人自然都要來接旨,上到老太太,老侯爺,下到阿黎,沈娟,唯有沈月兩兄妹因為年齡小,沒有過來,其他人都過來了,瞧到阿黎孤寂地跪在了邊上,反倒是沈娟站了偏中間的位置,鄭公公心中多少有些不喜。
他作為皇上的第一心腹,各府的事都知道個大概,阿黎在汝陽侯府有多不受重視,他心中自然清楚,以往也就算了,現在阿黎都要成為太子妃了,他自然想賣太子一個人情,就在大家以為他要宣讀時,他卻幽幽道:「沈侯爺去世後,大房竟然如此沒落了嗎?」
唐氏神情微頓,順著他的目光往後看了一眼,自然看到了沈娟,沈娟仗著是二房唯一的嫡女直接跪在了二夫人旁邊,其實以她的地位理應跪在阿黎下首,反倒在阿黎之上,知道鄭公公是有意為阿黎出頭,唐氏心中微凜,畢竟鄭公公某種程度上可是代表了皇上,她呵斥二夫人道:「平日裡慣著她也就罷了,怎地如此不分輕重?她再黏你,也該講究長幼有序。」
二夫人頭一次見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發火,一時有些懵,又被老夫人瞪了一眼,才反應過來,賠笑道:「怪兒媳沒留意到,見聖旨降臨,兒媳太過激動了,這才沒注意這些細枝末節,讓鄭公公看笑話了。」
說完連忙瞪了沈娟一眼,「平日裡年齡小不懂事也就算了,正式場合竟然也如此粗心,還不趕緊和阿黎換一下位置,你身為妹妹,豈有在她前面的道理?」
沈娟被她說的難堪,偏偏又不敢頂嘴,見祖母也冷冷盯著她,連忙爬到了阿黎跟前,見阿黎神情茫然,正詫異地看著鄭公公,她狠狠翻了個白眼,真不知道她哪輩子修來的福,竟然得了太后的賞識,瞧,現在連一個奴才都敢為了她,給他們府臉色看,清楚鄭公公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沈娟並不敢惹她,也只是瞪了瞪阿黎罷了。
阿黎反應過來後,對鄭公公感激地點了點頭。
鄭公公笑了笑,沒說旁的,等她們換好位置,他才宣讀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汝陽侯府的三姑娘沈黎溫柔賢淑,恭謹端敏,才情出眾,太后與朕躬聞之甚悅。今太子已是適婚之齡,沈黎恰又待字閨中,與太子堪稱金玉良緣,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沈黎許配給太子為太子妃,望夫妻同心同德,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
佈告中外,咸使聞之。
欽此。
他語氣不疾不徐,每一個字都極為清晰,阿黎分明聽懂了,卻又好像沒聽懂,一張小臉也有些茫然,將她賜給太子?怎麼可能呢?肯定念錯了!
除了阿黎,其他人同樣有些震驚,對!一定哪裡搞錯了!就算皇上不嫌棄她克人的名聲,頂多也是納她為側妃,太子身份如此貴重,她哪裡值得正妃的位子。
阿黎也不信,所以她跪著沒有動,鄭公公手都舉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