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換衣服時便一直在思考跳什麼比較好,今日是皇祖母的生辰,論寓意,自然是祈福舞最好,不過林筱涵剛剛已經跳過了,她若是再跳,多少有些不妥。
她以前時常練習的是百年前曾風靡一時的日耀,日耀節奏很快,情感也很充沛,編舞的是一位才情出眾的貴婦,夫君是驃騎將軍,出征在即,為了鼓舞士氣,她才跳了這個舞。
因為節奏快,又有幾個難學的動作,這個舞流傳至今,學會的人少之又少,阿黎之所以會跳,還是姐姐教給她的,林筱涵的祈福舞靈動異常,時下的舞蹈也大多是這個風格,她就算能超常發揮,寓意也比不上祈福舞。
阿黎想給姐姐爭光,只能另闢蹊徑,日耀需擊鼓伴奏,姐姐倒是會,可惜她有孕在身,不方便下場,表姐不喜樂曲,根本不會,反倒是表哥在她十一歲那年為她伴奏過。
想著表哥就在皇宮當值,離得很近,阿黎便差人將表哥找了過來,讓他帶了一面鼓,幫著伴奏。
場內貴女比較多,陸令辰沒有進來,是在外圍伴的奏。
她選取了**部分。激蕩人心的鼓聲響起時,阿黎的身體便動了起來,她像展翅高翔的雄鷹,或飛起或傾斜或折腰,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纖細的腰肢軟得一塌糊塗,踩著鼓點舞動著。
她舞出了戰士們即將離家的不捨之情,也舞出了戰士們奔赴戰場為國捐軀的激蕩之情,那是一種明知赴死卻義無反顧的氣魄,是一種為了家國天下寧可拋頭顱灑熱血的大無畏精神。
顧景淵聽到她要當眾跳舞的消息時,剛從乾清宮出來,當時他的眉頭便蹙了起來,直接來了此處,終究還是遲了一步,他來到時,恰好看到阿黎開跳。
他從來不知道,她小小的身體竟然能在這一刻爆發出這樣的氣勢,每一步都有種驚心動魄的美,直擊靈魂,他頭一次體會到什麼叫驚豔,心中也像燃了一把火,隨著她的舞,變成了那個即將出征的將軍,然而他卻不是個好將軍,他想的並不是如何上場殺敵,而是怎樣才能將人藏起來,不讓人看到她這份美。
阿黎隻跳了一段,時間並不長,眨眼便跳完了,眾人卻沉浸在那份振奮人心的感情中,久久無法回神。她們一直知道沈曦有多出色,曾經還同情過阿黎,覺得她在姐姐的光環下,就像個小可憐,很是讓人同情,誰料她不過是低調而已,才情竟然絲毫不比沈曦差。
望著沈曦驕傲的神情,眾人都沉默了下來,不知道她明明如此出色,究竟是為什麼默默無聞了這麼多年,旁的貴女但凡有點才情十二三歲開始就下意識當眾表演了。她呢,今年都十五了,眾人還以為她什麼都不會!
那些想看阿黎出醜的貴女格外的沉默,包括林筱涵在內,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不僅會跳日耀,跳的還是最難的一段,偏偏還將其中的精神表現的淋漓盡致,林筱涵甚至可以想像過了今日,她該多麼的耀眼!
那明明是屬自己的榮耀,卻被她奪走了。她剛剛還在為自己的祈福舞而沾沾自喜,看完阿黎的舞,卻明白了什麼叫差距。
旁人不知道阿黎付出了多少,陸憐憐與林丹慕卻是知道的,見阿黎這般厲害,都替她感到高興。
阿黎是在沈曦耀眼的光芒下長大的,換成旁的小姑娘早因為自卑,什麼都不願意學了,阿黎卻不一樣,她對沈曦有一種盲目的崇拜,為了跟上姐姐的步伐,也付出了旁人想像不到的艱辛,數十年如一日的刻苦早已經深入了她的骨髓,她本就聰慧,再加上沈曦的指導,又豈會平庸?
在場的皆被她震撼到了。對沈家兩姐妹簡直是服氣得不行,尤其是阿黎,明明如此出色,卻裝了十幾年的小可憐,有意思嗎?
太后也沒想到阿黎瞧著安安靜靜的,竟然如此驚才絕豔,回神後她連說了三個好好好,「看到黎丫頭這舞,哀家才明白一句話,說好的舞蹈能直擊心靈,若能完整舞完該多好。」
沈曦笑道:「皇祖母但凡想看,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改日讓她盡情為您表演一番,除了舞蹈,她還有不少擅長的,到時讓您看個夠。」
太后笑著應了下來,還表揚了一下陸令辰擊鼓擊得好。伴奏的事,阿黎自然與太后說了,因為在場的都是女眷,有不少姑娘都未出嫁,太后並沒有讓陸令辰進來領賞,而是讓小太監將賞賜拿了下去。
阿黎替表哥道了謝後,便恭敬地退了下來。
下一個表演的是魏婉宜,見表哥並沒有多留的意思,阿黎朝他走了過去,陸令辰瞧到她,便停下腳步,等了片刻。
日耀極其消耗體力,剛剛阿黎跳的又是最難的一段,她鼻尖上都沁出一層薄汗,抬手擦了擦,才笑道:「今天辛苦表哥了。」
陸令辰離得遠,並沒有看到她跳舞的模樣,他卻知道她跳得有多好,清楚過了今日,大家必然會對她有一種嶄新的認識,心中多少有些欣慰,「跟表哥客氣什麼?」
阿黎雖然已經嫁人了,在他心底卻還是個小姑娘,陸令辰瞧她穿的單薄,便道:「外面風大,快回去換身衣服去,吹到風就不好了。」
阿黎乖巧地點頭。
顧景淵就在不遠處站著,見她出來的那一刻,還以為她瞧到了自己,結果卻巴巴跑到了陸令辰跟前,還笑得這麼甜,他一雙眼眸下意識沉了下來。
阿黎與陸令辰也不過說了兩句話,轉身往回走時,才察覺到一雙冷厲的目光正盯著自己,阿黎抬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太子竟然就在不遠處站著。
阿黎眼中閃過一抹吃驚,朝太子走了過去,「殿下,你怎麼來了?」
顧景淵見陸令辰手中抱著鼓,才知道剛剛是他伴的奏,當眾跳舞也就算了,不找自己伴奏,反而找旁人,他越想越不爽,口氣也有些惡劣,「怎麼?就許你表哥過來?不許我來?」
阿黎微微一怔,眼神澄清而懵懂,顯眼不太明白他怎麼突然又生氣了,阿黎咬了咬唇,連忙搖頭,「不是的,殿下過來,有事麼?」
裡面都是女眷,就算他是太子,其實也不太方便進去,阿黎根本不知道他是為何而來。
這個天氣仍舊有些冷,阿黎為了跳舞特意換了身輕便的衣服,剛剛還出了汗,這會兒被風一吹,下意識瑟縮了一下,顧景淵蹙了下眉,直接捉住了她的手腕,對一旁的黃公公道:「皇祖母若是問起,就說我帶太子妃添衣服去了,等會兒再讓她過來。」
黃公公連忙應了下來。
阿黎本想說她的衣服就在慈甯宮,剛剛是在慈甯宮換的衣服,可是見太子臉色好像不太好看,她又住了嘴,乖乖跟著太子走了出去。
走了兩步,見太子仍舊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阿黎忍不住小聲道:「殿下你不高興了嗎?是嫌我當眾跳舞了嗎?」
她身為太子妃,跑去跳舞其實多少有些不妥,可是當時那個場景卻根本由不得她,顧景淵是不喜歡她當眾跳舞,卻也清楚她無法拒絕,他並不是因為這個生氣。
不過是見她對陸令辰笑得開心,面對自己時卻小心翼翼的,有些不爽。
阿黎卻以為他不喜歡她當眾跳舞,畢竟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她身為太子妃卻抛頭露面的,儘管是為太后而跳,在場的卻那麼多女眷。
阿黎怕他萬一遷怒姐姐,小聲解釋道:「姐姐今日之所以那麼誇我,其實也是為了我好,我名聲不太好,外界一直說我配不上太子,姐姐有些不高興,才想讓我表演一二堵住眾人的嘴,我也不想給殿下丟臉,才認真表演了一下。」
外界的議論,顧景淵自然清楚。
哪怕他身為太子,也不可能堵的住眾人的嘴,總不能將人都殺了?他知道沈曦的打算,也並沒有阻攔的意思,只是沒想到彈奏箜篌還不夠,竟然還需要她跳舞,想到淑妃的推波助瀾,太子眼中便閃過一抹冷意。
他身上冷意一重,阿黎便察覺到了,以為她猜對了,她忍不住有些忐忑,「殿下,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我以後都會低調的。」
「不是因為這個。」
「嗯?」
見小姑娘凍得瑟縮了一下,顧景淵眉心微擰,他只穿了一層,也沒法將衣服脫給她,乾脆長臂一揮直接將人攬到了懷裡,足尖一點,帶著她回了東宮。
他速度很快,阿黎一顆心緊緊提了起來,一直回到東宮才悄悄鬆口氣,她有些想問他為何不高興,卻聽太子道:「先去換衣服。」
阿黎只好進去換了身衣服。
冷靜了一路,顧景淵心中的火才逐漸散去,畢竟陸令辰與她一同長大,兩人感情深無可厚非,他也清楚阿黎對他只有親情,想起她對他笑得那麼甜,他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爽,阿黎出來時,他便扯了一下她的臉頰。
阿黎微微一怔,捂著臉躲了一下,「殿下?」
顧景淵想看她笑,卻又不屑強迫她,聞言只是哼了一聲,「對旁人笑得挺甜,對我就只會皺眉?」
阿黎又愣了一下,抿了下唇,臉上竟然又有了熱意,她垂下了眼睛,想笑一下,卻又覺得有些彆扭。
顧景淵不想她為難,道:「將日耀完整地跳一下就原諒你。」
阿黎乖巧地點頭,前段日子她也時常跳舞,只不過跳的不是日耀而已,她每次跳舞時,太子都不怎麼看她,她還以為殿下不喜歡她的舞呢,見他不是不喜歡,阿黎自然有些開心,唇角下意識上揚了一下。
顧景淵望著她唇邊的笑,眼神不受控制地溫柔了下來。
阿黎已經開跳了,小姑娘跳得極其認真,剛開始還會下意識追隨著太子的目光,跳到中間她便徹底沉迷了進去,隨著她的舞動,她的身體像是帶著某種神奇的力量,直接在人心中烙下個痕跡。
直到一曲終了,阿黎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她體力一般,這個舞又極其消耗體力,收尾時,她一陣眩暈,差點跌倒,顧景淵卻直接摟住了她的腰。
他的手臂十分有力,明明已經被他抱過不少次了,阿黎一顆心還是跳得有些快,臉上也有了熱意。
顧景淵垂眸看了她一眼,「暈了?」
阿黎咬了下唇,小幅度點頭,忍不住道:「還好在場上只是跳了一段,若是全部跳完,說不準就要丟人。」
她往後退了一下,打算站直身體,顧景淵卻沒有鬆手的意思,阿黎沒敢大幅度掙扎,悄悄看了他一眼,恰好對上他漆黑的眼眸。
他每次想要親她時,總是這個眼神,阿黎莫名有些緊張,白嫩的手下意識揪住了他的衣襟。
顧景淵卻只是攔腰將她抱了起來,將她放在了床上。
察覺到誤會了他後,阿黎臉上火辣辣燒了起來,見她臉紅得不正常,顧景淵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阿黎眼睫毛顫了顫,臉上更紅了,「我沒事。」
見她沒有發燒,顧景淵才收回手,「先休息一下,再去慈甯宮。」
阿黎點頭,小姑娘五官精緻動人,紅著臉的模樣,更是多了分說不出的嬌媚,顧景淵瞧在眼中,嗓子莫名有些發幹,他俯身朝她靠了過來。
他五官立體,一張臉極為俊美,一點點朝她湊過來時,阿黎心尖一顫,臉上飛快染上一抹紅暈,要、要親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