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姝一直都記著潤哥兒朝陸明玉喊娘的那一幕。
如果陸明玉與董月兒不像,潤哥兒怎麽會認錯人?可如果兩人真那麽像,楚隨能喜歡董月兒,會不會也喜歡陸明玉?
人一旦有了猜測,就會試圖從過去的事情裡重新尋找蛛絲馬跡,萬姝就想到了楚隨對棠棠的過分喜愛,想到了楚隨對她客氣疏離的態度。
萬姝心裡更不舒服了,陸明玉那麽美,或許楚隨真的……
夜裡萬姝盡量自然地問楚隨陸明玉與董月兒是不是很像,楚隨否認了,而且擺出一副她再問他就要生氣的樣子。萬姝才與丈夫和好,不敢再追問,就想等楚隨去戶部當差了,她親口問潤哥兒。奈何楚隨臉上有傷,接連兩天都在家休息,要麽與萬姝在一起,要麽就帶潤哥兒,愣是沒給萬姝機會單獨接近潤哥兒。
等楚隨終於去戶部了,萬姝把潤哥兒叫到身邊,先哄潤哥兒吃糕點,再漫不經心般套話。
潤哥兒卻是得了楚隨囑咐的,答應過不能告訴任何人,因此不管萬姝怎麽問,他都搖頭。萬姝心底依然不信,可就在她琢磨如何才能讓潤哥兒說真話時,楚隨突然回來了,告訴她他要去山西跑一趟。
夫妻第一次分別,萬姝當即收起那些胡思亂想,戀戀不舍地替楚隨收拾行囊。
陸明玉前世初十那日搬去了她一處依山傍水的嫁妝莊子,住了兩三天就見到了董月兒母子,隨後機緣巧合救下葛神醫。為葛神醫踐行的當晚,她被歹人殘忍謀害。
加起來,她在莊子上隻住了十來天。
這輩子陸明玉也沒打算多住,半個月就差不多了。她自己不怕冒險,但陸明玉不想帶著女兒,因此動身前三天,也就是在楚隨奉命去山西辦差那日,陸明玉回了一趟娘家。
蕭氏聽完女兒的計劃,第一個念頭就是反對,“不行,太危險了!”談到正事,她把懷裡的外孫女放到床上,神色嚴肅地與女兒說話,“阿暖,你派人去救葛神醫,你就別去了,咱們在明對方在暗,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怎麽辦?”
“可我總不能防著他一輩子,如果這次抓不到他,那以後我去上香去別人家做客,都得擔心有人突然衝出來扎我幾刀。”陸明玉態度堅決,攔住母親,她繼續道:“娘,我仔細想過了,對方應該是楚家的仇敵,他肯定在時時刻刻盯著楚家眾人的一舉一動,所以我才來跟娘商量。娘,你讓父親悄悄找幾個身手厲害的護院藏身在我那處莊子,過兩天我再搬進去。到了夜裡,我會與素安換衣裳,我假扮丫鬟睡在後面,素安扮成我住在上房,以逸待勞,對方敢出現,素安與父親安排的護院一起動手,肯定能抓到他。”
蕭氏愣住了,看陌生人似的盯著女兒,從沒想過她嬌滴滴的女兒,竟能想到這種縝密的抓凶計劃。依然有點危險,但誠如女兒所說,如果不抓出對方,以後心底總有塊兒地方無法安生。
蕭氏扭頭,瞅瞅乖乖躺在那兒自己玩的外孫女,心又提了起來,“不行,萬一對方也想害棠棠怎麽辦?棠棠太小了,夜裡一哭鬧,凶手就知道她藏在哪個房間了。”
陸明玉早想到這個了,笑著抱住母親,輕聲道:“所以我才要辛苦娘半個月啊,這半個月就讓棠棠住在咱們家吧,對外就說你想外孫女,等我回來,再接她回去。”
蕭氏巴不得能多稀罕稀罕外孫女,但外孫女畢竟姓楚……
“太夫人會不會不高興?”蕭氏低聲問,親曾孫女,太夫人肯定也稀罕啊,棠棠那麽可愛。
“不高興就不高興吧,回頭再讓她多抱抱棠棠。”陸明玉笑得特別自然,不想讓母親替她擔心。國公府裡的事,無論是太夫人對姑姑的不滿,還是她可能再也生不出孩子,陸明玉一件都沒告訴娘家人。
蕭氏還是覺得不妥,然而關系到外孫女的安危,也只能這樣了。
傍晚楚行來接妻子,得知嶽母想留女兒在陸家住半個月,楚行臉上平平靜靜,仿佛女兒在嶽父家裡住一年他也不在意,心裡卻突然空落落的,像自家寶貝被人搶走了一樣。當著嶽母的面不能露出任何痕跡,上了馬車,楚行臉就有點沉下來了。
知道丈夫有多喜歡女兒,陸明玉主動坐到楚行腿上,雙臂嬌嬌地勾住他脖子,桃花眼水汪汪地瞧著他,呵氣如蘭,“不高興了?”
楚行不為所動,眼簾低垂。
男人難得生次悶氣,陸明玉撲哧笑了,覺得這樣的楚行有點孩子脾氣。她輕輕地親了他臉一下,細細地解釋道:“我這次去莊子住,一去半個月,莊子裡面布置地再好都不如城裡,萬一棠棠哪裡不舒服,我還得現帶她趕回來,太耽誤事了。祖母那邊,這兩天她老人家身體不太舒服,還得分心照顧潤哥兒,我不好意思勞煩祖母,這才想到讓娘幫我照顧棠棠。其實昨晚想跟你商量的,又怕我娘不願意幫忙,就先沒說。”
原來嶽母不是要搶女兒,而是幫他們照顧小丫頭。
楚行心裡總算舒服了些,抬眼看她,疑惑問:“要住半個月?”他以為妻子只是去偶遇葛神醫的,難道妻子忘了上輩子到底六月何日遇見的葛神醫?
陸明玉點點頭,怕被楚行那雙犀利的鳳眼看出異樣,她靠到他懷裡,小聲道:“我在屋裡悶了兩個月,既然出門,我想多住幾天。”
想到她從懷孕到生孩子期間經歷的煎熬,楚行頓時沒話說了,摟住妻子道:“好,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晚上盡量過去陪你。”他是一家之主,家裡有什麽大事都得知會他,雖然楚行很想每晚都去莊子找妻子,但每隔幾天還是得在家裡住一晚的。
陸明玉忙婉拒道:“不用那麽麻煩,你有差事,跑來跑去太累了,到時候接我一次就行。”上輩子凶手選在楚隨不在的時候動手,肯定是忌憚楚家男人,楚行去陪她,嚇得凶手不敢出現怎麽辦?
楚行不懂妻子的小心思,因為她就坐在他懷裡,他難免心猿意馬,大手挪到她腰間,低頭在她耳邊道:“不麻煩,我習慣跟你一起睡了。”
陸明玉被他溫熱的氣息吹紅了臉頰。楚行很少會說這種引人遐思的話,更何況兩人現在坐在馬車裡。陸明玉夜裡敢勾他,白天她難為情,縮縮脖子,她扭頭想挪下去,卻被楚行用力摟住纖腰,轉過她臉就親了上來。
陸明玉不由自主地靠到了他身上。
一吻結束,馬車也快到家了。
陸明玉臉紅紅的,看著閉目平複的丈夫,她在他胸口劃了幾下,有點發愁地道:“一會兒見了祖母,咱們怎麽說?”既要說女兒跟她外祖母住的事,還要知會太夫人她要去莊子住。
楚行睜開眼睛,略加思忖便道:“先說去避暑,再說娘主動提議幫忙照顧棠棠。”經過最近這些事,楚行看出來了,祖母並不怎麽喜歡棠棠,就是妻子想把女兒交給祖母照顧,楚行也不會同意。至於妻子,之前妻子坐月子,嬸母幫忙管家,月初嬸母送對牌回來,妻子大概早就計劃好去莊子上了,以照顧棠棠為由暫且沒接對牌。既然不管家,妻子離開半個月就沒有關系。
陸明玉欣慰地點點頭,楚行冷歸冷,但特別會說話辦事,尤其會哄長輩。
到了三秋堂,夫妻倆行禮落座後,由楚行開口道:“祖母,八月皇上要秋獵,我想先去山上練練箭,阿暖有處嫁妝莊子離虎頭山挺近的,我計劃帶阿暖去那邊住段日子,我進山狩獵,阿暖照顧我起居,可能半個月左右再回來。”
太夫人渾濁的眼睛轉向長孫媳婦。
陸明玉立即露出一副為難的神情,哀求地望著太夫人:“祖母,咱們家裡事情挺多的,我安排兩個丫鬟隨國公爺過去,我就不用了吧?而且棠棠太小,我娘要管教兩個弟弟,我不好意思再讓她操心棠棠了。”
太夫人聽了,心裡呵呵地冷笑好幾聲。
長孫一手箭術出神入化,陪皇上狩獵多少次了,還需要為了狩獵專門練練?全都是借口,準是陸明玉在家呆悶了,想去莊子上逍遙快活呢,長孫太寵她,兩口子才來她這邊演戲。
換個時候,太夫人絕不會讓陸明玉那麽如意,她才不管陸明玉在娘家多嬌生慣養,嫁到楚家就歸她管了,堂堂國公夫人,竟然丟下女兒自己去莊子上享福,擱哪家都沒有這樣的規矩。
只是太夫人前幾天才被長孫直言訓誡了一番,太夫人擔心自己逆著長孫的意願行事,祖孫倆的感情會越來越淡。因此明明很厭惡陸明玉虛偽的模樣,太夫人還是笑眯眯地道:“丫鬟們哪有你知冷知熱?左右有你二嬸幫忙管家呢,阿暖就跟世謹過去吧,到了那邊,替祖母看著世謹點,別讓他去深山裡頭。”
長輩發話,陸明玉“不得不”應了下來。
離開三秋堂,陸明玉腳步輕快,神采飛揚,宛如即將脫籠的百靈鳥。
妻子舒心,楚行也松了口氣,家裡這麽多煩心事,他一直擔心妻子因為那些煩惱連帶著也對他生出厭倦不滿。
心裡放松了,晚上進了紗帳,楚行再次把他專門為妻子打造的那對兒銀鏈腳鐲拿了出來,按著妻子堅持替她戴上。陸明玉憶起上次的情形,羞極了,不停地踢腿掙扎,但她那點力氣怎麽敵得過威風八面的國公爺?
接下來,她雙腿老實不想動了,楚行卻不許,鈴鐺聲怎麽大怎麽折騰。
兩次三番,終於事畢,陸明玉迷迷糊糊的,隱約聽到了三更梆子聲。
陸明玉出發前一天,又回了一次娘家,一來看看女兒,二來打聽父親護院安排得如何。
“一共八個,都是夜裡悄悄翻進莊子的,白天躲在屋裡,晚上出去站哨,隻守著上房四周,除了莊頭,誰都不知情。”蕭氏低聲囑咐女兒,“為免你帶去的楚家護院裡有凶手內應,你隻讓他們看守莊子外圍,別走漏消息。”
陸明玉鄭重頷首。
蕭氏看看女兒,到底無法完全放心,摟著女兒再三叮囑一定要小心。
第二天,正好楚行休沐,他親自送妻子去莊子。
故地重遊,再次踏進前世她喪命的那間屋子,陸明玉控制不住地雙手發抖,目光落到那張黃梨木架子床上,陸明玉仿佛看見一個黑影彎腰站在那裡,正在行凶。
她俏臉煞白,當即放下簾子,不肯再往裡走一步。
“阿暖?”楚行正要跨進去,妻子突然後退,驚慌害怕猶如撞了鬼,楚行下意識往內室裡面看,確定什麽都沒有,他才急著去安撫妻子,“怎麽了?”握住妻子小手,濕濕涼涼的,上面全是冷汗。
陸明玉搖搖頭,捂著額頭遮掩,“沒事,可能馬車坐久了,有點頭暈,坐會兒就好了。”說完朝楚行笑笑,撒嬌地道:“你給我倒碗茶。”
妻子想喝茶,楚行立即快步走到桌前,穩穩提起茶壺。
陸明玉望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心裡漸漸平靜下來。
不一樣了,這次她有父親護著,有楚行守著,絕不會再出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