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珺原本也瞧見了蕭無玨伸出來的手,剛想避讓開,高聲斥責他,只是還不等她有所動作便聽到不遠處傳來的熟悉聲音。
循聲看去,果然瞧見身穿朝服的蕭無珩正往她這處走來。
他走得很快,臉色也陰沉得很。
長腿長腳的,沒一會功夫就走到了他們身前。
雖然有些訝異蕭無珩的出現,不過王珺的臉上還是不由自主得拾起了笑容,就連那顆心也因為蕭無珩的出現而安定了許多。
她的眉目彎彎,臉上有著未加掩飾得親昵,提步朝人走去,等走到人前便軟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蕭無珩看著眼前眉目含笑的少女。
原先臉上的冷寒也少了許多,就連那顆摻著怒意的心也平了許多,他垂眸看著她,嗓音也變得柔和起來:「我正好路過這。」
這卻是一句虛詞。
這裡是未央宮去東宮的必經路,他怎麼可能會路過這?只是知曉今日王珺來了宮裡,想趁機見人一面罷了。
哪裡想到他這一路過來還沒瞧見嬌嬌,便發覺今日這條路上的宮人都被打發得乾乾淨淨,他心裡明白是何人所為,自是立刻趕了過來。
想到先前瞧見的那副畫面,蕭無珩的目光也重新沉了下來,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掀了眼簾朝站在不遠處的蕭無玨看去。
面對王珺時獨有的溫和笑意重新掩了起來,此刻的他又恢復成了以往那副淡漠清冷的模樣。
蕭無珩伸手握住王珺的手腕把人帶到自己的身後,而後看著蕭無玨,淡淡說道:「嬌嬌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大哥身為兄長又素來承孔孟禮教,應該知道該怎麼做才是。」
「若是日後再有這樣的事,還讓那些不長眼的人瞧見,損了嬌嬌的名聲,大哥……」話到這,蕭無珩稍稍停了一瞬,緊跟著是又一句:「應該知道我的性子。」
最後一句話被他壓得很低,可那話中的嗜血和殺戮卻是怎麼也掩不住的。
耳聽著這一番話——
蕭無玨的臉色還是忍不住變了幾變。
他自然知道蕭無珩的性子,這個男人看起來對什麼都是不屑一顧,好似也從來不畏懼什麼,即便面對父皇的時候,這人也永遠是冷冷淡淡的模樣。
看著無害又無求。
可誰也不敢真得把他當做一個普通人來看待。
少年時獨自一人跑到邊陲,從不被所有人看好到如今戰功赫赫,這個男人靠得從來不是他皇子的身份。
他的手上拉過大弓拿過槍握過劍,殺過幾千甚至上萬人。
就如先前他說那番話的時候,好似與平日沒什麼差別,可那話中的嗜血和殺戮卻是掩不住的……蕭無玨相信,倘若先前他的手真得敢碰上王珺的手臂,或是日後再有這樣的事,這個男人絕對不會放過他。
先前伸出去的手還懸在半空未曾收回,蕭無玨也不知怎得,迎著蕭無珩的目光,竟是不由自主得收了回來。
等到手負於身後,那指尖都好似還在輕輕打著顫。
倘若先前蕭無珩的那番話讓他覺得氣憤,那麼如今他自己的表現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幾巴掌,蕭無玨這還是生平頭一次打心底生出一絲難堪。
不戰而退。
他何曾有過這樣的時候?
可蕭無玨到底是蕭無玨,即便心中覺得再是難堪,可他還是沒有顯露出來,迎面看向蕭無珩的目光,他的神色也頗為平淡,既然已經撕破了臉皮,那麼也不必再偽裝什麼了。
王珺懶得搭理蕭無玨,因此看著兩人如今這幅模樣,便伸手拉了拉蕭無珩的袖子,同人輕聲說道:「無忌,我們走吧。」
她還要去東宮看表哥。
蕭無珩耳聽著這話,倒是也沒再說什麼。
他收回視線,低頭朝身側的少女看去,迎向她看過來的目光,臉上重新露了個笑,柔聲回應:「好。」說完,他又輕聲跟著一句:「正好我也要去東宮,我與你一道去。」
王珺自然不會拒絕。
如今他們兩人早已被賜婚,縱然被旁人瞧見他們站在一起也說不了什麼,因此她便輕輕「嗯」了一聲。
蕭無珩見她應允,臉上的笑意又深了許多,他也未再多言,只是替人重新理了理身上披著的斗篷,而後便握著她的手朝東宮的方向走去。
王珺被人握住了手,起初倒是有些不自在,直到聽人在耳邊輕聲說了一句「這兒沒人,過會就鬆開。」
「嬌嬌,我們好些日子沒有見了」。
許是察覺出蕭無珩話中的委屈,王珺抿了抿唇,抬眸看向他,瞧見他半側的臉頰上再無先前的威風,只剩無盡的委屈。
她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到底還是如了人的意,沒有再收回。
兩人這幅親密的模樣曝露在蕭無玨的眼前時,讓他的臉徹底沉了下來,他負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甚至指骨都因為被他握得太緊的緣故而發出不輕的聲響。
今日他把這條路上的人都打發下去,為得就是想親自問一問王珺,問一問她是不是早就知道這樁婚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知道王珺對他沒意思,明知道她喜歡蕭無珩,明知道就算問了,頂多也只是會得到一句冷嘲熱諷。
可他就是忍不住。
所以他巴巴跑到這,等著她。
可他沒想到自己的話還沒問出口,蕭無珩就出現了。
想著蕭無珩先前的那一番話——
蕭無玨臉色越漸陰沉,就連薄唇也緊抿成一條直線,他還真是小看了他這位二弟。
他知道賜婚的事時,聖旨已經送去了王家,這事做得太過隱秘,先前又沒有絲毫風聲,等他知道的時候已經徹底來不及了。
蕭無玨知道這是何人所為,就是因為知道,心中才更加生氣,想著自己這位二弟平日不聲不響的,誰也摸不透他要做什麼。
如今看來——
果然是不會叫的狗才會咬人。
眼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蕭無玨卻遲遲沒有動身離開,他只是冷著一張臉望著兩人離去的方向,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提步朝德妃居住的曲梁宮走去。
……
曲梁宮。
德妃端坐在主位,右首坐著得是蕭無玨。
母子兩人說話的時候向來不習慣有外人,今日亦是如此。
這會屋子裡靜悄悄的,德妃手上還纏著一段念珠,身側的雕花鏤空香爐裡嫋嫋升起些許香氣,這是寧神靜氣的香料,以前德妃從未用過,是因為她很少有情緒起伏這麼大的時候。
可今日卻不得不用。
早在先前在未央宮被惠妃挑釁的時候,她心裡的怒氣便藏不住了,這一路走來強忍著,等回了自己的宮殿便徹底繃不住了。
先前蕭無玨沒來的時候,她已經氣得摔碎了一盞舊日最愛的官窯青花瓷茶盞。
這會沒了外人,她那張往日猶如菩薩般的臉更是陰沉沉得,再無往日的平和,咬著牙憤然道:「你父皇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竟然會把王家女許配給蕭無珩。」
偏偏這事還做得這麼小心,任誰提前都不知道。
想到這,她心裡的氣便更是掩不住。
這陣子,她兩邊周轉,原本以為王家女和無玨的婚事萬無一失的時候卻突然跑出來一個蕭無珩,偏偏如今聖旨已下再無回旋的餘地。
手中的佛珠被她捏得發出聲響。
而她沉著一張臉,不知過了多久才平了心下的這口氣,看著蕭無玨說道:「無玨,如今我們該怎麼辦?秦王身後有秦家支撐,如今蕭無珩也娶了王家女,得了王家的勢力,朝中幾位老臣對他也多有改觀。」
「再這樣下去,我們的形式不妙。」
蕭無玨又豈會不知道這些?可事情緊急,他如今自己心思都還沒平,腦中又時不時迴響起先前蕭無珩和王珺牽手離去的情景。
哪裡能想到什麼好法子?
德妃看著他這幅樣子,抿了抿唇,她把手中的念珠套於手腕上,而後是看著蕭無玨,突然說道:「前些日子,魏國公夫人來過曲梁宮。」
魏國公夫人?
蕭無玨皺了皺眉,循目看去,目光觸及德妃的時候便已明白過來。
魏國公的勢力雖然不敵王家,可也是朝中重臣,他家的次女一直欽慕於他,以前母妃心中有著王家,自然看不上魏國公的次女。
可如今——
母妃心急了。
蕭無玨沒有說話,他只是從一側取過茶盞握在手中。
德妃看著他這幅模樣,便同人繼續說道:「魏國公家雖然不比王家,可到底也是世家出生,身後勢力也牽扯著不少,何況他的次女是真心喜歡你的,這樣的人最容易把控……」
其實母妃提議的這個法子的確不錯。
魏國公的勢力,還有他那個次女,他生平最會玩弄人心,把控了那個次女,魏國公身後的那些勢力以後自然是被他所遣用?
若是以前,他無需母妃多言便會思考其中的利益關係,從而選出一個最好的法子。
只是現在。
耳聽著母妃仍舊絮絮在同他說著這些話,可他卻再也聽不下去,擱盞起身,迎向母妃看過來略有些詫異的目光,也只是淡淡說道:「母妃說得,我都知道了。」
說完,他也不等德妃開口,便又跟著一句:「您不必擔心,兒子知道該怎麼做,今日兒子還有些事務要處理就先回去了。」
蕭無玨這話說完便未再停留,徑直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