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庾老夫人歇息的禪房內。
此時一眾王家的主子都坐在這裡,底下的丫鬟、婆子上了茶水便都出去了,這會茶盞裡的水還冒著熱氣,可屋子裡卻仍是靜悄悄的一片。
無人說話。
先前瞧見了那樣的事,任誰這會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原本今兒個是好生來寺廟裡祈福參拜的,哪裡想到最後會碰到有人在這寺中苟且?偏偏其中一個是他們王家的人,另一個還是當今的魏王殿下。
林清坐在右首的位置。
她手裡握著一盞熱茶,揣摩了好一會,到底還是開了口:「母親,如今,該怎麼辦?」
如果今兒個崔柔還在府裡,那麼林雅的事,自然是交由崔柔處置的。
可偏偏崔柔已經離家了,二房也沒個當家的夫人,雖然府裡中饋是由嬌嬌握著,可她說到底也只是個小姑娘,這些話,也只能由她來開口。
庾老夫人耳聽著這話,卻仍是陰沉著一張臉,沒有說話。
怎麼辦?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但凡今日在禪房裡和林雅苟且的是旁人,她都可以當下發作,要嘛直接許配,要嘛直接以家規處置,可偏偏和林雅苟且的是魏王。她先前就覺得奇怪,這魏王好端端得,放著皇家寺廟不去,來這華安寺做什麼?
原來,竟是因為這個!
想到這,免不得又想起先前禪房裡的那些事,庾老夫人的臉色變得越發陰沉起來。
底下幾個小輩看著她這幅樣子,自然不敢說話。
林清其實看著庾老夫人這樣的神色也有些心生躊躇,可話既然開了頭,只能繼續往下說,想了想,她便又悄聲跟著一句:「您說,會不會是有人設的局?」要不然,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南轅北轍般的兩人怎麼會牽扯在一起。
她這話說完——
原本底下一直靜默坐著得王珍,神色卻是一動。
袖下的手端著茶盞,指腹也不住磨著茶壁上的紋路,即便先前被徐嬤嬤幾番叮囑,這會她還是忍不住開口幫腔:「祖母,大伯母說得是,魏王平日的為人,您也是知道的,或許,或許他真是中了別人的奸計。」
至於別人是誰。
王珍的臉上閃過一絲陰狠,除了林雅那個賤人還會有誰?
那個賤人明明知道她喜歡魏王,如今卻偏偏做出這樣的混帳事來,至於她為什麼這麼做?更是猜都不用猜。
林雅這個月便要笄禮了,等過了笄禮,自然她的婚事也要提上章程了,可以現在祖母和二伯父對她有意無意的忽略,又怎麼可能給她許一門不錯的婚事?所以她才會想盡辦法勾結魏王,一來可以順勢進入魏王府,二來自然也能借此對她報復。
思及此。
王珍平日矜貴自持的面容更是陰沉一片。
倘若可以的話,她甚至現在就想跑到林雅面前,狠狠扇她幾個巴掌。
庾老夫人在聽到林清說那番話的時候,臉上也曾顯露過一瞬的沉吟,只是還不等她深思便又聽到了王珍這一番話。
王珍這番話。
雖然沒有點名,可意思卻很分明。
庾老夫人不是沒有想過,可想是一回事,認卻又另一回事,倘若今日當真是林雅設得局,傳得出去敗壞得便是他們王家所有人的名聲……因此,她想也沒想,便徑直看著王珍,沉聲發了話:「什麼設局不設局的,魏王是什麼人?」
「他身邊這麼多人,怎麼可能會被一個小丫頭設局陷害?」
這話說完,眼見王珍還要開口,臉色愈沉,嗓音也低得厲害:「收起你的這些心思,若是再敢說這樣的話,現在就給我回到你自己的屋子去。」
庾老夫人不是傻子,猜得出王珍在想什麼。
想著自己這個孫女到了現在胳膊肘還往外拐,心下也說不出是失望還是無奈,只是臉上的神色卻是板了很多。
耳聽著這話——
縱然王珍再不甘心也只能閉嘴。
她什麼都沒再說,只是低頭沉默著。
屋子裡重新恢復了原本的靜謐,不過也沒過多久,外頭便傳來了李嬤嬤的聲音:「老夫人,魏王過來了。」
外頭這話剛落,屋子裡眾人的神色便呈現出五彩繽紛的樣子,誰也沒有說話,只是把目光投向庾老夫人。而端坐在主位上的庾老夫人,手裡握著一串念珠,耳聽著這話卻是沉默了好一會,才淡淡發了話:「讓他進來。」
李嬤嬤聞言,輕輕應了一聲。
而後沒過多久,那布簾就被人挑了起來,走進來得正是蕭無玨。
此時的他不復先前在禪房裡的模樣,一身正裝穿得筆直,玉佩、香囊一應物件也妥帖得系在腰上,他如今這幅樣子和平日並沒有什麼差別,只是屋子裡坐著得這些人都瞧見過先前禪房裡的事,如今看著他這幅樣子,心裡難免還是心生怪異。
「老夫人。」
蕭無玨先向庾老夫人行了禮,而後他又受了王家等人的禮。
等到各自行過禮後,蕭無玨才又面向庾老夫人,原本張口要說什麼,只是目光落到庾老夫人身側的少女時,口中那還未說出來的話便是一頓。他垂眸看著王珺,眼看著她低著頭乖順得坐在庾老夫人的身邊,一雙素手正在剝一個金燦燦的橘子。
不同別人時不時朝他看過來的眼神。
她就那樣安安靜靜得坐在那邊,好似對今日發生的這些事,絲毫都不感興趣。
說不出心下是什麼情緒,只是蕭無玨望著王珺的時候,想起那張嬌豔的面容,想起先前她那雙清寂的目光,難得失了會神。
庾老夫人原本正等著蕭無玨說話,哪裡想到等了許久都未曾等到人開口,循目看去,便見他竟一瞬不瞬地望著嬌嬌,眼看著蕭無玨這幅樣子,庾老夫人心下不知怎得,憑空又生出了幾分怒氣。
很久以前,她對魏王也是格外滿意的,甚至還想過要讓嬌嬌嫁給他。
可今日先是鬧出了前頭那樣的事,這會竟然還一瞬不瞬地盯著嬌嬌看,如今嬌嬌可是已經被陛下賜婚給齊王,日後是要做他弟媳的。
好在如今在場得都是王家的。
這但凡今日有個外人在,還不知道要生出什麼事!
想到這——
庾老夫人一時也懶得再給蕭無玨臉面,兩片唇緊抿成一條直線,嗓音淡淡得,與人說道:「魏王這會過來是有什麼事要說?」
蕭無玨聽見庾老夫人的聲音,又察覺出他話中的不滿,也知曉自己先前是失態了。垂眸遮掩住心底的情緒,而後是重新朝庾老夫人恭恭敬敬得作了下揖,嗓音溫潤得同人說道:「今日之事,我一定會給王家一個交代的。」
耳聽著這話,庾老夫人的臉色總算是平緩了許多,雖然不滿魏王,可既然他肯應下此事,總比他不認帳要好。
不過雖然滿意他的做法。
庾老夫人說出來的話卻仍是有些刻板到不帶絲毫情面的:「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今日天色晚了,我們收拾一會也該下山了……」這話說完,也不等蕭無玨開口,便又跟著一句:「魏王要是沒事的話,便先行離去吧。」
蕭無玨也知道現在庾老夫人心裡還有氣,自然也沒有多說什麼。
他恭恭敬敬應了「是」,而後是又朝人行了一禮,在離開的時候,餘光瞥見端坐在那處的少女仍然沒有抬頭,袖下的手緊攥著,薄唇也跟著抿了起來。
原本今日,她是應該同他在一起的。
英雄救美。
他再趁勢向王家允諾娶了她,美人和王家的勢力都將是他的。
可如今,什麼都沒有了。
甚至於他一直樹立的好名聲都有可能毀於一旦。
蕭無玨想到這,縱然臉上的神色再溫和,袖下的手還是忍不住緊攥成拳,打了簾子往外走去,剛剛走到外頭便瞧見蕭無珩由王家的侍從領著走了過來。被王家眾侍從簇擁著的蕭無珩,一身石青色的常服,外頭披著一身黑色大氅。
他臉上的神色看起來淡淡得,行走起來的步子卻如虎踞龍盤似得,很有氣勢。
王家那一眾平日頗有傲骨的護衛此時站在他的身後,沒有絲毫怨言,甚至還有些以他為主的樣子。
停下腳步。
在王家那眾護衛朝他行禮的時候。
蕭無玨看著蕭無珩,語氣淡淡得說道:「二弟真是好本事啊。」
耳聽著這話——
蕭無珩的臉上沒有絲毫異色,他只是側頭看了人一眼,而後是一如舊日般,神色平淡得與人說道:「大哥這話,我聽不明白。」說完,他也沒有再搭理蕭無玨,只是同他擦肩而過後,繼續往裡頭走去。
外間的丫鬟見他過來,早早就朝裡頭稟報了,這會蕭無珩便徑直打了簾子往裡頭走去。
等走到裡頭,他是先朝庾老夫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而後又朝林清問了晚輩禮,繼而再受過旁人禮數的時候才同庾老夫人說道:「我正好路過這,又碰巧遇見秦護衛他們,索性便留下一道查幫忙看了下。」
「寺裡上下,我都已經查看過了,並沒有賊人的蹤影,想來是已經走了。」
庾老夫人沒想到蕭無珩會過來,如今聽著他這一番言論,對他是越看越滿意,尤其是在和蕭無玨比較後,對他更是滿意極了。先前還陰沉的臉上此時露了個笑,平添了幾分慈愛的模樣,口中也是溫聲說道:「辛苦你了,我先前還擔心那些賊人,如今有你這一番話,我倒是可以放心了。」
蕭無珩耳聽著這話,臉上也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
同人道了謝,而後是規規矩矩坐在底下,聞言便又說道:「老夫人若是不介意的話,過會我便親自送你們下山,左右我今日也沒什麼事。」
蕭無珩的本事非凡,能由他護送下山,這一路上倒是不必再擔心了。
何況她又有什麼好介意的?如今嬌嬌同他定了親,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即便讓外人瞧見也說不出個什麼流言蜚語來。想到這,又朝身側的嬌嬌望去一眼,眼看著她自打齊王來了後,便一直紅著的小臉。
笑了笑,收回目光,而後是與蕭無珩說道:「既如此,那就麻煩你了。」
屋子裡熱熱鬧鬧得說著話。
而屋外——
還站在外頭的蕭無玨耳聽著這些,心中卻頗有些不是個滋味,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收回目光,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