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蕭無珩過來。
原先一直緊隨在王珺身側的連枝十分識相得往後退了幾步。
王珺看著她這幅模樣也沒說什麼,只是看著越走越近的蕭無珩,低聲問了一句:「你怎麼來了?」
蕭無珩這會已經走到王珺跟前了,耳聽著這話,便同人說道:「無琢出來的時間有些久了,裡頭的人鬧得不可開交,直吵著要同他繼續喝酒,我便出來尋尋他……」他這話說得無波無瀾,想起兩人先前遙遙相對的模樣,便又問道:「沒事吧?」
「沒事。」
王珺搖了搖頭。
她和蕭無琢也沒說幾句話,雖然氣氛有些尷尬,倒也算不上有事。
只是——
王珺想著先前那副畫面,雖然她覺得沒事,可別人卻不一定會這麼想。畢竟當初,她的確是有在眾位皇子中,選擇蕭無琢的心思……
這事,蕭無珩也是知道的。
想到這,恐人胡思亂想,便又抬臉望著他的眼睛,輕聲補了一句:「我出來是去尋母親,沒想到會在這碰到秦王。」
「我和他……也沒說幾句話。」
她很少會同人解釋這些事,這會說起來也有些磕磕絆絆的,握著帕子的手有些收緊,望著蕭無珩的目光倒是難得沒有收回。
蕭無珩沒想到她會解釋,倒是愣了下。
等回過神來,便又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其實他原先也沒想什麼,不說嬌嬌根本就不喜歡無琢,即便當初有過那個心思,可過去這麼久,他如今早已經篤定她心裡只有他一人。只是雖然沒有多想,可這會聽得人磕磕絆絆解釋,心下還是忍不住有些高興。
能夠解釋,便是在意。
小丫頭在意他,他又怎麼會不高興?垂眸望著她,未曾遮掩眼中的笑意,目光掃過周處,眼見四周無人,便又上前幾步輕輕捏了下她的手心,壓低了嗓音,卻掩不住話中的愉悅,同她說道:「我知道。」
王珺沒想到蕭無珩在外頭還這麼大膽。
小臉怔怔得望著他,似是沒有反應過來,等察覺到他的指尖在手心裡輕輕一勾,才猛地抬了一張羞紅的臉朝人看去。
雖然知道以蕭無珩的本事,若有人過來肯定會提早知道,必然是不會讓他人發現的,可心中還是忍不住起了幾分羞惱。
這個無賴!
剛想瞪他一眼、斥他幾句,只是還沒有動作,蕭無珩便已經收回了手。
這一番動作就是一瞬間的事,倘若不是手心裡還摻著幾分被人指尖劃過後的癢意,只怕王珺都該以為自己先前是生了什麼幻覺。
可即便不是幻覺,如今蕭無珩已經收回了手,此時再說什麼話,倒是有些不合適了,只能含羞帶惱得瞪了他一眼,而後把雙手收於袖中,把手心泛開的癢意並著那顆輕輕晃動的心,一併壓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那股子情緒漸漸平復下去,她才重新揚起那種明豔的面容望著他:「你也快過去吧。」
這會蕭無琢已經回去了。
再過會,也就到了表姐出閣的時辰了。
何況這裡人來人往的,雖然他們如今已經是陛下親賜的未婚夫妻了,可讓人瞧見這樣站在一起,到底有些不好。
蕭無珩耳聽著這話也沒說什麼。
他原本先前出來就是來尋蕭無琢的,能見到王珺算得上是意外之喜,如今蕭無琢已經回去,他也就沒有再留下去的道理了。
何況這會也的確不是說話的時候。
想到這,趁著無人發現的時候便又伸手替人理了下被風吹亂的頭髮,而後在王珺含羞帶惱的目光中,笑著收回了手,又同連枝囑咐了幾句,而後才轉身,大刀闊斧得離開。
望著蕭無珩離去的身影,王珺腳下的步子卻沒有移動,等到連枝過來問她:「郡主,還要去夫人那嗎?」
她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不去了。」
這會再過去也說不了幾句話了。
重新理了下身上的斗篷,而後是又看了一眼蕭無珩離去的方向,眼見小道已經無人,這才轉身往來時的路回去。
……
等到外間宴席散了,便又放了一次爆竹。
此時禮樂聲已起,伴隨著那沾著喜氣的禮樂聲以及哄鬧的爆竹聲,也就到了崔靜閒出閣的時辰了。
較起先前。
此時崔靜閒的屋子卻顯得格外熱鬧。
打先前去宴客處吃宴席的小姐都過來了,原本不算小的屋子此時因為這麼幾十號人也難免顯得擁擠了起來,王珺和杜若一左一右陪在崔靜閒的身邊,至於其餘那些來觀禮的世家小姐或坐或站,時不時便遣人去瞧瞧這會新郎官到哪了。
屋裡屋外都是喜盈盈的一副模樣。
可端坐在喜床上的崔靜閒聽著她們時不時說上一句「新郎官到哪了」的話,那顆早已經平復下去的心竟又忍不住提了起來,描著妝容的臉有些緊繃著,袖下那雙寫慣了字彈慣了琴的手,此時也不由自主得收緊了起來。
她很少有過這樣緊張的時候。
即便當初在亭中被眾人發現和秦王站在一道,即便聽著外頭流言四起,即便被陛下賜婚……她都沒有這樣緊張過。
甚至在昨夜。
母親和姑姑,連帶著那些陪著她從小到大的丫頭,都以為她會睡不好的時候,可她早早就睡了,不僅睡了,還睡得很好。
一夜無夢,醒來的時候滿身清爽。
她向來都是這樣的人,即便碰到最難的情形也能夠隨遇而安。
可此時——
想起先前全福太太替她梳發時,說得那些美好的希冀,想起母親給她系上許婚之纓時,對她的期囑。
崔靜閒的心裡還是有些緊張了,交握放在膝上的手此時緊緊得攥在一起,就連指根都有些發白了。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什麼樣的,不知道她嫁得夫君日後會怎麼對她,同樣,她也不知道他人對她的那些祝福。
白頭偕老、琴瑟和鳴。
有沒有機會實現。
說不出是緊張還是擔憂,只是有些惴惴不安,像是踏不到地面的感覺,整個人都漂浮在半空,沒個安穩。可也就幾個呼吸間的事,不等他人察覺,原先被她緊緊交握在一道的手就被她鬆開了。
望著不遠處軒窗上貼著的雙喜,崔靜閒好似能夠透過這白色窗紗望見外頭的光景。
爆竹聲依舊不斷,禮樂聲也依舊喜氣洋洋得在天地間縈繞著,崔靜閒看著看著,突然就笑了,她的確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樣子,可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
很小的時候,她也曾像其他人一樣,想像過自己以後會嫁一個什麼樣的夫君。後來年歲越長,瞧得事多了,這想法也就漸漸消了。
這世上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像嬌嬌一樣,能夠幸運得遇到一個從頭至尾對她死心塌地的男人。
她不貪心。
只要秦王肯給她一份體面,那她就會做好一個好妻子。
至於其他的。
能有最好,沒有也不必太過傷懷。
想清楚了,想透徹了,心裡的那股子緊張倒是也跟著消沒了。
崔靜閒這一番情緒的變化,根本沒有人知道,直到外間的鬧聲越來越響,衣著華貴的婆子著急得同她說著「姑娘快把紅蓋頭蓋起來」,屋子裡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了,就連一直安安靜靜站著的王珺在這個時候也不免有些慌亂起來。
她笑了笑,什麼也沒說,只是任由人替她蓋好紅蓋頭。
……
王珺站在廊下,看著崔靜閒被人背著上了花轎。
宮人、太監侯在大紅花轎前,前後皆有禁軍把守,這一來是為了彰顯天家氣派,二來也是怕有人鬧事。觀禮的客人有些站在院子裡,有些便跟著一道到了門前,王珺沒有過去,她仍舊站在長廊下,望著不遠處的光景。
心下不是沒有感慨的。
前世她盼了這麼久,也沒盼到表姐成婚,如今總算是盼到表姐成婚了,偏偏……
壓下心底那些不好的念頭,抿著唇望著不遠處的大紅花轎,她什麼都不想,只是希望這輩子的表姐能夠幸福安穩,一生如意順遂。
「在想什麼?」
蕭無珩過來的時候,看見得便是王珺蹙著眉的樣子,便壓低了嗓音問了這麼一句。
耳聽著身邊傳來的這道熟悉的聲音,王珺倒是嚇了一跳,循聲看去,不知蕭無珩什麼時候已經到了她身邊。此時迎親隊伍還沒走,來觀禮的人都看著外頭,長廊原先只有她和連枝,如今蕭無珩過來了,連枝便稍稍側了些身子站在她的不遠處,恰好遮擋住外頭的視線。
沒有問蕭無珩怎麼會過來,也沒有問他怎麼不去迎親隊伍。
或許是因為心裡的這些惆悵,此時不願說這樣的話,只是看著他,很輕得說了一句:「我在想表姐和秦王……」說完,她是又順著話往外頭的迎親隊伍看去,跟著是又一句:「希望表姐和秦王能夠好好的。」
蕭無珩明白她心裡在想什麼。
趁著外頭的人都在觀禮,而他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帶著一定的力度,同她說:「會的。」
這其實是很普通而又簡單的一句話,可王珺也不知道怎麼了,總覺得從蕭無珩的口中說出來便一定會實現一樣。
笑了笑,沒有掙開蕭無珩的手,目光看著大紅花轎被人抬起,看著迎親隊伍開始往前,她沒有回頭,被蕭無珩握著的手卻反握了人一下。
「嗯。」
她這樣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