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王珺的這一番態度。
圍觀的眾人一時都沒了聲音,只是安安靜靜得朝躺在地上的秦炎看去,今夜的事實在是太過玄乎,她們也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此處偏僻,周遭燭火並不分明,可依稀還是能夠從那微弱的燈火中瞧見秦炎的樣子,先前離得遠,她們也沒怎麼瞧仔細,如今離得近了才發現這位秦公子如今的模樣實在是太過淒慘了些。
這文定侯家的公子風流成性,一直都被這長安城中的貴女所不喜。
可他也確實算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只是如今的他。
那張原本俊美的面容腫得跟個豬頭似得,一雙胳膊和腿腳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彎曲得垂在地上,這會被眾人圍觀看著卻還是沒能站起來,只能蜷縮在地上不住發出痛呼的聲音。
聽著王珺發話。
秦炎才勉強睜開眼睛,顫顫巍巍得朝仍舊端坐在椅子上的王珺看過去,透過燭火,他看著那張明豔的面容在這深沉的夜裡像是能夠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明明是這樣一個美人,可他看著她的時候,竟是忍不住生生打了個冷戰。
他這輩子雖然閱美無數。
可若論美貌,這位長樂郡主無疑是他生平見過最美的女人。
無論是面容還是身段都是無可挑剔的,以往和旁人坐在一起喝酒,說起女人的時候,他也不是沒肖想過這位長樂郡主,可他……是真得沒想到這個女人會這麼狠。
先前在殿中的時候。
他明明都應允了她所有的要求。
原本以為只要聽這個女人的話,就沒事了,哪裡想到回頭這個女人竟還是喊了人來,把他腿腳都打折了,現在的他別說站起來了,就連動都動不了。
可他根本不敢說什麼。
他還記得那個煞神走得時候,那雙幽深的目光輕飄飄得落在他身上。
那是一種被閻羅王盯上的感覺,好似他要是敢胡亂說道什麼,他腰間系著的那把劍就會毫無顧忌得砍在他的脖子上。
秦炎就算再渾,也知道什麼人可以得罪,什麼人不可以得罪。
所以這會聽著這一句,他沒有絲毫猶豫得開了口:「郡主,您,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吧,不是我想輕薄杜小姐,是,是有人指使我這麼做的!」此時周遭無人說話,秦炎這一句話立時便清晰得傳入了眾人的耳中。
原本瞧見秦炎這幅樣子的時候,眾人心裡就有猜測,估計是這位秦公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要不然怎麼可能變成這幅德行?
哪裡想到這冷不丁得竟會聽到這麼一句。
有人指使他這麼做?
那個人是誰?
想到先前王珺說得那番話,難不成……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得朝蕭無瓊看去,眼看著她這會較起平日顯得有些慌亂的神色。
心下思緒各異。
她們記憶中的永壽公主向來是有理有度的,還從來沒有人見過她慌亂的樣子,就算先前杜若失蹤,她也只是緊張和擔憂,卻沒有慌亂。
難不成這事真得和永壽公主有關不成?
還不等有人開口詢問,眾人便又聽得王珺語氣平平得說了一句:「你倒說說,那個人是誰?」
王珺說這話的時候,仍是端坐在石凳上,一隻猶如白玉般的手這會仍好整以暇得撫著手兜上的皮毛,可她的目光卻沒有朝秦炎看去,只是輕飄飄得抬了眼,朝站在不遠處的蕭無瓊看去,紅唇一掀一合,跟著一句:「你可得說清楚了,說仔細了,別胡亂冤枉了好人。」
這話憑得是無端嘲諷。
蕭無瓊聽著這話,目光便忍不住朝王珺看去,迎向王珺略帶嘲諷的目光,她本就緊繃著的身子,這會更是僵硬得不行。
她想說什麼。
可是那張嘴就跟被人縫住了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不信自己苦心安排的計劃就這樣被人發現了,可如今這幅模樣,還有王七娘和秦炎的對話,卻在明明白白得告訴她,王七娘和杜若的確知道了,她們已經知道她的計劃了,甚至秦炎也已經反戈了。
只要秦炎張口,那麼她所做的一切都會被人發現。
到那個時候……
有那麼一瞬間,蕭無瓊想當場滅了秦炎的口。
可是不行。
她為了讓眾人知道杜若同他人苟合,把今日來參加燈會的貴女都領了過來,她這麼做就是想讓這樁事瞞不住,讓今日之後,長安城中流言蜚語。
哪裡想到如今卻變成了這幅樣子。
眾目睽睽。
她什麼都不能做,連說都得顧忌著。
先前有多麼快慰,那麼如今,她的心中就有多麼慌亂。
她不敢想像。
若是秦炎真得說出那番話,她會面臨什麼樣的情況。
咬了咬牙,手心已經被她壓出了好幾道血痕,可她卻還是沒法平復自己如今的情緒,避開王珺的目光,垂眸看向秦炎,好一會,蕭無瓊才勉強露了個笑,只是聲音卻有著未加掩飾得低沉:「是啊,秦公子可得好好說,別胡亂冤枉了不該冤枉的人。」
她說這話的時候,明裡暗裡已經有些在警告秦炎不要胡亂說話。
可秦炎這會哪裡還會顧忌蕭無瓊?
他要是今日不順了這位長樂郡主的意思,只怕他以後就再沒好日子過了,那個煞神武功高強又神出鬼沒,什麼時候他睡著了被人殺了都不一定。
想到這,他是忍不住又打了個寒顫。
早知道會這樣。
他怎麼也不可能答應蕭無瓊做這樣的事。
想著自己如今什麼都沒得到還被打折了腿腳,秦炎心裡本來就存著的怒火,這會更是盡數發到了蕭無瓊的身上。
要不是這個女人挑唆他,他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越想。
心中的氣更是遮掩不住嗎,也顧不得什麼規矩,就這樣看著蕭無瓊說道:「都到了這一步了,公主還想隱瞞什麼?要不是公主挑唆我去輕薄杜小姐,我怎麼會落到如今這種地步?難不成公主現在想明哲保身不成?」
「你胡說什麼!」說話的是蕭無瓏。
蕭無瓏不比蕭無瓊聰明,先前看了好一會也不清楚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可如今聽得秦炎這句,她卻是嚇了一跳。她雖然有時候同自己這個姐姐有爭執,可說到底,蕭無瓊也是她的阿姐,自己的阿姐被人污蔑,她怎麼可能會坐視不管?
豎著雙眉看著秦炎,臉上也帶著幾分慍怒,一邊說著,一邊是看向自己身邊的宮人,厲聲道:「你們都死了不成,由著這等混帳東西青口白牙污蔑阿姐的名聲?」
這話說完,又轉頭看向王珺。
她的臉因為太過氣憤的緣故,這會紅得厲害,一雙眼睛瞪得圓圓得,未加掩飾得怒意,就這樣一瞬不瞬地看著王珺,咬牙道:「是你,是你讓人冤枉阿姐的,你這個賤……」
這話還沒說完。
不遠處就傳來一聲厲喝:「永昌,住嘴!」
眾人聽著這道聲音,皆轉身看去,而後便瞧見不遠處的小道上竟不知何時來了一群人,站在最前面的是穿著一身正裝的王芙,她慣來溫和的一張臉此時顯得有些陰沉。
而先前說話的卻是德妃。
她仍舊是以前那副素雅的打扮,只是這會臉色也有些不好。
眼看著這麼兩位主子過來。
眾人誰也不敢說話,皆福身行了大禮。
王芙也沒說話,只是由常寧扶著繼續朝這處走來,先前得了永壽傳來的消息,說是有人死了,杜家的姑娘也不見了,好端端的花燈節出了這樣的事,她哪裡坐得住?火急火燎趕了過來,沒想到卻聽到了這樣一番話。
目光朝蕭無瓊姐妹看去。
看著她們低著頭福身在一側,她的臉上沒什麼情緒,步子也沒停留,只是眼中的神色看起來卻有些不大好。
等走到王珺身側的時候,她是仔仔細細看了人一回,又看了看她身邊的杜若,眼見無事,這才鬆了口氣。
沒說什麼,只是朝仍舊躺在地上的秦炎看去,看著他這幅模樣,秀眉微蹙,口中是道:「你先前說得是什麼意思?這事和永壽有什麼關係?」
這話說完。
眼見德妃要開口,便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你且據實說來。」
說到這,她是稍稍停了一瞬,緊跟著是又一句:「不過要是讓本宮知道你敢胡亂攀扯誰,本宮絕不會放過你。」
秦炎沒想到這兩位主子也會過來,一時心裡也有些慌亂,不過看著站在皇后身邊的長樂郡主,還是咬了咬牙,勉強跪了起來,道:「皇后娘娘明鑒,我先前說得都是真的,今日之事都是永壽公主一人策劃,是她遣人殺了那個宮女,也是她讓我去輕薄杜小姐。」
「她讓人給杜小姐的茶裡下了迷藥,讓我帶杜小姐到這邊,就是想讓人瞧見杜小姐和我不清不白得在一起。」
他這話剛說完。
先前一直沒法說話的德妃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娘娘明鑒,永壽和杜小姐無仇無怨的,為何要如此害她?這背後必定是有人……」
德妃在宮裡待了二十多年,從來都是性清平和的主。
可今日她也的確是有些忍不住了。
她心裡明白這個文定侯府的庶子說得是真的,這事肯定和永壽脫不了關係,可如今眾目睽睽,要是這事真得和永壽扯上了關係,那麼永壽這輩子的名聲就毀了……想到這,她還想再說幾句。
最起碼先把這些人都打發了。
只要打發了這些人,瞞下這樁事,永壽的名聲總歸能保住,只是不等她開口,身後便又傳來了一道女聲。
「德妃姐姐這話說得好。」
眾人循聲看去,便見不遠處又走來一行人,卻是惠妃。
她手搭在宮人的胳膊上,一步步往這處走來,邊走邊說:「我也覺得奇怪,這裡這麼多人,怎麼這文定侯家的公子就追著咱們永壽不放呢?」話說完,人已經到了跟前,她是先朝王芙先行了一禮,而後才又說道:「皇后娘娘可得明察。」
「今日來參加花燈的可都是咱們長安城的嬌嬌女,要是日後有人有樣學樣,還不知這外頭的人要怎麼看咱們呢。」
說完。
她是又朝德妃望去一眼,抿唇跟著一句:「德妃姐姐,您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