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王珺午間看完賬冊,剛想歇個午覺,連枝便悄聲進來來稟了個消息,道是「昨兒夜裡文定侯府家的秦公子在天牢死了」,秦炎在宮中犯了那樣的醜事,就算不死也不會有個好結局,因此文定侯縱然再痛心也不敢真得同天家要個說法。
只是心裡卻是恨上了蕭無瓊一家子。
而早間朝堂上,和親一事又被提起,原本去雲國和親定的人選是個破落的宗室女兒,只是這回雲國過來的使臣也不知道打哪兒聽來了消息,說是蕭無瓊自帶鳳命,願意再進貢三千匹戰馬換她和親。
三千匹戰馬可不是小數目。
一時間。
朝堂之上自是重新說起此事,於他們而言,一個公主換三千匹戰馬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更何況,這個公主還犯了事。
「奴聽說今日德妃娘家的哥哥在朝上據理力爭,可是效果甚微,文定侯和魏國公這兩派人都支持永壽公主和親,朝堂上吵得火熱。」連枝一邊替王珺倒著茶,一邊是輕聲說著外頭傳來的消息,等說完才又輕聲問了一句:「您說,陛下會同意嗎?」
王珺接過連枝遞來的茶盞,卻沒有說話。
她仍舊斜靠在引枕上,身姿閒適而又慵懶,低頭捧著茶盞輕輕啜了一口,等到茶香入喉才淡淡說道:「他是一個父親,也是大燕的天子,他會在一定程度內保護好他的孩子,可同時,身為天家的孩子終究有他的使命。」
說完。
把手中的茶盞一擱,跟著一句:「這回雲國來的使臣是雲國太子的人,如今雲國朝堂分為兩派,已有不少人不滿太子所為,這個時候帶有鳳命的蕭無瓊自然成了最佳的和親人選。」
想著昨夜和蕭無珩分開時,他問她的話:「你想讓蕭無瓊去和親?」
雖然不知道蕭無珩是打哪裡聽來的消息,可她原本就沒有要瞞他的意思,自然是承認了。王珺猜測過今日朝堂上惠妃那派和文定侯那派會說起此事,倒是沒想到雲國使臣也會牽涉其中,想來這「鳳命之說」應該是蕭無珩散播出去的。
這樣一來,和親一事倒是變得簡單了許多。
「再等等吧……」
她看著軒窗外頭的天色,緩緩道:「看看雲國為了這樁和親還能付出多少?等到咱們的天子高興了,這事也就成了。」
大燕兵強馬壯卻缺少戰馬。
所以這些年才一直在和雲國往來不斷,這個時候蕭無瓊能換取幾千匹戰馬,對大燕可是天大的好事,所以她篤定龍椅上的那個男人肯定是會答應的。
連枝心中是覺得有些奇怪的。
郡主日日待在府中,可有時候消息竟然比她還靈通,不過她也沒問什麼,許是郡主從齊王那處聽到的消息也不一定。思及此,她便又跟著一句:「若是那位真能去和親,杜小姐以後也就能過個安生日子了。」
有這麼個人不遠不近得看著,心裡總歸是不舒服的。
「是啊,她走了,有些事才能消停。」王珺收回目光,說了這麼一句,等說完,她是又問了一句:「今日朝堂上可有人說起魏王?」
提到蕭無玨的時候,連枝臉上的笑意卻是淡了些,連帶著聲音也輕了些:「聽說魏王一早就跪在帝宮前,足足跪了幾個時辰,說了什麼倒是沒人傳出來,朝堂上也有不少人上奏參他,不過擁護魏王的人還有不少,陛下也沒有責罰他。」
聽到這麼一則消息,王珺倒是也不意外。
蕭無玨謀劃多年,身後擁護他的朝臣不少,何況有些東西無憑無據的,光憑幾句話肯定不能拿他怎麼樣。
不過她原本也沒打算要拿他如何。
她做這些,本來就是想讓姑姑和表哥對德妃母子多長個心眼。
宮裡太遠,有些事,她總歸是顧不到的。
因此她也只是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
又過了幾日。
雲國把和親的聘禮從原本的基礎上另加了五千匹戰馬,較起先前又多了兩千匹。
這一回不必朝臣再說什麼,蕭靖便已同意了。
消息傳到外頭的時候,有人感歎有人唏噓,好好的一個天家公主,原本高高在上,如今卻要遠嫁外族,此去經年,只怕再難回來。自然也有人高興的,這其中尤其以那個原本被定為和親人選的宗室女尤甚。
王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倒是仍舊沒什麼情緒,只是讓人送了一封信給杜若,讓她安心待嫁。
而後便也忙活起了自己手頭上的事。
而萊茵閣中。
自打冬盞走後,林雅便又提了個小丫頭做自己的貼身侍女,不過說是貼身,也只是比其他丫頭多些見到林雅的機會罷了。
這會小丫頭戰戰兢兢得站在林雅跟前,把先前林雅讓她打聽得事,悄聲同人說了一遭,說完,忍不住偷偷掀了眼皮朝坐在銅鏡前的女子看去,眼見她面容與平日並無什麼不同,甚至還掛著一抹清淺的笑意。
可她也不知道怎麼了,總是覺得後背有些發涼。
她做萊茵閣的大丫鬟已經有一段日子了,卻一直看不透自己這位主子是個什麼心思。
別人都說她們這位主子柔弱好欺,起初她也是這麼認為的,如果不好欺負,怎麼任誰都能踩上一腳?不過這陣子,她也不知道怎麼了,總覺得自己這位主子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到底是哪裡不一樣呢?
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就是覺得眼前這個人有時候陰森森得,讓人看著害怕。
林雅雖然背對著丫鬟坐著,可她能夠透過銅鏡看到丫鬟的神色,眼看著她眉宇之間摻著幾分害怕,眼中卻有些探究和打臉。抿唇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珠釵,回頭看去:「怎麼這麼看著我,可是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
耳聽著這話。
丫鬟起初是一怔,繼而臉色又白了些,顫顫巍巍低下頭,好一會才輕聲說道:「沒,沒什麼。」
說完。
察覺到眼前人還是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看,便又悄聲說了一句:「您,您好看,奴一時迷了眼才昏了神。」
她這話倒也不假。
自打當日德妃派來的兩個嬤嬤走後,主子起初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幾日,那個時候,主子看起來整個人都頹廢得不行,哪裡想到又過了幾日,主子就跟變了個人似得,愛打扮了,也變得好看了許多。
只是這種好看卻讓她覺得格外眼熟。
想到這。
她是又仔細辨別了一會,突然恍然大悟,主子如今無論是妝容還是打扮都在往七姑娘的方向去,她們本就是兩姐妹,眉宇較起其他幾位姑娘也要像一些。
如今這麼一打扮,倒是更像了。
只是好端端的,主子為何要這樣打扮?
林雅倒是沒有窺見丫鬟此時的想法,只是在聽到前話的時候,抿唇笑了笑。她重新坐回去,面向銅鏡,眼看著鏡中的自己,她伸手輕輕撫了下自己的面容,好一會她才輕笑道:「是啊,多好看的臉啊。」
……
夜裡。
王珺半夢半醒間,聽到外頭連枝正同人說著話。
掀開帷幔看了下屋中,只留了一盞燭火,看樣子燃燒得時間也有些久了。
這個時間,連枝在和誰說話?皺著眉,細細聽了一回,聽得並不清楚,不過「三房」、「雲隱娘」、「死胎」這幾個字眼倒是傳入了耳中,若是她沒記錯的話,雲姨娘的產期也就是這幾個日子了。
想到這。
又想著先前聽到的這幾個詞,索性披衣坐起身來,往外頭喊了一聲:「連枝,出了什麼事?」
外頭的人驟然聽到這麼一句,聲音便是一停,緊跟著腳步聲響起,布簾也被人掀了起來,王珺看著連枝臉色有些不好得走了進來,便又問了一句:「雲姨娘怎麼了?」
「先前三房傳來消息,說是雲姨娘她……」似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可迎向王珺的目光,還是輕聲說了出來:「雲姨娘生了個死胎。」
耳聽著這一句。
王珺忍不住皺了皺眉。
婦人生產,什麼樣的事都有,死胎也不是什麼多麼驚奇的事,不過總歸有些不吉利。想到這,又看著連枝這幅神色,想來三房如今是亂成粥了,便又問了一句:「是不是還有其他事?」
連枝聽著這一句,卻是又歎了口氣:「三爺覺得晦氣,要把雲姨娘連夜趕去家廟,這事鬧得老夫人都知道了,如今三房那兒都亂臣一團了。」
王珺一直都知道自己這位三叔是個不靠譜的,沒想到他竟然還能變成這幅德行。
再怎麼說,雲姨娘千里迢迢跟著他過來,如今也是他房裡的人,剛生產完,身體正弱著,覺得晦氣就要把人趕出去,實在是太過不堪了些……抿著唇,臉色也有些寒,不好說起長輩的事,只能問道:「祖母怎麼說?」
「老夫人沒同意,她說當初她不同意雲姨娘進府,是三爺非得把人弄回家,還稟了陛下,如今人剛沒了孩子,就趕去家廟,實在太不像話。」
「隻讓人在家中好生養著,還前了幾個嬤嬤過去照顧。」
連枝雖然不喜歡雲姨娘,可三爺這樣的做法也實在是太過薄情了些,再怎麼說,雲姨娘也是他的女人啊。
只是這些話,她身為奴僕卻不好說。
因此也只能輕聲歎了口氣:「先前是雲姨娘的丫鬟過來,她說雲姨娘在知道三爺說得話後就暈了過去……」說完,她又輕輕跟著一句:「也是可憐。」
王珺聽到祖母的安排,倒是寬了些心,只是想起雲姨娘如今的處境,便又說道:「雖然三房的事,我一個晚輩也不好去處置,不過雲姨娘怎麼說也幫過我,你私下給人送些補品過去,再多送些銀錢。」
以前雲姨娘有三叔的疼愛,銀錢自然不會短。
可如今三叔已生了嫌棄,以後她的日子只怕不好過,有錢總歸好辦事點。
連枝聽著這話,自是連聲應「是」,出去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