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靜悄悄得。
她們有些人把目光落在林雅的身上,有些人便依舊垂著眼坐著,卻是誰也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庾老夫人才垂了眼看著林雅,她的手中仍舊撚著佛珠,目光沉沉得,嗓音也壓得很低:「我不管你和你母親原先打得是什麼主意,只是有句話,我要與你說明白了,只要我在一日,你的母親就不可能進府。」
她這話說完,察覺到林雅原先就蒼白的面容越發慘白了些,才又繼續說道:「你若是想日後嫁戶好人家,待在府裡也沒什麼問題,只是你的身份——我遠方有門姓林的遠親,日後你就喚我一聲叔祖母。」
「等你過了及笈,我會把你風風光光得嫁出去。」
林雅耳聽著這話,袖下那雙無人窺見的手,卻是緊攥得厲害。
她等了這麼多年,盼了這麼多年,又怎麼可能會只想等到這麼一個結果?
什麼叔祖母,什麼風風光光嫁出去……
她要得從來不是這些!
她要得是和王七娘一樣的地位,她要成為王家女,享受著所有人欽羨和仰視的目光!
林雅的心中就像是有一團熊熊烈火,燒得她整個人都快變樣了。
她甚至想過要反抗。
可是她不能,她知道,現在的她除了答應沒有任何辦法,如果她不答應,可能連進王家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她只能屏住所有的呼吸,起身與人說道:「是,祖……」她這話還未曾落下,變察覺到屋中的氣氛一變,連帶著座上人的目光也是一沉。
她抿了抿唇,強壓下心中的恨意:「是,叔祖母。」
等這話一落,她想到王家對自己的安排,那麼她的母親呢?想到這,她到底還是開了口:「叔祖母,那我母親……」
庾老夫人耳聽著這一句,原先剛剛恢復如初的臉色便又沉了下來,她擰著眉看著人,嗓音壓得很低:「你的母親,我自會有安排……」等前話一落,她是又跟著一句:「日後你就好生待在府裡。」
林雅聞言,心下卻是一緊。
她的心中是有些慌亂的,只是還是定了定心神,說道:「我在外頭還有些東西,叔祖母,我能不能去取下?」
她說話得時候,稍稍抬起了臉,顯露出那副容色蒼白的可憐模樣。
庾老夫人看著她這幅模樣,也知她年幼,雖然心中不喜歡,可到底也未曾拒絕人,只是看著身邊的李嬤嬤說道:「過會,你親自陪著表小姐出去一趟。」
李嬤嬤聞言,自是忙點頭應了。
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
庾老夫人也有些累了,餘後她也未再多說什麼,只是揮了揮手,讓她們退下。
……
剛剛轉出正院。
馮婉眼看著被王珺扶著的崔柔,便與人說道:「二哥做出這樣的糊塗事,嫂嫂若是心裡不高興便來同我說,我雖然是個嘴笨不會寬慰人的,可到底還生著對耳朵,能夠聽嫂嫂訴說心中的苦。」
她這一番話看似關心,實則那話語之間卻是在嘲諷人。
旁人都說王慎和崔柔是神仙眷侶的一對,可所謂的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如今不還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看那林雅的年紀,和七丫頭也差不多大,想到這,這先前還有些愁苦的臉上到底有些繃不住想笑,只是礙於如今在外頭,只能強行壓住。
林清就站在崔柔的身邊,耳聽著這話卻有些不高興得皺了皺眉。
只是還不等她說話——
王珺卻已看著馮婉說道:「三叔這趟出去這麼久,想來也該回來了。」
馮婉耳聽著這話卻是一怔,她有些鬧不明白這七丫頭好端端得提起這個做什麼,因此也只是皺著眉看著人。
可王珺卻只是這麼不明不白說了一句,而後便不再說話,只是繼續握著崔柔的手往東院走去。
林清母女自然也跟了她們的步子,一道往前走。
等到她們走遠了,馮婉看著她們離去的身影到底還是忍不住輕啐了一聲:「我倒要看看她能忍到什麼時候?」
她可聽說,如今崔柔和王慎都分居而睡了。
可惜那個周慧不能進府,若不然這宅子裡頭可就熱鬧了。
想到這,她目光一轉,便與身後的王珍姐妹說道:「等到林雅進了府,你們就和她多來往。」
她這話剛落,王珠便有些不高興得抿了唇:「我才不要,她是個什麼東西?何況祖母又不喜歡她。」她心中對林雅的怨氣,可還沒消下去呢,何況那林雅是個什麼出身,她才不要和她玩。
倒是王珍耳聽著這話,輕輕笑了起來:「母親,您放心,我們省得的。」
她知道母親一直不高興被二伯母壓著,如今好不容易能夠出這麼一口惡氣,自然是不會錯過的。何況那林雅雖然是個沒用的,可她的存在本來就已經讓王珺不喜了,只要她在一日,那麼就會提醒王珺,她的父親當年做過的事,提醒她有這麼一個相差無幾的姐妹。
能讓她不喜,她自然是高興的。
「家中來了這麼個姐妹,祖母身為長輩,自然不會礙了咱們晚輩來往,等她進了府,我和阿珠不僅會和她來往,還會帶她多多出席外頭的宴會,讓外頭的人都知道咱們王家來了這麼一位『表小姐』呢。」
馮婉聽她這麼一說,眼中的笑意越深。
她伸手輕輕撫了撫王珍的頭,嗓音也帶著無邊的笑意:「還是阿珍知道為娘的心。」
……
而此時的東院。
林清和王瑛早已告辭,王珺便陪著崔柔一道坐著。
這廂兩人還沒說幾句話,簾外明和便拿了一道漆金的帖子走了進來,眼看著兩人循目看來,便道:「打先前門房剛送來的,秦王殿下邀郡主去別莊遊玩。」
王珺耳聽著這話,卻輕輕皺了皺眉。
她記得當日蕭無琢的確與她說起過,那會,她也是應了的。
只是如今家裡出了這樣的事,她也實在沒這個心情出門賞玩,只是還不等她拒絕,崔柔卻已笑著替她應承下來:「去回個帖子,就說那日郡主會去的。」
等到明和走後——
崔柔看著王珺輕皺的面容,便笑著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道:「傻姑娘,我沒事的,你日日陪我在府裡,反倒耽誤了這大好春光。」
王珺耳聽著這話,倒是也未再多說什麼,只是想起父親,她窺了窺人的面色,便又壓低了嗓音問道:「您和父親……」
崔柔聞言,臉上的笑意一頓,卻是過了很久才柔聲說道:「我和你父親也不會有事的。」
王珺聽著這話,卻沒有說話。
現在府中上下都知道父親如今是搬去西次間住了,她知道縱然母親表現得再大度,心中也是介懷這樁事的。
這種心情,她最是明白不過。
以前嫁給蕭無玨,她也以為會和他一輩子恩愛甚篤。
那個男人在娶她的時候,也曾向她許諾過一輩子只有她一個人,可後來卻還是迎了一個又一個新人進門。
每當那些新人進門的夜裡,她就會一個人坐在床沿上,看著紅燭的蠟油一點點燃盡,偏偏翌日還得佯裝大度去喝那些人的茶。
雖然周慧沒有進門,可林雅的存在,卻會時刻提醒著母親,當初父親做過的事。
王珺想到這,便又垂了眼,握著她的手,道:「母親放心,我和弟弟會永遠陪著你的。」
崔柔耳聽著這話,卻只是輕輕笑了笑。
等到王珺回到自己屋子的時候,已是過了用膳的時辰了,她接過連枝遞來的帕子,一邊擦著手,一邊是同人說道:「派個機靈的小廝去林宅外頭盯著。」
連枝如今知曉了林雅和周慧的身份,自是忙沉聲應了。
……
林宅。
周慧剛用過午膳,這會便坐在屋子裡翻看著賬冊,只是還沒翻上幾頁,便聽到外頭有人稟道:「夫人,小姐回來了。」
阿雅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她心下摻著疑惑,可面上卻也沒有表露什麼,只是把手中的賬冊一合,便起身迎了出去。
剛走到外頭,周慧還沒有說話便瞧見了林雅微紅的眼眶,還有那眼下的烏青,她的心下一沉,只是面上未顯,反而是朝站在她身邊的李嬤嬤客客氣氣得說道:「不知這位嬤嬤是在哪裡做事的?」
李嬤嬤看著站在長廊下的婦人,卻是不動聲色得打量了一回。
周慧今日穿得是一身月白色的長褙子,身上也沒有什麼過多的飾物,唯有耳垂上簪著一對丁香花式樣得耳環,倒是越發襯得她模樣清雅。倘若不是早早知道了她的身份,以及這母女兩人的算計,只怕就連她和老太太都要被這母女兩人的模樣欺騙了去。
她心下思緒不停,臉上卻仍是掛著摘不出錯處的笑:「我是家中伺候老太太的,姓李,今日是陪小姐來家中取些東西。」
周慧耳聽著這話,心下一凜,目光落到林雅的臉上便明白了過來,她也未說什麼,只是笑著說道:「既如此,嬤嬤請屋中上座……」她一面引著人往裡頭走去,一面是同人說道:「宅子裡僕婦少,嬤嬤稍坐一會,我陪阿雅去收拾。」
李嬤嬤聞言也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而周慧領著林雅進了屋子後,便看著人沉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