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府。
三皇子今日休沐,除了早上五皇子過府來尋他說了會兒話後,他一天時間都消磨在了書房裡,除了處理一些公務外,其他時間都用在與幕僚謝先生討論著如今朝堂上的局勢。
謝先生本名謝忻,原是江南陵州人士,先帝在位時當過州府,後來遭人陷害,謝家差點覆滅,後來雖轉危為安,卻讓他對官場失望,便辭官歸隱。幾年前,三皇子出京辦事,恰巧遇到被人尋麻煩的謝家人,出手解決了,謝忻知道這事情後便親自過來拜謝。
三皇子身邊正是缺乏謀士,見謝忻文彩斐然,對時政頗有見地,便起了愛才之心,三顧謝家相邀。謝忻被他的誠意所動,等他對三皇子考校了一翻,終於答應了三皇子的邀請,隨他進京,留在三皇子身邊做他的幕僚。
這些年,三皇子能頻頻得到文德帝的讚賞,也與謝忻有關。
今天謝忻要說的便是東宮太子妃懷孕,算算時間,太子妃肚子裡的孩子已經五個多月了,可惜太子妃自有了身孕後,便一直深居簡出,連宮妃也不太能見到她,更不用說能看出她肚子裡懷的這胎是男是女了。
聽聞有些有經驗的嬤嬤可以根據孕婦的肚皮形狀來判斷肚子裡的孩子性別,甚至醫術精明的太醫也可通過把脈來判斷,對於太子妃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不僅後宮所有的女人關注,甚至朝臣也是極度關注的,若生了個女孩便罷了,若是男孩,那可是皇長孫。
只可惜,沒人能見到太子妃,更不用說去判斷她肚皮長成什麼形狀,固定那幾個為她請平安脈的太醫更是守口如瓶,根本讓人無從探查起。
謝忻微有遺憾地說道:「殿下與皇子妃娘娘皆是身體健康之人,成親也有幾載,卻未能一舉得男,可惜可歎。」
三皇子臉色僵了下,心頭也有幾分抑鬱,他在鄭貴妃和弟妹面前表現得豁達,其實心裡也是失望的,如何不知道皇長孫的意義?太子身體不好,太醫也斷定他精水不旺,難使女人受孕,卻未想到會出現奇跡。這讓三皇子懷疑,太子的身體是不是正在恢復中?
三皇子自幼便知道自己作為皇三子是最有資格繼承那位子的人,也因此努力地勉勵自己,從未敢怠惰。太子雖是正統,可惜身體孱弱,能不能熬得過皇帝另說。皇次子早夭,若是太子最後有不測,他便會成為宮裡最年長的皇子。皇室傳統,有嫡立嫡,無嫡立長,他才是最有可能得到那位置的人。
所以,若是太子的身體轉好,那比皇長孫更糟糕。
謝忻看了他一眼,也不想給他太大的壓力,又道:「太子妃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也未定下,殿下不必過於憂心。在下不才,以前也研究過幾本醫書,曾在書中看過一種說法,若是父母的身體不足健康,那麼生下來的孩子身體也會孱弱,甚至容易夭折。」
三皇子神色微緩,起身朝謝忻道:「勞煩先生為我分憂,焧感激不盡。」
謝忻聽到三皇子這肺腑之言,心裡也高興,卻不敢受他的大禮,忙起身來回禮。他之所以選擇三皇子,也是因為三皇子的氣度才德,有賢德剛正之風、堅忍不拔之心,堪稱大任,將來必是一位明君。
除此之外,三皇子生母為貴妃,身份高貴,下麵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妹妹相襯,比旁的皇子又多了一些優勢。五皇子是個心有城府之人,若是能有他輔助,三皇子將來未必不能成事。
所以,他認為三皇子的優勢極大。
雖太子是正統,可是謝忻分析過,太子雖有千萬好,但卻敗在孱弱的身體上。現下文德帝正值壯年,有慈父之心,尚能容忍這樣的太子存在,待他日皇帝年紀大了,帝王多疑的性子顯露出來,必定會讓他無法忍受太子的體弱多病,甚至太子的聰慧皆成了帝王眼中不可存在的缺點。
謝忻覺得現階段三皇子年紀尚輕,未經營好自己的勢力,應當謙和退避為先,由太子擋在前面是最合適的。所以,還是希望太子能活得久一些罷。
兩人正說著,突然聽說府裡的管家急匆匆地過來求見。
三皇子見狀,心中不悅,他與謝先生談事情,最不喜人打憂,管家也明白這個規矩,怎麼今日如此不識趣?
謝忻也是知道這府裡的管家為人,是個穩重之人,能讓他如此匆忙過來稟報,想來是大事,便對三皇子道:「殿下見見罷,許是有什麼事情。」
有謝忻開口,三皇子便讓管家進來。
誰知管家一臉沉重地進來後,第一句話便是:「殿下,五殿下出事了。」
三皇子霍起起身,溫和的目光瞬間變得嚴厲,問道:「五皇弟怎麼了?他不是和人出去遊玩了麼?」
管家猶豫了下,咬了咬牙說道:「五殿下與那些公子一起去了麗水天閣,可是……」他湊近三皇子,小聲地說了句話。
三皇子的臉下頓時變得極度難看,鐵青著臉色問道:「有誰瞧見了?」
說到這裡,管家幾乎哭喪著臉說:「很多人都看到了,當時是榮王殿下一起興起,帶人過去的賞景,卻不想會遇到這種事情,其中還有好些勳貴朝臣陪著。聽說榮王殿下前陣子得了一棵三丈高的珊瑚樹,心裡高興,便到麗水天閣為宴請諸人,所以……」
聽到這裡,三皇子臉色越發的難看,他馬上對管家說:「去,找幾個人將五弟接回來。」
管家趕緊去安排了,不過想到另一個人,忙道:「殿下,那個人……」
「不過是個卑賤之人,尋個由頭處置了。」三皇子輕描淡寫地道。
等管家下去後,三皇子跌坐在椅上,怔怔地坐了會兒,然後籲了口氣,對一直未出聲的謝忻道:「謝先生,出事了。」
謝忻見他短短時間內壓制住情緒,心裡暗暗點頭,問道:「可是五殿下那兒發生什麼事情了?」先前管家說得太小聲,顯然是不能外傳,謝忻一時間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能不能說。
三皇子琢磨了下,知道這件事情是瞞不住的,便是他們皇父生氣下令封口,恐怕這時候知道的人早就知道了,縱是不說,怕也只能瞞著那些無知的百姓罷了。想罷,三皇子歎了口氣,有些難以啟齒地道:「五弟在麗水天閣時,被人發現他與一名麗水天閣的僮兒……」
謝忻倒抽了口氣。
時下貴族之中有豢養孌童之事,不過陰陽交合方是正道,近十年來海河清宴,文德帝大肆弘揚美德,極度不喜這等斷袖分桃之事,朝臣勳貴們也以身作則,縱有那等愛好之人,也只是私下偷偷摸摸地過過幹癮,從未敢拿到明面上來。
而現在,卻是一位皇子教人看到這種事情……
謝忻很快便明白了,這事情絕非意外,這幕後之人擺明著要毀了五皇子!
謝忻看向三皇子,三皇子也看向他,兩人神色沉凝,四目相對時,皆看出了對方心中的想法。
到底是誰要毀了五皇子?
「衛烜……」三皇子澀然道:「莫非是他?」除了他,三皇子實在是想不出第二個人。
謝忻並未開口,他沉吟片刻,歎道:「若真是人計畫的,恐怕對方敢設計這事情,想必就不會讓人查到蛛絲馬跡。殿下,當務之急,是您儘快給宮裡的貴妃娘娘傳句話,先保住五殿下再說。還有何尚書那邊,也得給他們一個交待。」
三皇子陰沉著臉點頭,何尚書的孫女被選為五皇子妃,在這節骨眼上,若是這事情傳開來,想必何尚書對朝廷再耿耿,也咽不下這口氣,要廢除這樁婚事。當務之急,便是要先保住這樁親事,然後再徐徐圖之。
三皇子很快便將事情理了一遍,然後馬上行動起來。
*****
朝陽宮裡的鄭貴妃接到長子讓人傳給她的消息時,幾乎暈倒,一口氣喘不過來。
三公主正好在朝陽宮中,見到鄭貴妃的樣子,被嚇了一跳,忙追問是怎麼回事。可惜鄭貴妃雖然此時心情焦灼,但是到底記得小女兒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哪裡能和她說這種事情汙了她的耳?怕她魯莽的性子再次闖禍,鄭貴妃不理會小女兒的叫囂,派了幾個粗壯的嬤嬤將她帶到偏殿去看著,擺明不讓她沾手此事。
將三公主關住了,鄭貴妃迅速地收拾好心情,便讓人給她重新梳妝打扮,她要去太極殿求見皇上。
只是,鄭貴妃還未出朝陽宮的宮門,便聽說明妃崔紅葉已經提前一步去了太極殿。
鄭貴妃腳下一個踉蹌,幾欲軟倒在地,眼裡一陣絕望。
而絕望之餘,便是升起了對崔紅葉的滔天恨意。
*****
宮裡的暗潮洶湧並沒有波及到宮外,不過很多人心裡卻不平靜,知道五皇子這算是毀了,而三皇子恐怕也少了一個得力助手。
在場諸人心照不宣,在五皇子被三皇子府派來的人接走後,眾人的目光便落在了跪在麗水天閣院子裡的那個清秀的僮兒身上。
十三四歲的男孩子,骨骼嬌小玲瓏,膚色白晳乾淨,一雙小鹿般的水潤眼睛怯怯地看著人時,比女子還要勾人。
看到這僮兒,在場諸人目光意味不明,有些識貨的人一看便知道這僮兒被灌過那種特殊的藥。據聞這是一些有某種癖好的貴族研究出來的藥物,專門用來克制童男童女成長的東西,被喂了此藥的少年少女,抑制了他們的生長,使他們看起來像長不大的男孩女孩,格外的嬌小玲瓏,弱不禁風,十分容易便能挑起旁人的興致。
後來這種藥物也流傳進了一些特殊的場合,例如一些秦樓楚館,一些黑心的老闆為了多掙那幾個黑心銀子,暗地裡多給那些樓裡的男女用這種藥物。
現下,這僮兒便是如此情況。
「你叫什麼名字?」
帶笑的聲音響起,那跪得冷汗直冒的僮兒怯怯地看過去,便看到了坐在廊下一張太師椅上的胖子,他笑眯眯的模樣,看起來十分親切,身上穿著的錦衣玉帶,說明其人身份非富即貴。除此之外,旁邊那些大人們都站著,唯有他能大咧咧地坐著,便知道在這裡,這個胖子說話的份量。
於是,惶恐不安的僮兒終於找准了目標,趴下去便喊道:「大人,冤枉啊!小人只是路過,真的不知道為何會被那位大人……」
胖子——榮王掏了掏耳朵,抖了抖臉上的肥肉,一雙漂亮的眼睛被肥肉擠成一條線,看起來憨態可掬。他就算是個胖子,也是個英俊的胖子,並不會使人反感的那種,反而有種彌勒佛般的憨態。
「冤不冤,那可不是本……本公子說了算,只能委屈你了。」說著,榮王打了個響指,便有人將那還在叫著的僮兒押了下去。
見到榮王這舉動,在場諸人目光微閃,心裡琢磨著榮王此舉要幹什麼,這是要保住五皇子呢,還是要保住五皇子的把柄。不過,當榮王眯著那雙狹長的眼睛看過來時,除了遲鈍的幾人,其他人都明白了。
「今天的事情,望諸位見諒,相信皇上不希望聽到什麼傳言,各位應該明白吧?」榮王笑眯眯地說。
在場的人趕緊道:「榮王殿下放心,我等自是明白。」
榮王笑呵呵地警告了一翻,然後揮揮手,帶著侍衛綁著那個僮兒一起走了,留下那群目擊者面面相覷,再一次認識到世人對榮王的評價:那就是一個不著調的吃貨胖子!
榮王不知道旁人對他的評價,樂呵呵地回宮了。
回到宮裡,榮王便去見將他當兒子養大的兄長,聽說此時三皇子和五皇子都在太極殿中跪著,眼睛一眯,又呵呵地笑起來,笑得要有多憨厚就有多憨厚,若是認識十三歲之前的榮王的人,絕對無法將這個憨厚的胖子和那個靈秀英氣的少年看作一人。
所以說,時間真是把殺豬刀,特別愛殺故意放縱自己變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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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日,住在小青山中的康儀長公主終於知道了京中發生的事情。
得知事情過程的第一時間,康儀長公主便有些發怔,目光掃過手中的信件,第一個懷疑這般坑了五皇子的人非衛烜莫屬。
估計和康儀長公主一樣,凡是聽說了五皇子的倒楣事情後,第一個懷疑的人都會是衛烜,畢竟這廝從來沒幹過好事,坑起人來簡直是陰險之極,不懷疑他懷疑誰?不過可惜的是,衛烜那天乖乖地待在仁壽宮陪太后她老人家吃齋念佛呢,誰敢懷疑他,太后第一個和誰急。
而且,那天五皇子去麗水天閣是臨時起意,並無計畫,也不知道榮王會恰好經過那院子,然後發現五皇子在那院子裡幹那等齷齪事情。
這次的事情,五皇子簡直是倒楣到家了,不僅被罰閉門思過,甚至還被文德帝勒令著去給何尚書道歉,幸好礙於皇上的堅持,他與何家的婚事沒有被取消,可是以後也就那樣了,只因皇帝已經厭了他。
康儀長公主琢磨了下,很快便明白了其中隱藏的內.幕,恐怕五皇子這次雖是被人設計了,但是也有他本身因素,卻是好那男風,方會讓文德帝如此失望,進而厭棄了他。
所以,縱是查下去,也已經沒有必要了。
康儀長公主的手在那張紙上劃拉了下,最後臉上終於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讓一直在旁邊偷偷窺探到的阿菀雞皮疙瘩顫起,總覺得公主娘此時笑得很滲人啊,難道是京裡有什麼好事傳來?
「娘,怎麼了?」阿菀故作無知地問道:「是康平姨母在信上說了什麼了麼?」
今兒京裡送來了京中的信件,其中便有康平長公主親自寫來給妹妹的信,康儀長公主剛才看了信後,在阿菀看來,公主娘整個人的氣息都不對了。
康儀長公主見女兒懵懵地看過來,微微眯了下眼睛,便朝她招手,將她叫到身邊來,然後將京中的事情告訴她。雖然隱去了五皇子在麗水天閣中幹的事情,不過從隻言片語中,阿菀依然拼湊出來了,然後囧了下。
原來五皇子是個斷袖啊,那他還要娶何尚書的孫女,豈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想什麼呢?」
被母親戳了下腦袋,阿菀看她笑盈盈的模樣,覺得自己最好不要將腦子裡的事情說出來,便道:「娘,這事情後來如何了?」
「皇上下了封口令,知道的人自是不多,不過當時那麼多人都看到了,想隱瞞也隱瞞不了,五皇子這算是廢了。可惜……」若是現下被廢的是三皇子,康儀長公主會更高興,只可惜三皇子太過謹慎小心,沒能從他身上尋找到什麼破綻。
這對於他們這邊的人來說,算是個好消息吧?
阿菀心裡琢磨著,心裡也很好奇到底是誰設計了五皇子,想到五皇子身邊的衛玨,阿菀眼皮猛地跳了幾下,頓時驀然失語。
她撐著額頭,決定這事情還是爛在心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