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將口供放到了袖間,再次詢問:“可還有其他需要叮囑的?”
“沒有了,一切都安排好了。”裴文宣輕笑,“早去早回就是。”
李蓉點點頭,便起身出門,她趕到督查司,將弘德提了出來。
幾日牢獄之災,弘德早已沒有了之前高僧模樣,看上去憔悴可憐,見到李蓉,他便趕緊跪了下來,磕著頭道:“殿下,我也是受人蠱惑啊殿下,求求您放過草民吧。”
李蓉讓所有人退了下去,自己坐在椅子上,她神色平靜,輕輕搖著扇子道:“你說有人蠱惑你,那是誰蠱惑你呢?”
弘德聽到這話,不由得愣了愣,李蓉親自給他倒了茶,安撫道:“來,慢慢說。”
弘德沉默下來,許久後,他緩慢道:“草民……草民也不知道。”
“你說有人蠱惑你,你卻說你不知道?”李蓉笑起來,“你當我傻呢?”
“不是的,殿下,”弘德趕緊道,“是草民的確不知。草民只知道,那天晚上有一個公子來了護國寺,將草民召了回來,那公子是誰,草民根本不清楚,草民連他侍衛的臉都沒有見到。但他綁了草民的兒子,所以草民也沒有辦法啊。”
“你還有兒子?”李蓉有些詫異,隨後她就反應過來,以弘德這性子,在外漂泊這麽多年,養了個女人生個兒子,倒也不奇怪。
只是這事兒她都不知道,可對方卻知道。
不過想想也是,當年許多事,其實都是他經手,細節之上,他比她知道得多,也正常。
只是這麽一想,便覺得有種難言的惡心和疼痛一起翻滾而上,李蓉垂下眼眸,撫摸著手上的小金扇,緩慢詢問:“然後呢?”
“他就把草民綁起來,放到一個馬車裡,告訴我說要將您想推辭太子大婚時間的事兒捅出去,草民……草民也算不上說假話吧?”
“你這就是假話。”
李蓉冷眼看他:“我可從未乾過這種事兒。”
弘德呆了呆,趕緊道:“是是是,殿下從未讓人找過草民。不管如何,殿下,此事草民真的是沒有辦法,還望殿下大人大量,饒恕草民吧。”
“我大人大量,可以,”李蓉點頭,“如果你願意按我說的話去做。”
弘德抬眼看李蓉,李蓉笑了笑:“指認蘇容卿讓你乾的這些。”
“蘇容卿?”弘德反應過來,“蘇家的大公子?”
李蓉點頭,弘德笑起來:“殿下,您這和讓我去死有什麽區別呢?”
“那你是不願意咯?”
弘德不說話,李蓉也明白,弘德聽蘇容卿的,那是因為他兒子在他手裡。如今她沒有什麽可以脅迫他,只有他一條命,以他的身份,剛指認蘇容卿,蘇家是饒不了他的。既然都是死,他大約也不想惹事。
畢竟,孩子到底在誰手裡,他也不知道。
李蓉看著弘德毫無畏懼,她輕輕一笑,乾脆坐著和弘德閑散聊起來。
弘德小心翼翼回著李蓉的話,他這些年伺候的達官貴人多,到和李蓉說了一會兒。
李蓉對他知根知底,尤其是他做的那些髒事兒,弘德這個人,到沒有真心想要害誰,他單純只是喜歡錢,為了騙錢,撒謊無數。
李蓉詢問著他如何騙人,一臉恭敬,弘德也自知自己或許命不久矣,李蓉也是知道他底細的,便炫耀起來。
李蓉細細聽完他的過往,不由得皺起眉頭:“你騙這麽多人,害了這麽多人,你不愧疚嗎?”
弘德喝茶的動作頓了頓,片刻後,他突然笑起來:“那殿下,您不愧疚嗎?”
“我愧疚什麽?”
李蓉皺起眉頭,弘德喝了口茶:“我後來當了僧人,有了錢,讀了許多書,便知道了一句話,衣食足而知榮辱。這世上我這樣的人可不少,尤其是賤民之中,我還算好的了。”
“您沒見過那些為了二兩殺人的,”弘德嘲諷一笑,“那才叫傷天害理。你說我這樣的人,若就偶然有那麽一個兩個,可以說是我們天生為惡,可若多……這世上就這麽多壞人嗎?”
“你們總問我們為何作惡,怎麽不問問自己,為何為善呢?”
李蓉聽這些話,神色不動,若是放在年少,她大約會嗤之以鼻,覺得好人即便於淤泥也是好人,壞人始終是壞人。然而如今她卻不這麽想了,出淤泥而不染,那是聖人,但這世間有多少聖人?
她也沒有多說,看了看外面天色,見天色已晚,她便站起來,吩咐人給他留了茶水後,便走了出去。
出門回了公主府後,裴文宣不在屋裡,李蓉不由得有些奇怪,看著在床上鋪床的靜蘭,轉頭問向給她洗著腳的靜梅:“駙馬呢?”
“駙馬搬出內院。”
靜梅抬起頭來,頗有些憂慮道:“他說原因您懂,奴婢也不敢多問,殿下,你們又鬧矛盾了?”
這公主府裡駙馬和公主的矛盾三天兩頭一次,他們下人都乏了。
李蓉想了想,便明白裴文宣的意思。裴文宣既然和李明請求和離,就算李明現在不下詔書,他也得裝裝樣子。公主府裡不知道有多少線人,內院都是他們親信還能保證,可若他們兩人一直好好的,傳了出去,難保又讓李明疑心。
於是李蓉點點頭,也不多說,晚上一字一句斟酌著寫了折子,將折子和口供一起放好,等到第二日清晨裴文宣和李蓉見了面,裴文宣冷著臉,李蓉揚著笑,等並肩走出去時,裴文宣低聲道:“折子寫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