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宣沒說話,皇后便知他是默認,她沉默片刻,緩聲道:“你父親去得早,家中並無長輩為你圖謀前程,貿然卷入宮廷之事,於你無益。昨夜之事,你勿要與人提起。你回去之後,我會給你另派官職,再為你指一戶門當戶對的婚事,你不必擔憂。”
裴文宣沉默不言,皇后似是頭疼,扶額道:“你還有什麽不滿?”
“微臣謝娘娘體諒微臣難處,為微臣圖謀前程,只是微臣有一事不解。”
“何事?”
“若微臣退縮,”裴文宣抬起頭來,迎向皇后目光,“公主殿下,當如何?”
“這不是你考量的事。”
皇后冷聲開口,裴文宣看著皇后,平靜道:“若微臣想考量呢?”
“你什麽意思?”
皇后皺起眉頭,裴文宣冷靜道:“娘娘,昨夜寧妃入未央宮,威逼利誘,欲將楊氏與太子綁在一起,而後卻又去了柔妃宮中,娘娘不曾想,她去柔妃宮中,是為的什麽?”
皇后僵直了聲:“你說。”
“如今楊氏一心一意攀附公主,柔妃正得盛寵,寧妃去柔妃之處,必然是求柔妃助楊氏求娶公主。可柔妃與皇后太子乃死敵,若楊氏與公主結盟是一件好事,她怎會出手幫忙?可見楊氏與公主姻親,必有隱害,還望娘娘三思。”
皇后不言,她靜默著,裴文宣接道:“楊氏許娘娘兵權。可這兵權,若楊氏還有反抗之力,那與太子結盟,這是互補。若楊氏本就是無水之魚,只是拚死掙扎,那與太子結盟,就是將太子拉入泥潭。太子手中並無實際兵權,唯一兵權僅靠娘娘母族上官氏,陛下如今最忌憚的,不過是太子為嫡長子,若欲廢除,怕群臣激憤,動搖國本。可若太子如今自己給出了錯處,娘娘覺得,以楊氏和上官氏聯手,能壓住群臣、壓住陛下嗎?”
“那依你之見,”皇后猶豫著道,“如今,當如何?”
“娘娘什麽都不需要做,”裴文宣平靜道,“這些人,各自有各自的打算,如今娘娘和太子,只要做兩件事,第一件,在我走出未央宮後,娘娘即刻封鎖我入宮以及公主昨夜與我在一起的消息。”
“此事本宮已做了。”皇后有些奇怪,“你要本宮做這些,是為何?”
“以陛下在宮中耳目,娘娘所做之事,瞞不住。”裴文宣淡道,“娘娘針對微臣,微臣才能得到陛下信任。故而接下來,太子要做的,就是準備好彈劾楊氏的折子,一旦楊氏落難,”裴文宣抬眼,認真道,“太子立刻彈劾,而後及時給出鎮北將軍一職的替代人選。”
“這又是為什麽?”
“等日後,娘娘自會知道。”
裴文宣看著皇后:“只是不知,如今娘娘,信不信得過微臣?”
皇后看著裴文宣,這個人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但說話條理清晰,心思縝密,哪怕面對高位如她,也鎮定如斯,全然不像一個少年人。
他靜靜注視著皇后,許久後,皇后才道:“你求什麽?”
說著,她站起身來:“你不過一個八品小官,卷入宮中紛爭,為的是什麽?”
“若無青雲志,何不掛冠歸?”裴文宣淡道,“這朝堂之上的人,不都在求同樣的東西嗎?”
“那為何選擇太子?”
皇后凝視著裴文宣,裴文宣沉吟片刻,如實而言。
“微臣,不忍見公主殿下受辱。”
“你喜歡我兒?”皇后露出幾分恍然,裴文宣無言。
片刻後,他恭敬叩首,隻道:“願植梧桐於庭,引鳳駕而歸。”
皇后審視著裴文宣,她靜默著,看了許久之後,終於道:“你去吧。”
“微臣告退。”
裴文宣行禮,而後從容起身。
他緩緩走出大門,一個太監出來,引著他坐上軟轎。
等他坐上軟轎之後,沒了多久,就感覺轎子方向不對。
他上一世出入宮中多年,對宮中早已摸熟,挑了簾子稍稍一看,他便知道這轎子是轉向了禦書房的方向。
他心中稍一作想,便知是李明得了未央宮的消息,估計召他過去了。
裴文宣心中稍定,假作淺眠,等轎子停下來後,他聽到一聲喚聲:“裴大人?”
他故作從睡夢中醒來,恍惚睜眼,看見面前的笑意盈盈的太監,他頗有些恍惚:“大人是……”
“奴才乃陛下身邊隨侍福來,陛下召見裴大人,還請裴大人移步。”
聽到這話,裴文宣故作震驚,隨後忙從轎子下走了下來,跟著福來一同進了禦書房的院子。
他戰戰兢兢,跟在福來後面,打聽著道:“公公可知陛下為何召我?”
福來笑了笑:“大人心中當有數的。”
裴文宣臉色變了變,倒也沒說話,等到了門口,便見楊泉已經站在那裡。裴文宣走過去,和楊泉行禮,福來吩咐了兩人在這裡候著,便走了進去。
福來進去之後,裴文宣看了楊泉一眼,笑道:“楊大人今日來做什麽?”
楊泉冷眼看了裴文宣一眼,淡道:“求親。”
“那大人可能要失望了。”裴文宣雙手交疊在身前,站直了身子,小聲道,“這事兒,怕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