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的人了,”李蓉抬手戳了他腦門一下,“都要娶妻生子的人,還撒嬌呢?”
“我年紀不大,”李川振振有詞,“我才十七歲,都沒加冠呢,還是個孩子。”
“你這話莫讓人聽去了,”李蓉笑起來,“要讓人知道太子是這麽個樣子,我看誰還輔佐你。”
“我也就在你面前這樣,”李川聽這話就有些鬱悶起來,“太子該怎麽做,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我努力做就是了,還容不得我稍稍在阿姐這裡放肆那麽一點點,”李川抬手掐了指尖一小截,“一點點嗎?”
李蓉本想多說他兩句,但是又想起上一世來。
她上一世便總是罵著他,提點他,鮮少誇讚他,聽他說點什麽。
於是繼續教育他的話到嘴邊,李蓉又停下來,李川渾然不覺李蓉的情緒變化,只是撐著下巴想著道:“方才那麽好的機會,阿姐你怎麽不一口應下來?”
“此刻應下來,扳倒一個柔妃簡單,”李蓉聽李川的話,輕聲道,“可日後對付這批人,又麻煩了。如今他們與柔妃鬥得厲害,為了要我的幫助,自然會願意犧牲一些東西,現在不談條件,更待何時?”
“那阿姐打算談什麽條件?”
“川兒,世家和皇帝的關系,不是你壓著他,就是他壓著你。”李蓉轉著手裡的葉子牌,摸著上面的花紋,漫聲道,“所以你要記著,咱們永遠不會求世家,都是世家求著我們。他們求我們,才會低頭。否則他們就是永遠訓不好的野馬。”
李川靜靜聽著,似是在想什麽。李蓉轉頭瞧他,見他發愣,不免問:“你在想什麽?”
李川回了神,笑起來:“沒什麽,就覺得姐你說得對。”
“你似乎有心事。”李蓉對李川再熟悉不過,他哪裡會無緣無故發呆這麽久?
李川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道:“就是想到一些不可能的事。”
“什麽?”李蓉有些好奇,李川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道,“我就是隨便想想,真的沒多想什麽。”
“你說吧,”李蓉見李川這麽一而再再而三的鋪陳,直接道,“我不會多想。”
得了這話,李川舒了口氣:“阿姐,我就是想,如果有一天,我和你都變得像父皇母后一樣怎麽辦?”
李蓉愣了愣,李川為難出聲:“阿姐,如果我當了皇帝,總有一日……你也會是這些世家的。”
李蓉沒說話,她靜靜看著李川。
李川在政治上,有時顯得很天真,但有時又會有一種超乎尋常的敏銳。
如果她真的只是十九歲,聽見李川的話,她會覺得李川傻氣,怎麽會有這麽一天。
可她走過那麽多年雨雪風霜,她手裡掌握過權勢,知道手握權勢後所帶來的致命吸引,她便隻覺得,李川也算大智若愚,有些過於早慧了。
“阿姐?”李川見李蓉不答話,有些擔憂,李蓉苦笑了一下,她站起身來,有些疲憊道:“到那時候,問怎麽辦的,應當就是我了。”
“畢竟,”李蓉斂神提裙上了台階,“父皇是不會問怎麽辦的。”
李明那樣的人,有太明確的目標,廢太子,廢上官氏,收歸權力,他不需要問怎麽辦,他只需要有足夠的壽命,讓他不斷執行。
“行了,”李蓉一想到上一世,便覺得疲憊,擺了擺手道:“回去吧,我去午歇了。”
各家將李蓉的消息傳了回去,連夜商議了許久。
李蓉倒也不著急,她一面看著各地傳回來的消息,一面讓上官雅暗中收集著柔妃在督查司各種證據。
九月初,李明在大殿上當場暈了過去,柔妃親自送著李明回寢宮,悉心照看。
等李明病好起來,也不知道是李明的意思,還是柔妃自己的意思,柔妃竟然當眾提出要做稅改!
大夏之中,凡世家土地、仆傭,均不必納稅,也不會納入征兵之列。這樣的稅收制度,是世家繁盛的根基。
有了錢,才可以養人。
為了逃避征兵,許多人甚至會主動給世家錢財,依附於世家。
這樣一來,世家就擁有數量堪稱軍隊的家仆,也有了盤踞一方的實力。
如果說科舉制度是斷了世家通過政治掠取擴大自己實力的路,那柔妃提出的稅改,就是在斷世家的根。
這消息是裴文宣給李蓉的,李蓉同他下著棋,聽著裴文宣說這些,等裴文宣說完,李蓉歎了口氣:“看來父皇的身體,真的不行了。”
“如今……畢竟是第二年了。”
裴文宣聲音很輕:“再拖一年,也就差不多了。”
“所以柔妃急了。”李蓉將棋子撚在指尖搓弄,神色平和,“她必須做點什麽,獲得更多的權力,博得父皇的歡心,在父皇駕崩之前,將肅王的太子位定下來。定不下來,日後肅王再想登基,那就是謀反。”
“師出無名,無人響應,就算有蕭肅的軍隊,怕也要栽。”
“如今朝廷裡的人想要扳倒柔妃,有兩個方法。”
裴文宣抬眼看向李蓉:“要麽,直接動手。”
“可誰都不想當出頭鳥,”李蓉微笑,“逆君這個名聲,他們不想背。”
“要麽,就藏在暗處,請殿下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