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川轉頭看向旁邊的荀川,荀川迎向他的目光。
許久,李川隻問了一句:“會贏嗎?”
荀川神色平靜,隻答:“殿下不會輸。”
她口中的殿下只有一位。
從她救她,從她給了她與秦真真完全不同的生活那一刻開始,她便已被她供上神壇。
她的姐妹,她的朋友,她的君主,李蓉。
李川得言便笑了起來。
旁邊藺飛白看著站在戰車之上的上官雅,他苦笑起來:“我可被你們害死了。”
“你現在還能回頭。”
上官雅握起旁邊的鼓槌,藺飛白打量著她,有些疑惑:“我以為你現在會走。”
“大家都在這裡,”上官雅坦然一笑,“我也就不走了。”
藺飛白沉默下來,他想了想,低頭一笑。
也就是這時,號角聲響起,李川拔劍指前。
上官雅顫抖著將鼓槌重重砸在鼓面上,巨響之間,漫天孔明燈下,士兵朝著城牆奔湧而去。
殺聲震天。
而戰鼓沒響之前,宮城之中,福來剛剛關上大門。
大殿之門一關,整個大殿便暗了下來,只有綽綽燭火躍動,讓大殿有了些光亮。
蘇容卿和李蓉相對入座,蘇容卿看著對面李蓉,過了許久後,他帶了幾分懷念:“容卿許久未曾為殿下煮茶。今日殿下愛喝的銀尖不在,頗為可惜。”
“你特意摒開眾人,就是來同我敘舊的嗎?”
李蓉看著蘇容卿用旁邊盆中溫水淨手,似覺好笑,蘇容卿神色平和,如當年還在公主府中閑適姿態:“自然是有些問題想問殿下。”
“殿下,”蘇容卿取了茶葉,放入茶壺之中,聲音平和,“金鸞椅上,可還舒適?”
李蓉聽他的問話,便知他的意思,但她還是明知故問:“你什麽意思?”
“殿下應當知道,我隻想阻攔李川。”
蘇容卿將茶葉放到一邊,正跪在李蓉對面,雙手垂放在身前:“殿下如今既然已是監國長公主,那李川是不是太子,還有必要嗎?”
李蓉不言,蘇容卿身子微微前傾:“殿下,”他放輕聲,“微臣並非為報仇而來,李川,可以活著。”
可以活著,但不能是太子,不能以自己的名字活。
李蓉為監國長公主,李誠登基,李川謀逆賜死,再換一個身份活。
“我明白你的意思。”
李蓉看出蘇容卿的讓步,她搖頭:“但我不能騙你。”
“殿下什麽意思?”
蘇容卿面上帶笑,眼裡卻有些冷。
“你不願意李川登基,是因為李川意在削弱世家,你想阻止此事。可我監國,還是會和李川做出一樣的選擇,只是手段不同而已。”
聽到這話,蘇容卿笑容慢慢收了起來。
“殿下,”他認真開口,“上一世,還不夠嗎?”
李蓉聽著蘇容卿的話,她想了許久。
她本想爭論,可當她一抬眼,她看見蘇容卿那雙已經帶了幾分偏執的眼,她忽地想起李明的話來。
上位者,不僅要看結果,還得看源頭。
她看著蘇容卿,好久,才緩慢出聲:“上一世,你覺得李川哪裡做得不好?”
“殿下還需要問我嗎?”蘇容卿似是有些惱怒起來,“上一世,殿下怎麽說的,您忘了?您說他不該北伐,不該改製,他搞得上下動蕩,民不聊生,他作為君王,為了一個女人……”
“容卿,”李蓉打斷他的話,“你真這麽想嗎?”
“殿下,”蘇容卿唇不自覺的輕顫,“您什麽意思?”
“我記得第一次見你,是在禦書房。”
李蓉看著蘇容卿,面上帶了幾分懷念。
“那時候你跟著蘇相跪在禦書房門口,勸阻父皇北伐,你告訴我,蘇家之人,為百姓生,為社稷死。”
蘇容卿聽到這話,眼中神色微動,好似一顆石子扔入湖心,泛起層層漣漪。
李蓉抬眼看他:“可你告訴我,世家如今存在於世,對於百姓,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你我心裡都清楚。當年北伐的確很急,但如果沒有世家阻攔貪汙,當年的軍餉,其實足夠北伐。”
“當年南方水患,的確是因北伐導致國庫無銀,但如果不是世家繁盛又不必上稅,地方許多人依靠世家逃避稅收,國庫也不至空虛至此。”
“你說他作為君王,不該獨寵於一個女人,可蘇容卿,你若愛我,你和其他人在一起,不會痛苦嗎?你是如此,川兒就不是嗎?”
“可他是君王,苦痛都得忍得。”蘇容卿固執開口。
“那也需忍得有意義。”李蓉輕笑:“君王的婚姻,與朝堂有何乾系?君主主江山社稷,他勤政,他愛民,那他愛誰,他娶一個女人,還是娶幾個女人,與天下有何乾系?之所以有乾系,難道不是因為世家黨爭,將爭執放在了后宮嗎?他的忍耐討好的是世家,不是百姓,有何意義?”
“按照殿下所說,”蘇容卿嘲諷開口,“都是世家的錯,是嗎?可貪汙腐敗者,世家有,他寒族就沒有嗎?黨爭者,世家有,寒族就沒有嗎?這本就是人性趨之,與世家有何關系?!”
“你們都說世家是錯,可這麽多年,災荒之時,蘇氏賑災;戰亂之時,蘇氏子弟齊上戰場。蘇氏心向百姓,做錯什麽了?你說后宮黨爭,李川無錯,那上官雅就錯了嗎?我大哥就錯了嗎?他們一生都被毀了送入宮中,李川為了一己之私這麽對待他們,憑什麽李川能任性,他們就只能一輩子絕望過活,就因為他們不是天子嗎?若世家是罪,”蘇容卿盯緊李蓉,“皇族天家,就不是罪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