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容卿抬手交到李蓉手中:“我本想,偷偷藏著,最後,還是得交還殿下。”
一如他這份心意。
本想長久的放在心裡,誰都不打擾,誰都別知道。可到最後一刻,他終究還是個普通人。
李蓉低頭看著手中的小扇,並不出聲,蘇容卿端詳她,好久後,他顫著聲,充滿期盼,又全是絕望:“我心悅殿下。”
李蓉手上一僵。
這是兩輩子,他頭一次說這句話。
“十二歲,禦書房前初見,”他眼裡帶了眼淚,“我便心悅殿下。一輩子,兩輩子,獨愛殿下。”
李蓉得這話,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覺眼眶酸澀。
她點點頭,算做知道。
蘇容卿見她的模樣,溫和笑起來:“殿下,這一世,過得好嗎?”
“好的。”李蓉啞聲開口,“很好。”
“那就好。”蘇容卿點頭,“我也放心了。”
“殿下,”裴文宣走到李蓉身邊,扶起她,“莫要蹲得太久。”
李蓉應了一聲,由裴文宣扶起來。
“走吧。”裴文宣低聲開口,李蓉點頭,兩人相伴相扶,往外走去,走了沒幾步,李蓉突然頓住腳步,她回過頭來,看向蘇容卿:“容卿,”她看著他,好似和朋友分享某個喜悅的消息,“我有孩子了。”
蘇容卿愣了愣。
他驟然想起,上一世的李蓉,最大的遺憾。
她常說起孩子,那是他們的痛苦。
也就在這一刻,他終於清楚知道,她真的過得好,和上一世不一樣。
他笑起來,點頭道:“好,容卿,恭喜殿下。”
說著,他艱難起身,看向裴文宣:“裴公子,能否勞煩您,”他抬手,指向邊上放著的一把琴,“我想為殿下,奏最後一曲。”
裴文宣點頭,放開李蓉,去為他取了琴。
將琴放在蘇容卿面前時,他又放了兩瓶藥。
“今日之後,蘇容卿就死了。”
蘇容卿愣了愣,裴文宣站起身,起身之時,仿佛是不注意一般將燭火拂到地上。
火舌舔舐地上的輕紗,裴文宣轉身離開,他走到李蓉身邊,抱著李蓉的肩頭。
李蓉被他攬著,兩人一起往前走。
蘇容卿轉過頭,看著旁邊的升騰起的火,好久之後,撥弄了第一聲琴弦。
李蓉聽著身後響起琴聲,她沒有回頭,他們兩個人在一起,一起離開了這份過往。
等他們走出來時,火已經燒起來了。
李蓉背對著未央宮站在庭院,聽著裡面的《歡相送》。
一首很短的送別曲,輕快又美好。
琴聲和火焰燃燒的劈裡啪啦聲交雜,李蓉靜靜站在門口,直到琴聲停了,她才轉過頭去,看見那已經徹底燃起來的未央宮。
她看了很久,裴文宣就靜靜等著。
等了許久後,李蓉回過神來,她提步往前,似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隻道:“走吧。”
兩人走了沒幾步,就看蘇容華急急忙忙衝了進來,一進院中,見已經燒起來的未央宮,他愣了愣,慌忙上前,裴文宣一把攔住蘇容華,急道:“蘇兄!裡面危險!”
“容卿是不是在裡面?”蘇容華滿臉驚慌,“是不是?”
“蘇容卿在裡面?”
上官雅追進來,聽到蘇容華的話,趕緊詢問,李蓉點了點頭,隻道:“人已經沒了,進去也就是送死,走吧。”
說著,李蓉便往外走去,蘇容華聽著李蓉的話,愣愣看著大火,眼裡全是震驚和痛苦。
上官雅到他面前,聲音很低:“我同你說件事。”
蘇容華不聽,上官雅抿了抿唇:“未央宮有密道,我知道出口在哪裡,現下蘇容卿若還在裡面必死無疑,若出去了……”
上官雅抬眼看他:“他就活著。”
火焰淹沒未央宮宮頂,李蓉背停住步子,和裴文宣一起回頭。
寢宮之內,李明被大夫環繞,他終究是沒撐到李蓉回來,慢慢閉上眼睛。
李川站在床榻前,聽禦醫顫抖著哭喊出那一句:“殿下,陛下……駕崩了。”
他沒說話,他靜靜看著,好久,他啞著聲,遣退眾人。
眾人出去,合上大門,獨留著荀川,站在李川身後。
“為什麽不走?”
李川沙啞出聲。
“殿下說,讓我片刻不離守著您。”
李川沒有說話,他感覺那個無聲站在身後的人。
他一步一步往前,跪在龍榻前,握住李明蒼老的手,輕輕抵在額間。
他聽清李明最後一句話了。
他說,對不起。
李明駕崩的消息很快傳來,李蓉聽了,也就只是點了點頭。
而後她便轉身,漫無目的往前走。裴文宣就走在她身側,隨著她一起往前。
他們兩一直沒說話。
已經徹底靜下來的皇宮,宮人陸續出來打掃積雪,他們兩走在一起,肩並著肩,衣袖摩擦。
走著走著,也不知是誰先伸出手,在衣袖之下,悄無聲息拉上對方。
那從手間傳來的力量,無形給予著雙方支撐。
李蓉聽著踏雪之聲,她突然覺得,這條路她能好好走下去。
走得很遠,很好,很長。
康興二十年冬,奸妃蕭氏聯合世家作亂,謀害帝王於宮中,史稱康興宮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