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樓快步走到邵清格床邊,俯身在他耳邊叮囑道“邵總,別擔心,我會全程跟著你, 支架植入手術本身的風險並不高,這是一種微創介入手術,術後恢復也很快, 你一定會順利醒過來的。”
肖樓的溫言安慰讓邵清格心裡輕鬆了不少, 臉上也露出了笑容,點點頭道“好,我會配合麻醉師, 待會兒就當睡一覺,睡醒就沒事了。”
他能這麼想最好,肖樓松了口氣, 跟著護工一起送邵清格去麻醉室。
剛走到心外科門口,就見一個7歲小男孩兒鬼鬼祟祟地躲在柱子後面, 時不時探出腦袋往這邊觀望, 對上肖樓的目光後,小男孩雙眼一亮,迅速小跑過來,在邵清格床邊停下, 輕聲說道“我來看看邵總。現在就要送他去手術室嗎?”
聽見熟悉的聲音,邵清格側頭看向旁邊,笑道“小葉?你怎麼來了?”
葉棋說“我趁早上查房的時候醫生護士沒人注意到我,偷跑出來看看你。”
“放心吧,我沒事。”邵清格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小葉棋的腦袋,道,“介入手術很簡單,只是在血管上開一個小口子,又不需要打開胸膛拿出心臟。有肖樓在,不會出問題的。”
“恩,那我等你們出來。”葉棋將一張牌偷偷塞給肖樓,“這個竊聽器,肖教授你拿著,到時候裝在口袋裡,我可以聽見手術室的動靜。一旦情況不對,我跟劉橋他們會立刻來手術室幫忙。”
“好的。小葉你回去後通知大家,讓他們盡快想辦法出院,去給虞隊幫忙,虞隊那邊有了新的案子,需要排查的線索比較多,人手不夠。”肖樓在葉棋耳邊輕聲說道,“你們先找藉口辦出院手續,如果主治醫生不給辦,今天晚上再一起逃離醫院。”
“明白。”葉棋轉身離開,臨走還給邵清格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邵清格看著小男孩兒遠去的背影,笑眯眯地感慨道“葉棋小時候,還挺可愛的。”
肖樓贊同“確實。他還挺關心你,專門偷跑出來看你。”
“可能是我昨晚和他連上了心有靈犀,緊張的情緒影響到了他吧。”
聽到邵總的解釋,肖樓忽然想起一件事,道“我跟虞隊也連著心有靈犀,不知道他那邊怎麼樣了,據說是有新的案子。”
虞寒江馬上要去案發現場看第二具屍體,肖樓擔心地在腦海里道“虞隊,邵總一切都好,我要送他去手術室了,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虞寒江說“碎屍是在垃圾場發現的,這次我們警隊會一起出動,對市郊的垃圾場做地毯式搜索排查,我懷疑死者不只一個。先不多聊,中午再聯繫,你好好做手術,不要分心。”
肖樓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便推著邵清格來到麻醉間。
這次手術需要全麻,很快邵清格就在麻藥的作用下失去了意識。等麻醉狀態穩定後,趙森也過來了,帶著一位年輕的助理,肖樓和趙森一起換好手術衣,消毒洗手。
邵清格頭頂的燈被打開,手術正式開始。
肖樓站在旁邊,緊張得額頭直冒冷汗。
反觀趙森,神色無比平靜,他有條不紊地在邵清格左側大腿的股動脈開放了一個通道,緊跟著放置一種纖細的鞘管,順著血管慢慢深入到心臟,在造影劑的幫助下,醫生可以通過x光清楚地觀察到人體內的血管脈絡。
介入手術是精細的微創手術,除非趙森故意把邵清格的心臟血管給捅穿,否則,邵清格在手術台出事的可能性並不高。可同樣,心臟的血管那麼脆弱,要是趙森想殺邵清格,隨便一個操作失誤就能要了邵清格的命!
肖樓絲毫不敢松懈,他緊緊盯著畫面裡密密麻麻的血管。
很快,趙森就在視窗中看到了病變的血管,他給旁邊的助手指了指畫面中的黑影,道“看到了嗎?這條就是心臟左冠狀動脈前降支,這條是迴旋支……”
旁邊的年輕醫生道“狹窄超過80,確實該盡快放支架,不然他發生心梗的概率太高了。”
兩人一邊討論,一邊將包裹著金屬支架的球囊放進血管通道,導入到病變的位置,然後撐開。原本狹窄的血管被支架撐開之後,血流就會變得通暢。
緊跟著,趙森又放入了第二個支架、第三個支架……
他的表情始終很平靜,做手術的過程中雙手也非常穩,動作迅速又果斷,他確實是個厲害的外科醫生。肖樓全程站在一邊旁觀,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這過程中出什麼差錯。
短短一個小時,簡直像一個世紀一樣漫長。
直到趙森說“完成了。”
肖樓這才微微松了口氣,額頭全是冷汗。
趙森回頭看向肖樓,戲謔地說道“肖醫生這下該放心了吧?我早就說過,你朋友的手術並不難做,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肖樓勉強笑了笑,故作平靜地道“謝謝趙醫生。我以前沒見過這麼精細的介入手術,剛才看著,確實是有些緊張。”
趙森轉身去換掉手術服,摘下手套,一邊洗手一邊說“現在採用的新一代血管支架效果非常好,你朋友的三處狹窄血管已經徹底疏通,接下來只要定期服用藥物,心梗的風險就很低了。但要注意,不能做太劇烈的運動,情緒也最好別太激動。”
肖樓認真點頭“我會跟邵清格說的。”他頓了頓,假裝不經意地問道,“對了,我聽說,趙醫生你還會做心臟移植手術?”
這話一說出口,周圍似乎突然間安靜下來。
空調的冷風吹進肖樓的脖子裡,趙森鏡片後面的眼睛冰冷而銳利,讓肖樓脊背一陣發涼,他淡淡道“哦?肖醫生對心臟移植感興趣?”
肖樓硬著頭皮說“我昨天聽邵伯伯說的,隨口問問。你這麼年輕,就能做最複雜的心臟移植手術,是真的嗎?”
趙森慢條斯理地洗手,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肖樓也沒有再問,耐心地等著。
片刻後,趙森洗完手,轉身往隔壁的休息室走去,一邊說道“心臟移植手術確實複雜,我做過的也就幾例,都是跟著林主任做的。”
肖樓迅速洗完手跟了上去,假裝好奇地問“心臟的供體應該很難找吧?一般人不會捐獻出自己的心臟,醫院通常會去哪裡找心源呢?”
趙森走進休息室,倒了杯水喝了幾口,淡淡地說道“有一些死刑犯,如果配型成功,會在死前把心臟捐出來,一來這算做好事,給子孫後代積福;二來也可以拿到一些錢貼補家裡人。我們醫院,去年只做了兩例心臟移植手術,心臟都來源於判了死刑的犯人,做之前會簽同意書。”
“對死刑犯來說,與其一槍結束性命,死前用心臟救人,倒也是件好事。”肖樓假裝和趙森閒聊,繼續問道,“除了死刑犯,還有別的來源嗎?”
“一些判定為腦死亡的人心臟也可以用。你是學醫的,應該知道臨床判斷一個人死亡的標準,不是心臟停跳,而是腦死亡。有的病人腦死亡了,心臟卻還在跳動,趁這段時間把心臟拿出來,也是可以救人的。”
“這倒是。”腦死亡的人已經沒有了意識,臨床上會把他當做是死人。某些時候,腦死亡的病例心臟確實還在跳動,在家屬同意的情況下,取出他們的心臟救人,從醫學倫理學的角度講,也是合情、合理並且合法的。
肖樓接著問“像心臟移植這種大手術,是要幾個醫生一起配合吧?”
“當然,林主任和我,還有兩個助手,一般需要四個人才能搞定。”
肖樓若有所思地看著趙森,聊起心臟移植的話題,男人神色鎮定,不像是心虛。不過,趙森的心理素質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甚至能鎮定地把表弟的全身器官給做成標本……
既然心臟移植手術需要好幾個人一起協作完成,如果趙森醫生和器官走私組織有關,那整個心外科都是團隊作案,林主任、趙森還有兩個助手全都是嫌疑犯。
肖樓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
心外科的醫生、護士加起來有二十多個人,而仁川醫院的手術室又是個獨立的科室,包括護士長、器械護士、洗手護士等等,再加上麻醉科的麻醉師們……怎麼可能這麼多人一起作案?
或許,仁川醫院的醫生,對那些器官的來源真的不知情?
趙森在這個案子當中,並不是凶手……
而是證人?!
想到這個可能性,肖樓忽然精神一震,假裝不經意間開口問道“對了,趙醫生,你認不認識一個叫程少宇的人?就是我們市服裝行業的富豪,程建東的長子。”
“認識。”趙森笑了一下,說道“他的心臟移植手術,就是我給做的。”
肖樓“!!!!”
趙森是“程少宇碎屍案”的關聯人員,居然親自給程少宇做過手術?!
虞寒江當初就是為了調查“程少宇碎屍案”住的院,由於程少宇的屍體到現在還沒有找齊,只找到四肢,警方一開始也沒想到是器官移植,只以為是“報復性的仇殺”,把嫌疑鎖定在因財產繼承而和死者有矛盾的弟弟程少峰的身上。
可惜程少峰失蹤,虞寒江又在調查過程中槍,案子陷入瓶頸,查不到進一步的線索。
直到肖樓無意中在太平間發現了可疑屍體劉任遠,之後秘密解剖,確定劉任遠的右側腎臟失蹤,兩人才漸漸將這個案子和“器官移植”聯繫了起來。
程少宇是個富二代,家財萬貫,他不可能為了錢去賣腎。
聯想到富二代邵清格接受過器官移植手術,那麼,最合理的推測就是——程少宇也曾接受過器官移植手術。
他不是器官的賣主,而是器官移植的受益者。
肖樓只是試探性地問了問趙森,沒想到,居然問出了這個案子的關鍵。
程少宇接受過心臟移植手術!
肖樓深吸口氣,讓自己迅速平靜下來,微笑著看向趙森“趙醫生真是厲害,這麼年輕就能做心臟移植手術……我現在只能做個闌尾切除術,相比起來,實在是慚愧。”
趙森被誇得心情不錯,喝了口水,繼續說道“給程少宇的手術,其實是林主任主刀,我做副手。心臟剝離是林主任做的,我負責把健康的心臟給裝回去,我們每人做了一半。要不然,七個小時的手術,一直站著不能動,體力也受不了。”
“是啊,外科醫生確實對體力要求很高午……”肖樓頓了頓,轉移話題問,“對了,移植給程少宇的心臟,是來源於死刑犯、還是腦死亡的病人?”
“程家很有錢,找一個死刑犯買的。”趙森笑了笑,“也算程少爺命大,正好找到了配型合適的心臟,他當時充血性心力衰竭已經到了終末期,如果不做心臟移植的話,估計活不過1年。”
“趙醫生,3號手術室收拾好了,病人已經麻醉,要開始手術嗎?”一個護士敲門進來問道。
“嗯,我這就過去。”趙森放下水杯,站起身回頭看向肖樓,“我還有一台手術要做。”
“好的,你去忙吧。”肖樓目送他離開後,立刻快步走回普外科的值班房,反手關上門。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通過心有靈犀通道找虞寒江“虞隊,有重要的發現,趙森給程少宇做過心臟移植手術!”
“你跟他的對話,我能感知到大部分。”虞寒江平靜的聲音在腦海里傳來,“我這邊也有重大發現,市郊的這個垃圾場,出現了大量的碎屍塊,經過初步判定,被拋屍的至少有五個人。”
“……”一絲寒氣從腳底直竄腦海,肖樓頭皮發麻,“我們這次要調查的組織,簡直是一幫毫無人性的畜生!”
“我也這麼認為。”虞寒江鋒利的目光掃了一眼遍地的碎屍,很多屍體都被燒焦了,現場的畫面觸目驚心,宛如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