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清格和葉棋看著懸崖上垂下來的藤蔓, 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去。葉棋在腦海里道:“這任遠帶我們爬上懸崖,萬一他是凶手,想弄死我們怎麼辦?”
邵清格考慮片刻, 說道:“這樣吧, 你先假裝往上爬, 我在附近放一個桃花源的入口。如果情況不對,我們馬上撤退, 他想殺我們也沒那麼容易。”
“好,我擋住他的視線, 你盡快召陶淵明吧。”葉棋抬起頭, 朝任遠道:“任大哥,等等我們,我這就上來。”
葉棋順著藤蔓, 慢慢往上爬去。邵清格在黑暗中召喚出陶淵明, 開啟了桃花源——幸好肖樓給了他兩張陶淵明卡牌, 第一張的技能在冷卻, 第二張正好派上用場。接下來的三個小時,他跟葉棋可以隨時回桃花源避難,哪怕遇到凶手也不用擔心。
邵清格布置好桃花源後, 跟在葉棋的身後往上爬。
這條藤蔓是用雜草編織而成, 有成年人的胳膊粗,非常結實。這處懸崖肯定有人經常攀爬,峭壁上人為地踩出了很多凹進去的坑, 可以作為落腳點。
任遠爬得很快,不出片刻, 三人就來到了山頂。
二十年前的山頂還不是亂葬崗。明月掛在天空中,近得像是觸手可及。山頂的風很冷, 周圍乾枯的樹木被冬天的寒風吹得颯颯作響。任遠將凍紅了的雙手塞進袖子裡,快步往前走,一邊沉聲說道:“兩位,快跟上。”
葉棋和邵清格跟在他的身後。
剛走了幾步,葉棋差點被一具屍體給絆倒,他急忙扶住旁邊的樹幹,故作驚恐地道:“這、這些屍體是?”
任遠在脣邊做了個“噓”的手勢,壓低聲音說:“就是那些盜匪,他們搶了鎮上的金銀財寶,跑到山上想要占山為王,結果因為分贓不均內訌,很多人被殺了。”
葉棋早就猜到了這些屍體的身份,找任遠詢問,不過是為了確認。
邵清格目光迅速掃過四周,俯身大概檢查了一下附近的屍體。雖說他不是法醫,但在肖樓的耳融目染下他也學到了很多驗屍的知識。大部分屍體的胸口、腹部,都有明顯的刀傷,地上遍布血跡,顯然,這些人是在打鬥中被人殺死的,對方用的武器應該是一把鋒利的刀。
葉棋還想細看,任遠卻催促道:“快走吧。”
兩人只好跟上了他。
沿著彎彎曲曲的路往前走了一段距離,一座簡陋的木屋出現在面前。那木屋的位置非常隱蔽,位於幾棵大樹的背後,不細看的話很容易被人忽略。
葉棋在心裡道:“我記得,二十年後的亂葬崗並沒有這座木屋吧?”
邵清格道:“是的。二十年後的山頂,到處都是墳墓。但現在,山頂的屍體不超過十具,那些餓死的人,並沒有被大量丟棄在這裡,屍體在小鎮上到處亂扔。”
葉棋點了點頭,道:“木屋裡應該住著很重要的人,我們待會兒注意觀察。”
兩人在心有靈犀通道交流著,任遠忽然說:“兩位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他獨自上前一步,輕輕敲了敲木屋的門,低聲說道:“婆婆,是我。”
片刻後,門“吱呀”一聲從內部打開,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走了出來,聲音沙啞地道:“任遠?你半夜上山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任遠道:“我想取些糧食回去。”
那婆婆點了點頭,道:“好,跟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木屋,邵清格和葉棋對視一眼,葉棋飛快地將一枚竊聽器甩到屋內,竊聽器的終端很快就傳來一陣腳步聲——應該是兩個人踩著木製的台階下了樓,緊跟著,是一段對話,對話聲有明顯的回響,可能是在一處封閉的密室裡。
葉棋豎起耳朵,只聽任遠低聲說道:“婆婆,今天有兩個人突然闖進我家,發現了我的地窖。那兩人看著很面生,說是從外鄉逃難來青峰鎮的,被我們這裡的劫匪搶光了隨身行李。他們抓住我,但沒有傷我,只是找我要了些吃的。我看他倆不像是壞人,就暫時留下了他們。”
婆婆輕嘆口氣,說道:“這個世道,我們都是自身難保,你還有閒心救人……可別救下兩個白眼狼,到時候搶光你的東西,還害了你。”
任遠笑道:“我看他們不像是凶惡之輩。我也拿不定主意,所以才請婆婆定奪。”
婆婆沉默了片刻,說道:“我們存的糧食本來就不多,那麼多孩子都分不過來,哪還有吃的分給外鄉人?現在可不是濫好心的時候。不如趁著半夜,將他們迷暈,丟出青峰鎮。生死有命,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們的造化,我們並不欠他們的。”
任遠猶豫了一會兒,咬牙點頭道:“好,就按婆婆說的辦吧。待會我將他倆叫進屋裡,給他們吃一頓飽飯,然後將他們迷暈了丟下山去,這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邵清格和葉棋聽著竊聽器裡傳來的對話,互相看了一眼,哭笑不得。
雖說婆婆和任遠的做法不太厚道,但亂世之中,連自保都難,食物有限,多一張嘴就會讓更多的親人挨餓,誰都沒有義務去救兩個陌生人,他們的決定也算是正常反應。如果任遠真是把他倆留下,分吃的給他們,反倒太聖母了。
葉棋在腦海里道:“這婆婆的聲音聽著很耳熟,是不是我們白天在鎮上見過的那個?”
邵清格道:“應該是她,沙啞的聲音辨識度很高,可能是嗓子不好,還有輕度哮喘。”
葉棋道:“接下來怎麼辦?”
邵清格無奈一笑,說:“只能將計就計了。他們要迷暈我們,我們幹脆裝暈,降低他們的戒心,等夜深的時候再上山去調查。”
葉棋也贊同這個做法:“他們可能會在食物裡下毒,待會兒當心一點。”
精神世界的溝通剛聊到這裡,木屋的門又一次打開,任遠走到兩人的面前,笑著說道:“兩位,婆婆請你們進去。”
邵清格和葉棋乖乖跟進去,葉棋故作好奇地問道:“這位婆婆是什麼人?”
任遠說道:“婆婆是個特別好的人,她收養了小鎮上的很多孤兒,我也是被她帶大的。對了,我這做撥浪鼓的手藝還是婆婆教的。”
孤兒?撥浪鼓?
這兩個關鍵的信息,讓邵清格和葉棋不由精神振奮。
原來,製作撥浪鼓的源頭並不是這位任遠,而是二十年前的“婆婆”。
既然婆婆才是製作撥浪鼓的能手,那麼,很可能她養大的孩子人手都有一隻她送的撥浪鼓,或許,這也是凶手對撥浪鼓產生很深的執念,甚至將撥浪鼓留在案發現場的原因?
邵葉兩人帶著疑惑進入了木屋。
屋子內部的面積比想象中大得多,有二樓、一樓及地下室三層。
兩人被任遠帶到一樓的桌前,這是一張足以同時坐下八個人的長桌,邵清格和葉棋坐下之後,婆婆就主動倒來了兩杯水,還拿了一盤烤乾的饅頭,道:“聽任遠說,兩位是他的朋友?我這裡也沒什麼好招待客人的,兩位隨便墊墊肚子吧。”
邵清格看了眼杯子裡的水——應該加了迷藥。
葉棋也知道這水肯定不幹淨,假裝端起杯子喝了兩口,笑道:“謝謝婆婆,我們剛才在任大哥那裡吃了東西,並不餓。話說,婆婆怎麼會住在山上呢?”
婆婆輕嘆口氣,說:“我們這些窮苦人家,手裡沒有地契,不能在鎮上蓋房子,只能在荒郊野嶺用木頭隨便搭個屋子,擋風遮雨。”
葉棋同情地道:“原來是這樣……聽任大哥說,他也是您養大的?”
那婆婆笑了笑,看向兩人,並沒有回答。
葉棋估計迷藥快生效了,便假裝迷迷糊糊地倒在了桌上。邵清格也配合地趴在桌上。任遠走過來輕輕拍了拍邵清格的肩膀:“邵兄?醒醒。”
邵清格繼續裝暈。
婆婆站起來道:“我這迷藥見效很快,你把他們兩個搬出去吧。”她朝樓上喊道:“阿楓,阿然,下來給任叔幫忙。”
兩個小孩子從二樓跑了下來,跟任遠一起,將邵清格、葉棋拖到了山下。
被人當“屍體”一樣拖了一路,葉棋表面上裝暈,實際卻抓緊機會,在三人的腳底板各自粘了一枚竊聽器。三人將邵葉丟在山腳後便轉身走了,葉棋這才睜開眼,在心有靈犀問邵清格:“我們現在回去查?還是等零點?”
邵清格道:“現在去吧,萬一零點之後被傳送回原來的世界,我們就沒機會查探了。”
葉棋點了點頭,和邵清格一起用瞬移牌飛快地來到山頂的木屋。
任遠已經下了山。
透過二樓的窗戶可以看見,樓上擺了四張床,上下鋪,有四個孩子睡在床上,只露出一顆腦袋。從髮型判斷,應該是兩個男孩、兩個女孩。
葉棋道:“這四個孩子,都是婆婆收養的孤兒吧?”
邵清格道:“嗯。有沒有可能,二十年後的凶手,現在還是個孩子?”
婆婆是不可能作案的,她如今看上去已經六十多歲,而二十年後的青峰鎮最長壽的人也不到七十歲;那麼,凶手到底是任遠還是這幾個小孩?又或者,這些人只是跟案件有關的劇情角色?
葉棋分析道:“婆婆養了四個小孩,剛才婆婆喊他們下樓幫忙的時候叫了兩個名字,你有沒有注意到,一個阿楓、一個阿然,那位‘阿楓’,會不會就是二十年後的秦楓?”
婆婆叫孩子們的名字,叫的是昵稱。
阿楓會是秦楓嗎?
如果是的話,那跟秦楓一起長大的其他三個孩子嫌疑就非常大了。很明顯,秦楓跟厲鬼索命案有關,他寫了一本名冊,上面的名字都被打了紅叉,而那些人中大部分已經失蹤,少部分還活著,他肯定知道些什麼。
邵清格道:“肖樓當時說秦楓有嫌疑,但不一定是凶手,關於秦楓的證據指向性太過明顯也太過簡單。所以,他很可能知道凶手是誰。跟他一起長大的這三個孩子我們得重點關注。”
葉棋道:“可惜他們都睡著了。沒想到,任遠會跟婆婆合計將我倆迷暈了丟下山,我們不能繼續找任遠幫忙,再想想辦法吧。”
邵清格忽然彎起脣角:“我有個主意。”
葉棋著急地道:“快說啊。”
邵清格道:“我們之前複製過九哥的【假面】卡牌,那張牌現在正好在我手裡,我可以扮成任遠的樣子,進屋和婆婆聊聊天,搞清楚這四個孩子的身份。”
葉棋雙眼一亮:“好主意!”
邵清格扮成任遠的模樣,再次上前去敲門,葉棋則趴在屋頂用竊聽器偷聽。
婆婆打開門,看見去而復返的“任遠”,不由疑惑:“你怎麼又回來了?”
邵清格道:“我擔心幾個孩子。阿楓他們睡了嗎?”
婆婆道:“都睡下了。”
邵清格道:“剛才,您讓阿楓和阿然幫我,將那兩個外地人丟下山,我看阿然的臉色不太好,他最近是不是生病了?”
婆婆無奈地道:“齊然昨天去山下樹林裡挖野草的時候,染了風寒。不過,他身體底子好,我今早給他看過了,應該不嚴重。”
邵清格故作恍然大悟地道:“最近天氣寒冷,孩子們還是得小心些,萬一染上病,留下病根可就麻煩了,尤其是兩個女孩子,有勞婆婆多費心照顧。”
婆婆笑道:“凝霜和小蕓倒是不用擔心,她倆一直跟在我身邊,而且,這倆孩子一個比一個機靈,你放心回鎮上吧,最近不要到處走動,免得被人抓去。今天帶來的紅薯,夠我們吃好幾天的,我替孩子們謝謝你。”
原來,任遠上山,除了跟婆婆商量怎麼處理他們兩個外地人之外,還偷偷給婆婆帶了吃的。
邵清格道:“應該的。那我先回去了,婆婆保重。”
他轉身離開木屋,在腦海中朝葉棋說:“秦楓,齊然,凝霜,小蕓,四個孩子,兩男兩女,都是跟婆婆相依為命的孤兒。任遠一直在接濟他們,給他們送紅薯。”
這些人中,誰才是十多年後將趙、陳兩家滅門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