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承洲聞言哈了一聲, 低頭又認真地編起手中的玩意兒來,「我有意跟著你來的?你有什麼證據?哪隻眼睛看見了?」
「我出花園的時候, 你還在樊大公子身旁坐著呢。」席向晚認真和他理論起來, 「現在反倒在我前頭守株待兔, 你說我哪隻眼睛看見了?」
「我走的和你又不是同一條路。」樊承洲不以為然, 他將最後一節枝條藏好, 拍拍屁股站起身, 從近一丈高的假山石上直接跳了下來。
席向晚臉上仍然笑意滿滿,絲毫不擔心樊承洲會因為這縱身一躍而受傷。
樊承洲的武功, 就連大內禁衛都甘拜下風的, 怕這一點點高度?
樊承洲原本想嚇一嚇這位大家閨秀, 可直到落到地上也沒見她的表情動過一分,還是那副笑盈盈的樣子看著他,頓時不滿地嘖了一聲,「你對著我打個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態度。」
「我擇人區別對待。」席向晚輕聲漫語, 「不行嗎?」
這理直氣壯且不打算改的態度將樊承洲噎了一下, 他不得不生硬地轉移話題, 「所以你還在這裡做什麼?不回去了嗎?」
「自然是要回去的。」席向晚淡定道,「你聽見那頭的響動了嗎?」
樊承洲的耳朵比席向晚更好, 自然是將遠處傳來的輕微騷動聲聽得一清二楚,他撇了撇嘴往那方看了一眼, 「你打算怎麼辦?」
這騷動來得比席向晚預料中更快, 也不知道是席卿姿過於迫不及待, 還是原本就是這般打算?
她想了想,淡然道,「回去是來不及了,倒不如直接過去吧。」
沒想到席向晚會選擇偏往虎山行,樊承洲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就這一眨眼的功夫,席向晚已經從他身邊走開兩步了,顯然沒有回頭招呼他同行的意思。
樊承洲輕輕發出個不滿的斷音,垂眼看看手中剛編好的花環,快步追了上去,「我也去。」
席向晚笑著側臉看看他,「不必。」
「你無緣無故到了這裡,若是她們不分青紅皂白說那騷動是你製造的,你豈不是連個人證都找不到?」樊承洲略微有些不耐煩,「有我在,正好能給你作證。」
「不麻煩你,我也自有辦法脫身。」席向晚仍是搖頭。
樊承洲越發煩躁起來,席向晚不接受他的好意這件事不知為何令他覺得心神不寧,「我偏要去,你又攔不住我!」
席向晚失笑起來。
她都忘了,這個人也有過小孩子脾氣的時候。
「你想來,便來吧。」她說道,「只是和我走在一起,你大哥難免多心。」
樊子期此時多少將她視為囊中之物,誰也不會讓的。哪怕是樊承洲……不,尤其是樊承洲,在這時候和席向晚走得太近,都勢必引起樊子期的側目。
「不就是和你順路走了一截罷了,這有什麼的。」樊承洲滿不在乎地用手指翻轉著手中精緻的花環。
「花環很漂亮,你預備送給哪位姑娘的?」
樊承洲手上一抖差點將花環給弄掉在了地上。他當然不可能直說自己想著她,手中就自然而然編出了個花環來,還糟蹋了鎮國公府不少花花草草的,輕咳一聲後,他神情嚴肅道,「我自己戴著玩兒。」
席向晚:「……」她忍了又忍,但最後還是噗一聲笑了出來,原先有些壓抑的心情也跟著放鬆了許多。
「笑什麼!」樊承洲跳腳。
「這花環對你來說,頭圍小了些。」席向晚停下腳步,轉身接過樊承洲手中的花環,踮起腳尖放在了他頭頂,偏頭一笑,「好看倒是真的。」
樊承洲只覺得腦袋上有什麼輕飄飄的東西碰了碰,但心口卻沒那麼好的待遇,如遭重擊,迅速砰砰狂跳起來。
明明是想著她編出來的東西,卻戴在了他自己頭上,還女裡女氣的,簡直是……
樊承洲還沒想出形容詞來,席向晚已經轉頭跨進了院子裡,氣定神閒,不慌不忙,好像原本這場鬧劇裡要被暗算的主角不是她似的。
這時別院裡已經聚集了許多人,他們都只是站在門口附近,卻沒有一個人先去敲門和推門,人人神情各異,好像陷入了什麼難捱的尷尬之中似的。
就在片刻之前,席卿姿神情慌張地跑進了花園之中,四處詢問有沒有人見到她的姐姐席向晚。
「方才我丫鬟來報說府中有急事,我便想找晚姐姐一道提前回府,可哪裡都找不到晚姐姐人了!」席卿姿一臉驚惶失措,「我姐姐她身子打小就不好,前些日子剛剛失足跌了湖,這麼久不見到她人,我擔心她會不會出事了……」
剛剛趕到的易啟岳在聽見席向晚的名字後立時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轉過臉看向席卿姿,卻又覺得自己這舉動太過顯眼,正要若無其事地轉回來時,卻眼角一抽,發現身旁至少一半的貴公子都做了同樣的動作。
鄒婉月在聽清席卿姿的問話後迅速站起了身,她擰眉問道,「剛才是鎮國公府的下人來找的阿晚,說的也是同樣的事情,怎的你們卻沒碰上面?」
席卿姿看了一眼鄒婉月,飛快移開視線,「國公府這麼大,許是走了不同的路,岔開了。」
這理由雖說牽強,但也確實不是不可能。鄒婉月皺著眉想了想,果斷道,「我這就去求見國公夫人。」
席卿姿衝著鄒婉月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國公夫人來了也救不了席向晚!她定了定神,繼續向身邊人求助,「在座各位,有誰見過我家姐姐?」
一開始大家都茫然地四顧搖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姑娘猶猶豫豫地站了起來,「我……我方才出去找自家丫鬟的時候,似乎看見席大姑娘往南邊去了,身旁……身旁還跟著一個人。」
她閃爍其詞的模樣看起來分外可疑。
席卿姿卻像找到了線索似的,驚喜地追問道,「是不是一個穿著碧色衣裙的丫鬟?那是晚姐姐的大丫鬟!」
「不是。我也沒看仔細……但、但和席大姑娘走在一道的,應該是個男子。」
其實這原本也不是什麼大事。鎮國公府既然同時邀請了姑娘和公子們,又將他們同時安置在同一個花園裡,多少也是有支持雙方交流的意思。
君不見樊子期已經兩次向席向晚表達好感了麼?
這個少女的話一出口,眾人頓時就將視線投向了樊子期。
翩翩公子仍然穩穩地坐在位置上,只是那眉清目朗的面容之中隱隱投射出一絲失落之情,令見者都揪心不已。
誰會捨得讓這樣的人物露出鬱鬱寡歡的神情?
「離你見到他們有多久了?」一名公子問道。
答話的少女頭也不敢抬,怯怯道,「大約有半刻鐘了。」
就在這時,一聲尖叫的聲音從南邊乍地響起,遙遙傳到了花園之中。
席卿姿頓時心中一喜,她的大丫鬟早就先一步往那處別院而去,為的就是引起眾人注意,二來也能順便將席向晚牢牢地擋在裡面,入地無門。
這尖叫聲就是她們事先約好的信號,席向晚一定已經在那間房裡被男人玩弄糟蹋完了!
想到這裡,席卿姿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她知道自己演技不精,抬頭驚呼一聲「一定是晚姐姐出事了!」,便比誰都快地提起裙擺往尖叫聲傳來的方向追了過去。
大家是跟,還是不跟?
跟吧,在鎮國公府裡沒頭蒼蠅似的亂撞也不太禮貌;不跟吧,大家又實在好氣那頭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花園裡沒個主事的人,公子姑娘們紛紛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樊子期站了起來。
俊美得過分的少年微微蹙著眉擔憂道,「事急從權,若是席大姑娘真出了意外就不好了,席二姑娘畢竟只是姑娘家,也許一個人應付不了險境,我們還是跟去看看。」
「樊大公子說得有理。」
「是啊,我們還是快追上去吧。」
大家紛紛應和贊同,很快就有約莫一半的人跟著樊子期一起往南邊而去,易啟岳也跟在其中;留下的盡是些明哲保身、不想插足麻煩事裡的人。
等一行人追上席卿姿的時候,已經到了那別院的位置。席卿姿正站在廂房門口斥責自己的丫鬟,「晚姐姐是不是在裡面?你這死丫頭擋在門口做什麼?還不快讓我進去看看晚姐姐是不是身子又不爽利了!」
「不行啊,姑娘!」丫鬟展開雙臂苦苦阻攔著她,「這是鎮國公府裡,若是讓別人看見了……呀!」
看見院門口湧入了一群姑娘公子,丫鬟似乎被嚇了一大跳,驚呼出聲。
事實上,一進別院,眾人就大多明瞭發生什麼事情了:若是詩會上真有一男一女看對眼了,那也是絕不會猴急到直接來廂房的——你說,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難道連這點**也把持不住?
可問題就是,還真有。
席卿姿和自己大丫鬟對峙的時候,眾人紛紛停在了院中。
就是那麼巧的,空氣安靜下來的短短一瞬間,廂房裡傳出了女子柔婉壓抑的□□聲來。
「世子,饒了我吧……」
在場的王侯公子是不少,但世子嘛……那還真沒幾個。
易啟岳冷著臉受眾人眼神洗禮,清了清嗓子,「房中之人……」未必就是席向晚。
「晚姐姐!」席卿姿突然抬高的聲音打斷了易啟岳的話,「晚姐姐一定是遭人脅迫,她最是知書達理,絕不會和人私相授受!讓開,我要進去救她!」
她嘴上這麼義正言辭地說著,心底卻翻騰起了得意的黑水。
——席向晚,你就等著自己在陌生男人身下吟哦婉轉承歡的樣子被汴京城所有貴女公子們都看得一清二楚吧!
「我?」突地有人笑道,「我好好的,二妹妹要救我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