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媽媽辦事很妥帖, 消息當天就送到了席元衡夫婦的耳朵裡。
第二日,席向晚還在家中聽著三四房之間昨日恩怨的時候, 她大嫂齊氏就登門拜訪了。
席向晚原想著大哥大嫂是一起來的, 誰知道只聽了大嫂齊氏的名字, 立刻就站了起來往外走, 「剛懷了身孕的人, 怎麼這麼隨隨便便就出門?大哥也真是……」
她操心地念叨著一出屋子, 就看見齊氏和母親王氏二人一起站在院中說話,不由得皺起眉, 快步上前, 「大嫂, 外邊冷,屋裡說話吧。」
齊氏是席老夫人的娘家姑表侄女,和大房一系自然關係密切,她同席元衡成親幾年來的感情也相當不錯,唯一一次爭端, 就是幾年前包氏的挑撥離間。
見到席向晚擰著眉上來攙扶他, 齊氏有些好笑, 她才剛剛探出喜脈,尚未顯懷, 整個人仍然苗條得很,「我也是武將世家出來的, 哪裡就有這麼嬌弱?倒是你, 快進屋躲著風吧!」
席向晚眉毛都不挑一下, 「可不是,大嫂得陪我說話,那就得進了屋子裡才行。」
王氏也跟著笑,「你大哥大嫂的孩子,你比他們倆還操心!」
「那是。」席向晚皺皺鼻子,小心扶著齊氏進了內屋,才道,「我可是比大夫都早知道大嫂有喜的事情,這還是我第一個小侄子小侄女,自然要上心一些。」
齊氏還沒聽說這檔子事,好奇道,「怎麼說?」
於是席向晚又將觀音托夢這番說辭拿出來翻來覆去講了一次,最後憂心忡忡道,「因此,我去還願的時候,替大嫂腹中的孩子求了一簽,卻不是太吉利……」
一直笑嘻嘻的齊氏果然有些緊張起來,她下意識地護住了自己的肚子,「什麼簽?」
「中簽。」席向晚直白道,「看簽詞的意思,是需防範身旁小人,才能安穩度過。」
王氏和齊氏頓時對視了一眼,想起了如今被放在席元衡府中的那個透明人。
「我下山時便和祖母商議,不如大哥和大嫂就先搬回府中來住?有我和母親近裡照顧著,大哥不在時也能放心些。」席向晚勸道,「只待到平安生產,想來大哥也不會太介意。」
齊氏有些意動,但又猶豫道,「我倒是無礙,只是你大哥他……」
席向晚笑著按住她的手,「擔心什麼,大哥若不來,那你一人來也好,養胎又用不著我大哥。」
王氏瞪大眼作勢要拍席向晚,「還沒定親的姑娘,嘴裡沒大沒小說什麼呢!」
席向晚笑著將頭頂遞到王氏手底下,撒嬌道,「咱們都是一家人,在意這些作甚?又沒外人在一旁聽著。」
王氏到底是沒忍心,輕輕拍了一下就當過去了,「等你大哥晚些時候來了,再同他仔細說說這件事。」
「昨日傳來的消息可是嚇死我了,」齊氏岔開話題,上下打量席向晚,「好在今日見到阿晚,還是安然無恙的。若是四房那事真發生在阿晚身上,我非把那包氏的滿嘴牙齒都給打下來!」
齊氏是武將之女,說話自然也直白得很。
席向晚聞言笑了笑,「四房如今恐怕也恨得想將包氏的牙齒打下來,只是那也挽回不了什麼了。」
「四房做的虧心事難道還少?」齊氏不以為然,「席青容小小年紀手裡都有了人命,也就祖父願意慣著,報應這不是早晚會來?就讓他們狗咬狗,大房還正好清閒一些。」
「包氏不足為患。」王氏搖頭輕歎,「昨日鬧了那一場後,包氏已被老夫人關在祠堂日日對著祖宗靈牌反省了,鎮國公府可不會輕易放過她。」
席明德自然是想將昨日在詩會上發生的事情直接掩埋的——他在官場這麼多年能活下來,又不是真的傻子,難道能看不出昨天究竟是誰暗懷鬼胎先設的局?
但鎮國公府可不準備就由著別家的人在自己府中為所欲為。
大理寺最終如何判決,還是要看鎮國公府和席府兩方勢力的角力結果究竟如何。
……說實在的,侯爵和國公,沒什麼可比性。
等大理寺的判案結果出來了,包氏也就能跟著栽了。她如今撐著不倒下,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能儘快將席卿姿嫁出去、不受影響罷了。
等她倒臺時,若是可能,席向晚也很樂意將秦昊天、秦媽媽、以及金蓮這些名字都拉出來,再給包氏多添一些麻煩。
可一個包氏倒下了,並不代表三房也跟著完蛋。
席府的三爺還在金陵當差,三房的妾室唐新月也仍然是席明德心中最可人的那個,三房一脈死不了。
席向晚轉了轉手中茶杯,笑道,「作惡多端必自斃,三房總有要完蛋的那一天。」
不僅是三房,四房和二房……若是擋了她的路,她也會毫不猶豫地一併拔出。
席府已經幾乎爛到了根裡,便是從泥裡挖出來重新種一遍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可蛀蟲往往意識不到自己就是蛀蟲的現實。
席卿姿不安穩地睡了一晚上,起來之後立刻帶人去了祠堂見包氏。
祠堂裡條件有限,包氏穿得樸素了不少,見到席卿姿後,母女二人抱在一起哭了一場,好似剛剛生死離別歸來似的。
席卿姿擦著眼淚道,「母親,席向晚簡直欺人太甚,竟讓您淪落到了祠堂之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別怕,」包氏將席卿姿抱在懷中摸著她的頭髮,「我還撐得住,只是你的親事要緊著些了。若是我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得在那之前就定好親事!」
「若是母親真因為席向晚有了什麼三長兩短,」席卿姿憤恨道,「我嫁人之後必定從她身上十倍百倍地討回來!」
包氏卻搖起了頭,「她小小年紀手段如此陰險,你不是她的對手。若我不在了,你好好聽月姨娘的話,她不會害你,反而會幫你,知道嗎?」
席卿姿淚水漣漣地點了點頭,「母親,我已經讓人傳信給父親了,等他回來,一定可以將您救出去的!」
包氏不忍心告訴她就算是席存學回來了,也無法擰得過鎮國公府這條大腿,「好,等你父親回來。」
席卿姿在祠堂待了好一會兒,才紅著眼睛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裡。
她雖然有時做事不過腦子,但在身旁包氏心腹的提點之下,也多多少少能想通一些關節。
除去席向晚這個在她看來的罪魁禍首以外,鎮國公府才是立在包氏和大牢之間的最後一道屏障。
如果她能說服鎮國公府將此事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那母親就不會有事了。
席卿姿揪著手帕在自己的院子裡糾結了半晌,最後一咬牙下了決心,將包氏藏好的錢財找出一部分,讓人去打聽了國公夫人的喜好,又小心地用包氏的名義給國公夫人遞了拜帖。
她原先只是試探一番,沒想到當日晚些時候,鎮國公府就派人將回帖送了來,說是明日便可接待。
席卿姿喜不自禁,立刻讓人帶上她特地準備好的禮物,換了一身新衣裳,就上馬車前往了鎮國公府。
國公府仍然是那麼氣派,只是沒有了詩會,在門口停著的馬車也沒有之前那麼多了。
馬車停下的時候,席卿姿深深地吸了口氣,給自己再三鼓勁,想著母親先前和那些誥命夫人們說笑的樣子,才鼓足勇氣下了馬車。
席卿姿還以為自己進國公府後見到的仍然會是那位威嚴的國公夫人,可沒想到,接見她的居然是另一名長相清秀的婦人,頓時一愣,不知道對方究竟是誰。
還是她身後的丫鬟機靈,小聲湊過來提醒道,「姑娘,這是國公的妾室,穆氏。」
丫鬟這麼一說,席卿姿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人人私底下都說,國公府如今有兩位當家夫人。一位是鎮國公明媒正娶的妻子,另一位,在名頭上雖然差了一等,權力待遇上卻是持平的。
那就是鎮國公幾次三番想要扶成平妻卻一直沒有成功的寵妾穆君華。
席卿姿沒想到這穆君華不僅在外名聲響亮,就連她遞給國公夫人的拜帖,居然都能被穆君華給截了下來。
這下席卿姿想到自己特意給國公夫人準備的禮物,頓時覺得有些燙手起來。
「這就是席府二姑娘吧?」穆君華笑著招手,「不必拘謹,來這邊坐吧。」
席卿姿如夢初醒地上前幾步行了禮,也把不准該叫穆君華什麼,想了想,含糊其辭道,「見過夫人。」
穆君華臉上笑意更深了一分,「好孩子,來,坐。你母親呢?」
「母親她……」席卿姿眼圈一紅,「不瞞夫人,我今日來,為的就是母親的事!」
「你母親怎麼了?」穆君華明知故問。
「因前日詩會上出的事,祖父大發雷霆,說母親有失管教,將她送入祠堂中不許出來了。」席卿姿毫無心機地將一切倒給了穆君華,「我今日來,是想請夫人在鎮國公面前替我母親美言一二,好證明她的清白!」
穆君華輕輕地呀了一聲,「我前日不在府中,竟不知道出了這樣的大事。你坐下好好說說,若你母親真是冤枉的,老爺自然不會傷害無辜之人。」
席卿姿見穆君華姿態純然又親切,頓時對她好感大增,擦了擦眼淚便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只不過在她口中,三房所做的一切都美化了,席向晚變成了那個陰險狡詐逃脫制裁的惡人。
穆君華從頭聽到尾,嘴角的笑意一直未變,「我倒是有個法子,若是成了,便能夠化干戈為玉帛。只是不知道……席二姑娘敢不敢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