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卿姿那日去了鎮國公府的事情, 席向晚是知道的。
因而到了黃昏時分,聽聞席卿姿還沒有回來、包氏在祠堂大鬧起來的時候, 席向晚也有些訝然, 帶人趕去了祠堂。
包氏只在祠堂裡面被關了幾日, 似乎就已經有些瘋魔了。
席向晚趕到的時候, 包氏正指著王氏的鼻子陰陽怪氣, 「我的女兒絕不會做出讓我擔心的事情, 一定是你趁我失勢算計了她!若今日我女兒有個三長兩短,我包氏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
席向晚上前兩步, 就將母親王氏擋在了身後, 她淡淡道, 「三叔母是個什麼人,我和母親心中清楚得很。」
包氏乍見到席向晚出現,冷笑一聲,「興許是你這小丫頭在背後興風作浪也說不定,也不知道你暗中嫉妒卿姿究竟有多久, 這人一嫉妒起來, 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
席向晚充耳不聞, 吩咐身旁婆子們攔住勢單力薄的包氏,就攙著王氏往外走去, 輕聲道,「二妹妹自己跑去鎮國公府, 定然是得了鎮國公府的回帖, 還能在國公府裡被人吃了不成, 母親不必多慮,讓下人們去一趟國公府,自己在院子裡等著便是,何必上趕著來受這人的氣。」
包氏氣惱的喊聲在她們身後逐漸遠去。
王氏搖頭苦笑,「我也是有女兒的人,知道她雖然平日可惡,但對自己的女兒卻是沒得說的。今日這般模樣,也是真擔心她女兒出事。」
席向晚聞言只是笑,「若是真出了事,也怪不了誰的。」
她說這話時是無心,可誰知一語成讖。
席府派去國公府問話的下人在府外瞧見了主人家的馬車,一問才知道席卿姿帶著丫鬟進了國公府之後居然小半天了就沒出來過,嚇得趕緊回府回報現在負責掌家的王氏。
王氏也被唬了一跳,正要派人去通知席老夫人時,被席向晚伸手攔住了。
「母親,還未確定的事,又不是咱們這兒的,先不要驚動祖母了。」席向晚笑著道,「女兒以為先拿母親的帖子去國公府問問吧,總不至於二妹妹能在他們的府裡出事。」
王氏這才冷靜下來,輕出一口氣,吩咐人照著席向晚的意思去辦了。
不多久,派去國公府的人一臉菜色地回來了,請王氏和席向晚一道去了前廳,說是國公府親自差人把席卿姿給送了回來。
席向晚聽到這兒,才覺得事情變得有趣起來。
她輕聲安慰著王氏去了前廳,結果見到已經在那兒等著的卻是國公夫人和鎮國公世子,兩人面上的表情均十分複雜,見到王氏和席向晚進來,二人紛紛正了臉色。
雙方隻簡單地問了好,王氏便開口道,「二姑娘可是身子不適?」
聽到王氏這麼問,國公夫人似乎是深吸了口氣,而坐在她一旁的鎮國公世子則是輕輕皺起了眉毛。
席向晚立在母親身邊,隻觀察著兩人的神情就猜到了不少東西。
顯然,席卿姿在國公府出了事,而且這事不小,讓國公夫人覺得需要親自登門解釋,更是牽扯到了本不該對這些後宅之事有所交集的鎮國公世子。
席卿姿和鎮國公世子之間能有什麼聯繫?
除了男女私情以外……還能有什麼?
「席二姑娘的身子倒是並無大礙,只是這會兒睡沉了,人還在外頭的馬車上。」國公夫人沉聲說道,「今日之事,多有蹊蹺,可事情終歸是發生了,我還是該帶著逆子來道個歉。」
王氏的目光往垂著臉的鎮國公世子身上撇了一下,內心浮出一個不可能的猜想來。
「我也不和夫人就繞彎子了。」國公夫人面上毫無笑意,「我這逆子,頭腦發熱,將登門拜訪的席二姑娘……占了。」
席向晚一直看著鎮國公世子,見他這時候臉上露出兩分陰狠和不以為然來,心中笑了笑。
包氏手中有那勾情的秘藥,說不定就殘留了些。可席卿姿居然會蠢到直接到別人家拜訪的時候就將這藥用上?
鎮國公世子雖說不是汴京城中最出名的公子,但也是明晃晃的好夫家,誰家名門望族都想著要攀個親的。
不說別的,隻他那位正妻,就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得了皇帝賜婚聖旨之後辦的婚禮,十里紅妝,汴京人津津樂道了許久。
只憑「鎮國公世子」這五個字,他要什麼樣的女人,多多少少都能得到手,沒理由青天白日就登徒子地急吼吼把席卿姿要了。
有腦子的人稍稍一想,就猜得到鎮國公世子是著了道。
至於是著了誰的道……這還不好說。
席向晚能想到這點,國公夫人自然也想得到,可她還是一開口就將責任攬在了國公府的身上,這樣席府如果再怪罪下去,就是蹬鼻子上臉了。
王氏也明白這個道理,邊派人去知會了席老夫人,又讓人去將席卿姿送回平湖院裡,一切動作雖然小心得緊,又是在夜裡,消息多少還是被傳了出去。
包氏是從唐新月派來的人那裡聽說了事情的梗概,先是勃然大怒一番,而後突地又冷靜了下來。
既然國公夫人親自帶著世子上門將席卿姿送回來,息事寧人的態度可以說十分明確。
畢竟算計不算計的,若是席卿姿真的脖子一擰要尋死,鎮國公府也討不到什麼好處,還不如捏著鼻子……把人娶回家。
包氏想到這裡,頓時神清氣爽:自此以後,她女兒就是國公府的人,這歸宿可不比席青容好得多?就連未來的席向晚,也未必能找到這麼好的親事!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席卿姿被國公府送回來的時候早已塵埃落定,席老夫人第二日叫了女醫過來給席卿姿檢查,果然已經不是處子之身。
巧的是,女醫又說了,昨日是席卿姿第一次承歡,這又順便澄清了席卿姿和外男私相授受的傳聞。
席卿姿伏在床上,想著昨日回憶裡模糊不清、卻仍然令人面紅耳赤的種種,掀起被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青青紫紫,害羞地捂住了臉。
國公夫人親自來看望了她,還承諾一定會給她個交代,這可不就是明晃晃地保證了她肯定能嫁進國公府去?
鎮國公府!那簡直是汴京城中頂尖的好地方了,更何況,她的未來夫君,可是以後的鎮國公……
席卿姿想著穆君華的架勢氣度,不由得也幻想起了自己以後作為寵妾,倆所當然地壓過正妻一頭的場景來。
鎮國公世子卻鬱鬱寡歡,「她不過中人之姿,兒子便是再荒唐也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
「這是中了穆君華的計。」國公夫人坐在馬車之中,神情冷凝,「不早不晚,偏偏讓她給撞見你們倆完事,一切都是她算好了的。你知你父親向來偏聽偏信,若在這事上留下把柄,說不定怎麼責駡你,小心為上。」
「可也不能就讓我收她當妾室!」鎮國公世子怒道,「別人還以為我是什麼急色之徒了?再說,她這般歹毒心性的女人,納來作甚!」
「我見過她了,沒什麼城府的小姑娘。」國公夫人安撫地拍拍兒子的手臂,意有所指道,「進了深宅大院,你不見她,又有正妻壓著,她能掀起什麼浪來?」
席卿姿的親事定得潦潦草草,先前一點預兆也沒有,突然就在及笄之前被一頂轎子從鎮國公府的側門送了出去,讓不少長眼睛的人白白看了笑話。
席卿姿剛進鎮國公府的時候,滿心都是美好的未來,可誰知險些連門都進不去。
世子妃藉口她還不到及笄,不是大慶的准嫁年紀,讓下人們將轎子在門口硬是堵了半個時辰,引來眾人圍觀許久後才勉強放行了。
席卿姿什麼時候受過這般屈辱,氣得哆嗦,一進屋子便嚷嚷著要喝水,國公府的下人默不作聲地給她倒了茶水,手指微微一翹就將一指甲蓋的白色藥粉倒了進去。
席卿姿想也不想地仰頭喝了下去,皺眉將杯子摔了,「這什麼茶,這麼難喝!」
「奴婢去再沏一壺。」下人低眉順眼地答完,出了院子便去見了世子妃。
「喝下了?」世子妃笑了笑,讓身邊嬤嬤給了這人賞銀打發走後,才對嬤嬤道,「也真是蠢得可以,絕孕的藥,就這麼想也不想地喝下去了。」
她已經為鎮國公世子生了嫡長子,國公夫人和老夫人又待她親厚,世子妃將世子拿捏得正好,這後院裡,本不該多一個妾室出來,偏偏席卿姿和穆君華串通一氣讓她們吃了這樣的大虧,世子妃怎肯罷休?
嬤嬤恭敬地鞠了鞠身子,「您不用氣,只要沒了那穆氏幫忙,這席二姑娘翻不了跟頭。等風頭過去了,誰還能想得起她是不是還安好著呢。」
世子妃抿了口茶,微微冷笑,「想算計我夫君和世子的位置,手也伸得忒長了些!穆氏暫且動不了,一個席卿姿還想唱大戲?」
席卿姿走時耀武揚威,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要去鎮國公府當正妻的架勢了。
席向晚知道世子妃和世子必定容不下席卿姿,心中不以為意,席青容卻氣得跑到雲輝院裡實打實地哭了一場。
「雖然大理寺還沒出定論,但誰都知道那日詩會上二姐姐就是故意的!」席青容邊哭邊拽著席向晚的袖子,「就連大姐姐你也險些……可她如今要嫁進鎮國公府裡,那過去的事情,恐怕鎮國公府也就不會再追究了,可誰能來替我要個公道呢?」
席青容白淨的面龐上,一雙杏眼已經哭得通紅,淚痕楚楚可憐地掛在腮邊,若是男人見了,多半忍不住想要好好護在懷中呵護一番。
只不過在她面前的人是席向晚。
席向晚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袖子救了回來,讓碧蘭往席青容面前遞了杯茶,淡淡道,「大理寺判案的事情,又怎麼會因為一樁還沒成的婚事就有偏頗呢?三妹妹這話在我院子裡說說也罷,若是傳到外面,少不了有人說閒話。」
席青容抽抽噎噎道,「多謝大姐姐提點。只是我實在是……意難平!如今平崇王府雖然還沒登門,可世子定然已經是不想要我,否則也不會這麼多些天都不來見我,也不回我的信……」
席向晚聞言掀起眼皮看了看席青容,猜到了她的來意。
前日在詩會上的時候,她原本是想著有空便看看易啟岳和席青容之間究竟是有了什麼間隙,但樊子期的出現打亂了她幾乎所有的計劃,最後也忘了看一眼易啟岳。
不過席家三位姑娘,這一而再地**,怕是外面的人會說閒話。
這樣也好,她的婚事一時半會兒是定不下來了,除非樊子期願意在這風尖浪口上席家提親。
席青容偷眼瞧了瞧含笑不語的席向晚,見她沒有主動接話的意思,只好繼續往下說道,「只是我這些日子也不敢隨意去外邊抛頭露面,若是大姐姐方便,能不能替我去一趟平崇王府,問問世子究竟是什麼意思?」
席向晚回過神來,看了眼席青容,莞爾,「既是三妹妹的囑託,便準備好信件吧,我出府巡鋪子時,順路去一趟平崇王府。」
席青容心中一喜,連聲道謝,擦乾眼淚之後便早有準備地掏出一封薄薄的信,羞怯道,「勞煩大姐姐了。」
席向晚也沒打算拖著席青容,第二日,她便換上新制的秋衣出了席府,上了馬車後,吩咐車夫道,「去小甜水巷。」
碧蘭好奇道,「姑娘去小甜水巷要做什麼?」
席向晚懶懶一笑,「買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