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是個極為奇特的地方,有時候它就像個碉堡一般讓人難以攻克,但是有時候它又像個篩子一般,到處都是漏洞。
而此時,因為安貴妃一個得意去和死對頭的淑妃——雖然現在已經和解了,但仍是願意見她吃癟——顯擺,於是淑妃很快便知道了端王妃有孕的事情。既然淑妃知道了,宮裡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再略一宣傳,於是不用到三個月,便被廣而告知了。
承平帝聽到這個消息時,也愣了下,然後便撫掌笑道:「這是好事啊!莫怪端王今兒心不在蔫的,原來還有這等事情。」
王德偉跟著笑道:「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恭喜皇上又要多一位孫子了。」
承平帝的心情顯在極好,大手一揮,便讓人賞賜了正揣著包子的端王妃,也不管人家現在才剛懷上,不知道會生個什麼出來,功勞都說不上。這等殊榮,讓人著實側目,不過作皇帝的,就是這麼任性!
任性完了後,同時也讓人將端王從吏部裡叫了過來。
「你的王妃有孕是喜事,怎麼掖著藏著呢?」承平帝笑道:「若不是你母妃說漏嘴,朕還不知道這事兒呢。」
陸禹不慌不忙地道:「太醫說脈相還淺,所以便想等下次確定了再告訴父皇。」然後無奈道:「明明先前母妃說要等王妃坐穩胎再告訴大家的,沒想到她一轉眼就說漏嘴了。」
承平帝顯然也知道自己的小老婆是什麼德行,他雖然看不上眼,不過小老婆嘛,負責貌美如花就夠了,他還是挺滿意安貴妃的顏值的,若不是因為有了端王,承平帝也不會升她的份位為貴妃。當然,這還因為皇宮裡聰明人太多了,偶爾多個蠢的在旁作死逗樂,也挺有趣的。
當下便道:「這回你母妃做得對,朕以前還擔心你的子嗣問題,現在倒是不用擔心了!很好!」他的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拍了拍比自己還要高些的兒子的肩膀,心裡不免感歎,當初還坐在他膝頭上讀書習字的小娃娃,現在都已經成家立業了,而他也老了。
陸禹面上露出感動的神色,抿了抿唇,微笑道:「讓父皇掛心了,兒臣實在是不孝……」
承 平帝揮了揮手,說道:「行了,朕是你的父親,自然要為你們兄弟幾個掛心了。不過雖然端王妃有孕,但也別耽擱了差事,別像康王一般整天耗在內宅之中,實在是 婦人之仁。」說到那個大兒子,承平帝臉色又不好了,若不是皇家不流行廢兒子,他都想將他丟到天邊去,省得時常做出些讓他肝火大升的事情。
如此一想,看向陸禹的目光不禁變得慈愛,至少其他兒子沒有那般鬧騰的。
陸禹低下頭,應了聲是。
等陸禹離開後,承平帝從桌上那疊奏折中抽出一份秘折,神色清淡地看了看,將之合上後,若有所思地望著先前端王離開的方向,心裡琢磨著這件事情派誰去處理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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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自己懷個孕卻被廣而告知這件事情,當阿竹聽到後,差點被嘴裡的湯給嗆住。
「王妃!」周圍的鑽石等人嚇個半死。
阿竹咳嗽了幾聲,忙道:「沒事沒事,你們別緊張。」
對於一確定懷孕就被當成高危人士對待,阿竹有些不適應,不過她接受良好,知道周圍人是好意,也沒有多抗拒。
等 她喝了溫水潤喉後,開始詢問事情的經過,當知道是宮裡的安貴妃透露的時,頓時有些無奈,但也不那麼的不能接受,那種「原來是她幹的」理所當然的情緒,讓她 瞬間便接受了。婆婆有些不靠譜她是知道的,但是這是她的性格之一,宮裡的皇帝皇后都接受了,她這個做兒媳婦的自然也接受啦。況且這位還是自己老公的親娘、 正經的婆婆……阿竹再次寬心地接受了。
沒辦法,處於這種位置,如果不寬心,生活得要憋屈死。
而在午後,承平帝的賞賜也到了端王府,這更惹得全京城注目了。若是端王妃生個兒子,皇帝賞賜,人家也可以說她生育有功,但她現在才剛懷上啊!就算要賞賜也是皇后這作嫡母的賞賜,皇帝你去湊什麼熱鬧?
阿竹再次感覺到了來自皇帝的深深惡意,這是特麼地嫌她老公不夠惹眼,又再次將他推到所有人面前,告訴大家:雖然朕疼愛代王這新歡,但端王這舊愛也沒有忘記的!
阿竹在心裡無數次地將皇帝那張老臉撓花了後,方讓人將皇帝的賞賜收依類收庫,然後該幹嘛就幹嘛了。
她懷了包子了,雖然反應不強烈,但是現在開始安心養胎,外頭發生什麼事情,與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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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與她無關」的想法安心養胎的阿竹不知道,京城裡好多人為了這事情心情各異。
周王府裡,周王妃臉色有些陰沉,然後又有些惱怒,坐在窗口前的榻上,喃喃自語地道:「她還真好命,太后才剛說了,就傳出消息了。」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臉上露出些苦意。
伺候周王妃的大丫鬟寶珠道:「王妃,您不用擔心,您很快也有消息的。」
周王妃垂下眼,嘴邊泛起了苦笑。不過很快地,她又抬起了下巴,淡淡地道:「我知道,我和王爺的身子都健康,定然很快也有消息的,不必羨慕她。」
寶珠看著主子倔強的樣子,心裡有些擔憂。周王妃也是千嬌萬寵著長大的,又因為跟著父母在外面行走,安慶長公主的身份就教那些當地官員的女眷們敬著了。周圍的人捧著,敬著,出門在外,規矩也不嚴,使得周王妃自小到大想要什麼就能得到,少有不順心的時候。
所以,這般脾氣,當執意要嫁給周王時,安慶長公主在生氣過後,依然進宮找承平帝說情全了她的心意。現在,主子如願以償了,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發現日子卻沒有自己想像的那般好。
這時,一個丫鬟進來通報道:「王妃,小世子下學了。」
周王妃聽罷,斂去了臉上的情緒,臉上露出一個還算溫和得體的笑容,等著繼子進來。
「母妃,兒子回來了。」陸珮恭恭敬敬地給周王妃請安。
周王妃將他拉了起來,讓人準備好乾淨的水和毛巾給他淨臉,又親自端了甜蛋羹和點心過來讓他惦惦胃,笑道:「今兒累不累?身子承不承得住?若是先生的課業太多,便讓他減一些,免得你的身子承受不住,敗了自己的身子。」
陸珮露出有些羞怯的笑容,說道:「母妃放心,兒子的身體能承受得住。而且先生講的東西很有趣,珮兒一直聽著,只是練練大字,不累的。」
母子倆說了會兒話,等陸珮聽說端王妃有孕了,即便臉蛋繃著,仍是喜形於色,「姨母有小寶寶了麼?太好了,珮兒要當哥哥了。」
高興完,突然意識到什麼,小心地看了眼周王妃,發現她臉上的表情有些不高興,趕緊收斂起喜悅,讓自己看起來平平淡淡。
周王妃自然看到繼子的表情,發現原來端王妃有身孕那麼多人高興,反而襯得她更可憐,不禁有些失落,見沒什麼事情便讓繼子去書房練字了。
「母親放心,您很快也有小寶寶的,到時候珮兒會當個好哥哥。」陸珮慢慢地說道。
周王妃見他仰著臉看自己,到底心腸也不壞,也不忍自己心情不好遷怒到個無知的孩子身上,笑著點頭。繼子是個乖巧的孩子,周王妃是任性了點兒,但是也做不出什麼惡毒的事情,只要繼子不折騰找事,她也樂得做個合格的繼母。
「王妃,剛才聽說皇上賞賜了端王妃呢。」寶珠心裡有些羨慕,端王妃因為嫁個好夫婿,連帶的也尊榮起來。同是王妃,真是同人不同命。
不過同人不同命的還有一個在,寶珠想到秦王府,便笑道:「端王妃有孕,這下子秦王妃又要不好過了,不說宮裡的淑妃催,她自己嫁進府裡四年,也該急了。」
人就是這樣,有對比才有追求。同樣,有對比才發現自己也不是那麼糟糕的。
周王妃果然被安慰了,想到秦王妃的苦逼,她一時間也沒有那般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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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府裡,聽到端王妃懷孕消息的秦王妃只是驚訝地挑了下眉頭,哦了一聲。
正在伺候她的馮側妃、沈側妃忍不住打量她的神色,也不知道她這表情是羨慕還是嫉妒,不過沈側妃心裡卻有些興災樂禍,任你是王妃,不能下蛋又有什麼用?
「既然端王妃懷孕了,來人,開庫房挑件禮物過去祝賀。」秦王妃吩咐道:「挑好一點,別失了本王妃的面子。」
芊草差點捉急,心說王妃您怎麼還這般平淡?小心宮裡的淑妃和王爺又對你有意見了。
秦王確實很有意見。
秦 王與端王只相差了一歲,素來是被拿來作比較的對象,從小到大都被拿來和端王比,然後發現自己真是處處比不上他,人家是皇后養子,母妃地位比不上,皇帝心中 的地位比不上,讀書也比不上,辦差時腦子沒他靈活……除了他早出生一年強壓了端王一頭當了哥哥,其他的都是端王這做弟弟的反壓他一頭,教他如何開心?
而他比端王早成親三年,理應說嫡子都能跑了才對,但是成親至今,除了個身子羸弱的庶長女,一無所出。
好了,現在又被端王的孩子強壓自己一頭了,更加惱怒了。
所以,晚上秦王回到王府裡,看什麼都不順眼,見到王妃帶著幾個侍妾在二門處迎接,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進了屋子後,因為馮側妃呈上的茶有些燙,就發起了火,一杯茶直接往馮側妃臉上砸去。
馮側妃沒想到自己會遭殃,眼睜睜地看著那茶杯要砸來時,一隻纖白修長的手伸到她面前擋住了,巧手一翻,連茶水都沒有潑出來,穩穩地接回了杯子裡,然後被秦王妃接在手中。
馮側妃和沈側妃及幾個侍妾被她們王妃露的這一手給震住了,而馮側妃看著秦王妃的目光閃著淚花,心說還是王妃好,王爺生氣時總會自己一力將王爺的怒火給轉移了。就像現在,因為秦王妃露的這一手,成功地將秦王的仇恨值拉到了自己身上。
「你這個……」
「王爺何必發這般大的火?都嚇壞幾個妹妹了!瞧嚇得一張張小臉白白的,多惹人心疼啊!」秦王妃將茶盞放下,抓住他伸出來的手壓了回去。
秦 王只覺得一股讓他掙脫不開的蠻氣壓住他的手,讓他動彈不得,便又聽那可惡的王妃道:「王爺一個大男人,好意思向老弱婦孺發脾氣,臣妾見了都有些不好意思 了。王爺作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應該與天爭與地爭,頂天立地,上沙場保家衛國,這方才是世間男兒之道。臣妾相信王爺也不是故意的,乖,向幾位妹妹道個歉 吧。」
秦王:「……」
眾女:「……」
眾女看著秦王妃的目光宛若在看烈士,不過等接觸到王爺陰戾噬人的目光,嚇得趕緊低下頭,心中嚶嚶哭泣道:王妃您別害咱們啊!王爺就算錯了也沒錯,怎麼能讓他道歉呢?
秦王用目光逼得一群女人低下頭後,方淡淡地看向自己王妃,眼中滿是嘲諷。
秦王妃看他的目光極為平靜,那雙幽深的寒目彷彿看不到底,但臉上的表情卻很坦然,揮了揮手,讓眾女下去,免得又被要當成發洩的對象。
等眾女如蒙大赦地離開後,秦王妃也放開了秦王,笑道:「快到晚膳時間了,王爺不知道想吃什麼,臣妾叫人去弄。」
本王想生啃了你的血肉!
秦王目光凶狠,但被他凶狠瞪著的王妃卻微笑以對,又是這種讓人討厭的微笑,捏了捏拳頭,發現王妃突然瞇起眼睛,倏地站了起來,修長的身姿,英氣勃發,讓他下意識地想起了以前被她壓制時差點蛋都被踢暴的痛苦,瞬間收斂了身上的殺氣。
「哎呀,忘記了,春兒今日還沒有見父王呢,臣妾讓人去帶她過來。」
春兒是秦王的庶長女,秦王對病歪歪的庶長女沒興趣,不過倒是個擺脫王妃的好借口,沒好聲氣地道:「不必了,本王親自去馮氏那邊看她。」
秦王妃笑了笑,也沒說什麼,送他出了正房。
秦王回頭看了她一眼,這個女人,長得人高馬大,而且也沒有那些閨閣女子的柔順不說,還是個武力值比男人還厲害的,他當初怎麼就鬼迷心竅地選了她呢?現在後悔行不行?
而秦王這種想法在去了馮側妃那裡,想在她院裡歇下去,卻被馮側妃趕了出去時,升到了歷史最高點!
他的小老婆竟然因為怕大老婆不高興而不敢留他過夜!摔,有這麼過份的麼?
更過份的還在後頭,連沈側妃也不敢收留他,甚至那些通房侍妾……更是不敢了!
秦王站在正院前,吹著春日夜晚的冷風,只覺得心都涼透了,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覺得自己被所有人都嫌棄了。原本白天時被端王打擊得人生已經黑暗了,沒想到回到自己府裡,發現王府竟然不是他作主,而是被只霸王龍給佔了——啊啊啊啊啊!!!!
就在秦王抓狂時,正院的門砰的一聲開了,只見一個婆子匆匆忙忙地跑出來,差點撞到院門前當木頭的秦王。
秦王陰著臉道:「幹什麼?慌慌張張的!王妃就是這麼教你們規矩的?」看一個人不順眼的時候,什麼都是錯的。
那婆子現在已經顧不得禮節,有些癲狂地道:「王爺,王妃好像有喜了——」
下一刻,秦王直接將那婆子推開,自己撥腿就跑進了正院,往秦王妃的寢室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