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殿下當真應了將小主子送府上住些時日?」桂嬤嬤一聽可以帶誠慶小主子回慕府小住半月,一張老臉笑開了花。「老爺和夫人定然欣喜。」每回送小主子離開,夫人臉上都是濃濃不捨。隔代親,還真就說準了。只老爺夫人對小主子那巴心巴肝的疼愛,比主子當年最得寵時候,還更有甚之。
慕夕瑤心裡再與宗政霖慪氣,也不能自揭其短。哪裡是宗政霖應了她「懇請」?分明是六殿下挾私報復,自作主張借了她名頭將誠慶往慕府上送。理由更是極其無恥,六殿下說了,她這麼不將他當回事兒,隨意塗塗抹抹,夫綱什麼的他可以暫且放下,可誠慶身份尊貴,容不得她胡亂玩笑。
這回將誠慶送去慕府,就是為使慕夕瑤安心待產,心無旁騖。順便自省己過,讀讀《女四書》。要鬧騰?行!將那張繳獲的畫作送慕大人一觀,看看他教養的女兒何其威風凜凜,跑皇子頭上作威作福。
慕夕瑤懨懨目送小包子離開,那沒心沒肺的小東西除了軟糯糯給她個帶著奶香的親親,之後趴在他親爹懷裡興奮得直叫喚。之前覺得小包子不認生膽子大是好事兒,這會兒慕夕瑤深有感觸,小不點兒似乎太能適應,怎地不黏糊她這當娘親的人?
「捨不得?」宗政霖看她望著桂嬤嬤一行目不轉睛,攬了人在懷裡輕輕安撫。「聽話,嬌嬌產期臨近,御醫說這胎恐比誠慶那時候還要艱難。將誠慶暫時交給慕大人,嬌嬌勿要分心讓本殿掛念。」
等了好一會兒不見懷裡女人吭聲,宗政霖俯身抬起她下巴,卻見慕夕瑤眼淚汪汪望著他,小模樣特委屈。
「嬌嬌?」宗政霖神情一滯。慕夕瑤雖嬌氣,卻鮮少哭鬧。這麼隱忍著默默含淚,倒是真傷心了?
「罷了,不送便是。」
慕夕瑤見那男人轉身要喚人回來,趕緊抱緊他臂膀。這時候您走開,妾怎麼站的住?
「殿下,疼。」小眉頭皺在一處,嬌聲嬌氣叫喚出聲兒。「肚子好疼。」
慕夕瑤這麼一句不清不楚的叫喊,讓丹若苑瞬間亂作一團。幸好送了小主子離開,否則這會兒正是小主子精神頭最好時候,指不定更加沒了主意。
「如何?」宗政霖摸摸慕夕瑤髮頂,看向診脈的御醫,就怕肚子裡那個生了意外。這時候胎兒即將落地,若是生出不好,母子俱有危險。
慕夕瑤自家人知自家事兒,眼看御醫露出十足無奈的神情,立刻明白事有不妙,趕緊拉了被面,偷偷將自己遮個結實。
宗政霖專注聽完御醫回稟,得知這女人竟是吃了生冷,一時間臉色黑如鍋底。正要回身與她清算,那御醫又添了句「側妃體質偏熱,這時候不宜食用上火的瓜果。」
宗政霖鳳目黝黑如墨,冷著臉送了御醫出門,回過頭卻發現方才還委屈得嬌柔不堪之人,這時候就留了個幾縷髮絲在外面,整個腦袋被蒙的嚴絲密縫,錦被上還有雙手抓扯涼被帶起的褶皺。
好得很。他這麼嚴防死守,這女人也能給他莫名其妙弄出不知來歷的「生冷」「瓜果。」
「還不出來!」宗政霖發火。這麼千叮嚀萬囑咐,把她放在心裡疼寵著,人自己不當回事兒。
「殿下發火,嚇人。」這時候誰出去誰傻子!慕夕瑤抵死不從。不過就貪嘴吃了些小東西的零嘴兒,她肚子怎麼就這麼不爭氣?以前那可是能敞開了吃,啥事兒沒有!懷孕就是麻煩,忒拖後腿……
「嚇人?嬌嬌此時還知怕為何物?三個呼吸,再不出來,拿你身邊之人挨個問罪!」這回絕不能讓她輕易糊弄過去。緊要時候,居然如此不省心。宗政霖近幾日夜裡睡得極不安穩,心裡存了擔憂,每每醒來,都是看過她好一陣,才攬了人繼續入睡。
慕夕瑤如此不知珍惜自個兒身子,宗政霖怎能不氣?
一聽要禍及無辜,慕夕瑤咬牙慢慢掀了被子,硬著頭皮當了回傻子。一雙眸子顫巍巍看著他,心虛得不得了。
「用了何物?」幾乎整日被他關在書房之人,何時鑽得了空子?
「丹枝。」慕夕瑤小小聲回話。雙手抓著被面置於下顎,只一張紅潤小臉露在外面。
丹枝?宗政霖眉頭深鎖。府裡給慕夕瑤送了丹枝?正要叫墨蘭進來求證,就聽那女人厚著臉皮,腆著臉主動示好,給了解釋。
「小傢伙人小吃不完,妾貪嘴撥拉了兩個。」實則數目得翻倍。
宗政霖再想不到,慕夕瑤居然會從誠慶那裡順了零嘴!這娘親當得……他要如何訓話?
「兩個?」六殿下語音高挑。
慕夕瑤擋不住他鳳目威懾,猶猶豫豫鬆了左手,三根晶瑩玉白的手指,畏畏縮縮立在宗政霖眼前。
本是詐她,居然真被料中。宗政霖氣怒,聲音更加嚴厲。「還不老實!」
慕夕瑤被他陡然高揚的語調嚇住,立刻在後面又加根手指,嘴裡還低聲嚷嚷,小廚房就那麼幾個,再多沒有!話說她當時就沒吃夠來著……
趙嬤嬤和墨蘭瞠目結舌立在錦屏之後,將兩位主子說話聽得七七八八。
主子居然趁她們不在,背著奶嬤嬤偷吃小主子蔬果?這麼……丟人的事,身為近侍,真是顏面無光。
毫不意外,今日丹若苑裡所有人都被六殿下罰了月例。罪魁禍首更是教訓慘痛,不僅被六殿下布置了好些課業需要謄寫,平日最愛的甜點也被叫停。
慕夕瑤羞愧看著周圍一干人等,只恨不能找個坑將自己埋囉!「要不,等殿下火氣過了,妾把月例給補上?」她是活在富貴窩裡,不愁吃穿。但下面丫鬟婆子可等著月銀給家裡送去。
這麼牽連無辜,害人扣了薪水,還是十分丟臉的頭一回。那啥,她不是看誠慶吃不了那麼多,就想著偷偷嘗幾個,怎麼會想到簡簡單單一件事兒,能惹得Boss雷霆震怒。
「主子,您平日給的賞銀,奴婢們不缺。可您能稍微安穩些不?看著殿下將您急匆匆送回來,嚇得奴婢們後心直冒汗。」還是蕙蘭先出口。打小的情分,畢竟不同。
墨蘭雖沒出聲,但眼裡的氣惱卻讓慕夕瑤抬不起頭。被自個兒丫鬟傷自尊了……
經了此事,身邊之人侍奉時候越加謹慎。面對陰沉著臉的宗政霖,慕夕瑤難得乖巧。之前叫嚷著鬼畫桃符的狂草,也給她一筆一畫臨摹得似模似樣。
宗政霖正襟危坐,手下文書批得仔細。餘光瞥見慕夕瑤焉了似的趴在書案上不時偷覷他兩眼,終究軟了心腸,捨不得她如此愁眉不展,精神萎頓。
「知錯了?」這台階給得不要太明顯……
慕夕瑤小腦袋擺正,望著他使勁兒點頭。心裡怎麼埋汰宗政霖小氣記仇那是絕不能被大Boss察覺。
小可憐樣兒!六殿下終是敵不過她嬌柔做作,幾步過去將人抱腿上坐穩,感慨出聲。
「嬌嬌實在難養。」這隻帶著野性的兔子,比她那兩隻,費神千百倍。
「莫讓本殿擔憂。」這話宗政霖不知在她面前說過幾回。歷來剛強之人,偶有不安,全是為她。可惜還被這小白眼兒狼置若罔聞。
慕夕瑤自知理虧,攀上宗政霖脖子,嬌嗲嗲蹭上去,含了他唇瓣輕輕舔舐。
以色事人……這詞意味不對啊。慕夕瑤閉上眸子,將亂七八糟想法趕出腦海。如今最重要是讓Boss消了火氣,解了諸多禁令最好。
冷了這不聽話的女人兩日,宗政霖被慕夕瑤突如其來的親密招惹,立刻反客為主,攻伐不止。
兩日正在屋裡親熱,外面田福山小跑著急聲喘氣,來到正屋卻被趙嬤嬤攔了下來。
「大管事,若非要事,此時不方便。」話說得隱晦,田福山卻聞弦知意,暗道倒霉。
「卻是大事,耽誤不得。」那位也是被主子爺帶回盛京,扔莊子上叮囑好生照看。這會兒卻被太子爺好巧不巧碰個正著,強行要帶了人回宮,真正是作孽。
慕夕瑤聽見外面兩人對話,耳根子有些發燙。嬤嬤,您這詞兒用得,太有味道……
宗政霖興致被打斷,放開慕夕瑤親吻她額頭,只流連摩挲小女人鮮紅唇瓣,眸色深暗。「嬌嬌欠本殿兩晚,勿忘補償。」說完整理下衣袍,叫了田福山進來回話。
Boss大人,您自個兒要裝模作樣擺架子冷戰,這會兒口口聲聲又是妾欠了您親熱,這麼無恥的清算方式,好似妾很難占到便宜啊……
「何事?」宗政霖面色偏冷,剛和慕夕瑤親近,十足不願意捨了她主動依偎。
田福山汗如雨下,殿下這般問話,他要如何作答?偷偷瞄瞄瑤主子神色,更是舉棋不定。
要之後被這位給記恨上,府裡也不用待了……
好在畢竟不是蠢笨之人,大管事靈機一動,打馬虎眼兒的話脫口而出。
「殿下,西郊莊子上有人犯事兒。您看……」說得這麼明白,主子您應該能夠記起,那自從被您帶回盛京,就再未提及之人吧?
宗政霖神色一頓,鳳目中寒光乍起。若不是超出田福山能力之外,他豈會這樣冒冒失失趕著到丹若苑回稟此事?
「嬌嬌,記得方才應允之事。本殿去去就回。」話音才落,人已是帶著田福山大步離去。
田福山那鬼鬼祟祟的模樣……豈是做賊心虛能夠形容?慕夕瑤眼力何其毒辣,抓了湖筆在宣紙上大筆揮就,瞬間四字狂草已是筆筆鋒銳。
西山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