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清晨, 所有待選秀女辭別父母,跟隨前去迎接的太監進宮,林姝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秀女各個滿含春色, 各色靚麗顯眼的衣裙往身上套, 唯恐太子見了她們記不住,不點她們當太子妃。而林姝則打扮素雅,簡簡單單一身淡綠色就進了宮, 任誰看去都是一副淡雅無所謂的姿態。
甚至頭上的珠釵也極其簡單, 僅僅一根赤金鏤空鳳釵斜插入鬢, 真真是怎麽簡單怎麽來。
「林姝, 這裡。」
林姝剛下馬車, 脚步還沒站穩呢, 遠處就響起一個大嗓門, 聽那聲音林姝心底就歡喜起來,是楚榴花?抬頭望去,可不就是楚榴花, 一身誇張的寶藍色短裙, 不知道的還以爲她進宮是來表演武術的, 哪裡有丁點選秀的樣子?
林姝先是「噗嗤」一下, 緊接著也揮著手放開嗓門回應:「榴花。」
一旁的太監一陣蹙眉。
林姝假裝沒看見,一路小跑著奔向楚榴花,宛若經年未見的閨蜜,歷經滄海桑田終於見到面似的, 一邊喊「榴花」,一邊跑過去。
最後兩人四隻手握住,激動地凑到一塊。
嘰嘰喳喳如小鳥,驚得身邊的閨秀全都癟嘴蹙眉:「楚榴花向來不規矩,那種德行居然也能參加選秀?」
「別光數落楚榴花一個啊,你看林姝,如今與楚榴花交了好,貌似也被帶壞了。」
能進宮參選的都是名門之後,素日宮宴上早就認識林姝和楚榴花了,今日見她們兩人這幅大嗓門沒規矩的樣子,紛紛私下裡嘀咕。
沒多久,所有秀女就在太監的帶領下前往儲秀宮,選秀期間,各位秀女暫住儲秀宮,各自的厢房都是提前分配好的。
林姝和楚榴花將包袱擱在厢房裡,就再次來到院子裡賞花,朵朵紅梅燦爛極了,比自己府裡的可是要美艶三分,忍不住大聲贊嘆。
「這朵好看!」
「那朵更大,更艶!」
「姝姝,我要那朵,快給我戴上!」
「那我要你頭頂的那個,對,最高枝頭的那個……」
林姝和楚榴花嘰嘰喳喳,好不興奮。旁的秀女也都收拾妥當,出來賞花。
她們不知道,她們在院裡賞花,有倆個嬤嬤已經站在儲秀宮院門口多時了。張嬤嬤和秦嬤嬤是皇后娘娘派下來負責訓練秀女的老嬤嬤,暫時任命爲儲秀宮管事嬤嬤。
這可是難得的肥差,那些想當上太子妃,亦或是太子側妃的貴女都得可勁兒巴結她們,什麽金銀首飾都是輕的,往往都能撈著一大堆銀票。
這倒不是說她們能左右誰當上太子妃,實在是,她們在一定範圍內是能左右誰當不上太子妃的。
你想呐,能當太子妃的人,怎麽來說也得德行過關,上得了檔次吧?
在一群爭强好勝的貴女裡生活,指不定就會遇上什麽事,興許是被陷害,興許是真的一不留神犯了錯,這個時候若沒有管事嬤嬤幫一把,遞交個處分上去,可就提前結束選秀了。 是以,歷届選秀的管事嬤嬤們都是能狠狠威風一把,又能適當撈一把的,是個絕對的大肥差。
「瞧,又有姑娘仗著出身好,挑戰宮規了。」張嬤嬤朝秦嬤嬤擠擠眼。
秦嬤嬤如何不懂張嬤嬤的意思,貴女速來高傲不好調、教,是以頭一天都要殺鶏儆猴的,處罰一兩個下去,剩下的就老實好調、教多了。
且不用擔心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畢竟真能被皇后娘娘挑上當太子妃的人,哪能是大大咧咧不顧場合公然犯錯的姑娘?
「走,開工。」秦嬤嬤回應張嬤嬤一個笑容,兩人雙手搭在腰間,斂住笑,威儀十足
地跨進儲秀宮院門。
林姝和楚榴花正折了一朵梅花互相簪頭上,突然院門口傳來一道威嚴的訓話聲:「排隊,排隊,分成三排,一排十五人。」
林姝正將紅梅往楚榴花髮髻上戴,一不小心戴歪了,調整時很費了一番功夫,就比別家閨秀去得晚了,兩人落在最後頭站好。 「你倆,出來。」
林姝的裙擺還在蕩漾,脚跟還沒落穩呢,前頭的張嬤嬤發話了,目光銳利地掃向林姝和楚榴花。
「我嗎?」林姝抬手指向自己鼻尖。
「說的就是你倆!出來!」
秦嬤嬤打量林姝和楚榴花兩眼,一衆姑娘裡就她倆衣著最樸素無華,從頭到脚也沒啥首飾,完全可以拿她倆開刀。
林姝和楚榴花對視一眼,一臉無所謂地上前,站定在隊伍最前方的空地上,兩腿張開,都不閉攏的。
看上去竟是規矩全無,哪裡像是大家閨秀?絕對不可能是百年世家等名門出來的,撑死了是些朝堂新貴家的閨女,什麽剛調入京晋升爲三品京官的,實實在在是些外地小地方長大的姑娘。
「看看你倆這站姿,像什麽樣子?」張嬤嬤拿著竹篾在手,大聲朝楚榴花和林姝喝道。
楚榴花低頭瞅瞅自己雙脚,一臉迷糊,她打小舞槍弄棒長大,不張開腿站著豈不是一招下去就得倒下?
楚榴花實在沒覺察出自己有何錯。瞅眼排排站的那些貴女,一個個雙腿恨不得合成一條腿,夾得那個緊啊……
呃呃呃,楚榴花瞅上一眼就直搖頭。
林姝也低頭看向自己雙足,兩隻脚之間都可以再插、進來兩隻脚了,但林姝絲毫沒有要糾正,依舊那般站著,抬起頭一臉無所謂地望向兩個管事嬤嬤。
楚榴花和林姝一臉無所謂的態度,自然是讓張嬤嬤和秦嬤嬤大爲不滿的。
再看看林姝和楚榴花的穿著打扮,尤其是楚榴花,一身深藍的裙子,頭上除了一根藍色發帶,就是三大朵艶麗得要命的紅梅,這裝扮,這配色,要多醜就有多醜。
林姝也沒好到哪去,但看身上的大長裙是沒問題的,顔色淡歸淡,總體來說還有點仙。却依然不會配色,從上看到下,可謂是極其不搭,那麽仙那麽淡的綠色大長裙硬是配了滿頭的大紅梅,那紅梅,一朵兩朵三朵四朵……好傢伙,腦袋不大,却足足簪了二十餘朵,滿腦袋都是。
怎麽看,怎麽醜。
生生將一張極美的芙蓉面給整成了一般的庸脂俗粉。
哦不,連庸脂俗粉都比不上,就沒見過這般不會穿衣打扮的怪胎。
這兩人一看就是腦子不好使的,决計不可能入選太子妃和太子側妃。
這般一想,秦嬤嬤肅然一張臉,說話越發不客氣了:「方才大聲喧嘩的也是你倆?」
林姝使勁點頭,滿頭的梅花唰的一下掉落一朵,却是不在意的用粉紅的綉花鞋去踢。
楚榴花接過嬤嬤的話,大嗓門道:「怎麽了,進宮遇到閨中好友,就開心地叫了她名字啊。」
楚榴花打小野慣了,嗓門就沒小過,眼下回話聲音也極大。
張嬤嬤以爲楚榴花故意在挑釁,冷笑道:
「不知道這乃皇宮內苑,規矩甚嚴,需謹言慎行麽?當秀女第一天,就如此目無規矩,與皇家兒媳的要求相距甚遠,你倆也不必繼續待下去了,收拾東西現在就出宮。」
這便是提前落選了。
排排站的貴女們聽到這話,紛紛抿緊嘴偷笑,這届秀女,最美的就是林姝,出身也高貴。
聽聞最後誰當太子妃,誰當太子側妃,是由太子殿下親自賜花挑選的,男人嘛,總是愛慕絕色容顔,她們最怕林姝以美色奪走太子殿下的青睞。
如今倒好,才進宮第一日,林姝就被管事嬤嬤以不規矩給遣出宮了,真真是笑死人了。
一個個都在心底嘲笑林姝。
林姝聽到那句「現在就出宮」,整個人心花怒放,她和爹娘、姐姐的想法一致,爭取犯錯,落選。
是以,自打坐上進宮的馬車,就沒打算規矩,下了馬車遇上素來不規矩的楚榴花就更甚了,簡直是有人陪著她一起不要臉的瘋。
大聲說話也好,吊兒郎當的站立也好,都是林姝學著楚榴花,故意的。 只是沒想到,落選這般容易啊,早知道,昨夜就不用擔憂一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了,害得她眼下都泛烏青了。
「走就走,哼。」
林姝表面功夫是要裝的,一副沒禮貌的樣子,連禮都沒對兩個嬤嬤福一個,抓過楚榴花的大手背朝兩個管事嬤嬤,大步朝後頭的厢房走去。
帶進宮的包袱方才擱在厢房裡了,如今要出宮了,自然得拿走。
「張嬤嬤,不對勁啊,她倆進的厢房怎的那麽靠北?」
由南向北,靠北爲尊。
秦嬤嬤有留意林姝她倆進的厢房,竟是北向的第一間和第二間。
這,這,這……
她倆後臺可是了不得啊。
秦嬤嬤慌了。
張嬤嬤也慌了。
要死,她倆一個失察,沒問背景就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姝姝,我來替你扛。」楚榴花力氣大,站在林姝厢房門口,接過林姝手裡的包袱就搭在自己肩頭。
林姝嬌嬌弱弱,手無縛鶏之力,也不跟好姐妹客氣,大大方方給了楚榴花。
姐妹倆開開心心走出門去,準備搭乘馬車出宮。
却不曾想,兩人還沒邁下長廊臺階,就被兩個管事嬤嬤一臉諂媚地堵住了。
林姝警惕道:「這是怎麽了?」
「林小主,楚小主,方才我倆一時被日頭曬昏了頭,胡說八道了一通,那些話我倆收回,還望兩位小主海涵。」
張嬤嬤努力笑著,給林姝和楚榴花賠禮道歉。
秦嬤嬤也笑得雙手都在打顫,是怕的。得罪了皇后娘娘屬意的人,她的命怕是要沒了,得趕在上頭知道前,趕緊將這兩個小主哄好了。
張嬤嬤和秦嬤嬤你一句我一句給林姝和楚榴花賠禮道歉,可林姝壓根不想留,邊拉著楚榴花往外走,邊道:
「我倆是沒規矩的,已經被你們趕出皇宮了,既然如此,我倆是不能再留下的。」
兩個嬤嬤只以爲她倆在說氣話,畢竟能嫁給太子殿下,可是打著燈籠都尋不到的好事,她倆肯定是故意拿捏她們,嫌她們道歉的程度不够。
是以,「噗通」一聲,兩個嬤嬤給跪地上了,直言她們錯了,磕著頭賠禮。
這般一鬧,那些秀女們全都聽到了動靜,紛紛繞過花樹,聚攏過來瞧熱鬧。
恰巧這時,白皇后身邊的大太監李萬福過來巡視,給瞅了個正著。
事情就這樣鬧大發了,捅到了上頭,最後林姝和楚榴花自然沒走成,反倒是張嬤嬤和秦嬤嬤被罰進了浣衣局,儲秀宮另外派了兩個管事嬤嬤過來。
這般一弄,林姝非但沒脫身成功,還從此被新來的管事嬤嬤格外討好的巴結對待。
林姝真真是感覺嘩了狗了。
同忿忿不平的還有楚榴花。
看著楚榴花也被新來的管事嬤嬤那般討好,林姝心底突然一個咯噔,不會是楚榴花也被太子看上,內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