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燕見到陳衣衣突然停了下來,忍不住奇怪的問道:「怎麽了?」
陳衣衣聞言抬起手,指著映紅天際的火光喃喃道:「要變天了。」
楚明燕等人朝著前面看去,雖然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那抹被映紅的天空,還是讓他們一陣的心驚。
不知道爲什麽,他們在看到那片血紅時,心底深處爬上一抹森寒。
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們曾經也見過一樣。
其他人不知道那火光意味著什麽,陳衣衣却是唯一清楚的那個人。
她轉頭看向身邊的楚琢,如果不是她的突然到來。
幾個月之後,在那片血色之中痛苦死去的人就是身邊這幾個人。
楚明燕會爲了保護家人,一個人吸引走了大部分的歹人。
在這群歹人污言穢語之下,她不願受辱一頭撞死在楚家大門口。
鮮血四濺,染紅了楚家門前的臺階。
然後老夫人,管家他們也會死。
而湯圓和雲壁,都會遭受非人的折磨之後跟著離世……
還有……
陳衣衣眼前這個最無辜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死了,傻傻的在外面顛沛流離。
跟街頭的流浪狗搶食物,跟一群乞丐相擁而眠在街頭巷尾……
最後……受盡磨難之後,他還要被顧公子當成玩偶……
陳衣衣煩躁的甩了甩頭,不讓自己繼續多想下去。
雖然她救了楚家一家子,同時害死了其他無辜的人,但是她真的沒有辦法。
她雖然有自己的金手指,可是她真的不是神,根本沒辦法救更多的人。
那些代替楚家冤死的人,以及後來戰亂死的人,要恨就恨那個所謂的三王吧。
之後陳衣衣一行人來到了楚家最近的鋪子,楚明燕跟啞女進去牽馬車。
陳衣衣帶著楚琢和雲壁,就躲在一旁的小巷子裡。
大概是因爲那邊的火勢太大,慘叫聲過於凄厲。
明明已經是深夜了,依舊有人披著衣服出來觀望。
陳衣衣隱藏在黑暗之中,十分奇怪追他們的人,爲什麽還沒有追上來?
他們是不想讓其他人看到,還是因爲什麽事情耽擱了?
就在陳衣衣滿心憂慮的時候,一直安安靜靜的楚琢突然拉了拉她。
陳衣衣疑惑地回頭看向他,就聽到楚琢指著肚子道:「餓。」
因爲逃跑的時候走得太匆忙,陳衣衣都沒有給楚琢梳頭髮。
此時他披散著一頭長髮,身上的衣扣都沒有扣好,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
陳衣衣一邊給他扣衣領,一邊對雲壁道:「你去看看,她們怎麽還沒有回來?」
雲壁聞言應了一聲,就小心翼翼進了一旁的鋪子。
陳衣衣見雲壁走了,從空間裡摸出一塊羊奶糕。
楚琢一看見吃的就乖乖的張開嘴,一臉等待著她投喂的樣子。
陳衣衣原本沉重的心情,在看見他這副樣子時,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她把羊奶糕塞到他嘴裡,輕聲囑咐道:「先吃點墊著,等我們出城了,就有好多好吃的。」
楚琢也不知道聽沒聽懂,他只是緩慢地咀嚼著嘴裡的東西,一雙琉璃一樣漂亮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陳衣衣看。
很快雲壁就跟楚明燕她們出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楚明燕扶著幾人上了馬車,隨口解釋道:「他叫奇生,是個靠得住的。」
陳衣衣聞言只是點了點頭,倒是沒有多問爲什麽帶著他?
在往城門口奔去時,陳衣衣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小身影。
她在馬車上喊了他一聲,那小身影立刻奔上前來。
這小傢伙正是之前那幾個小乞丐中的一個,陳衣衣只說了一句話,「那些事不用做了,你們天一亮都趕緊出城。」
小乞丐不明白爲什麽不做了?但是他知道夫人是不會害他們的。
小乞丐道:「是,夫人!」
等到陳衣衣的馬車走遠了,小乞丐立刻小跑著回去報信。
陳衣衣他們到達城門口時天還沒有亮,想要出城估計還要等兩個多時辰。
雖然身後的人幷沒有追上來,但是他們依舊不敢多等。
兩個士兵上前攔住了他們的馬車,楚明燕立刻笑著從馬車上下來。
她一邊偷偷塞給他們兩錠金子,一邊笑著說:「在下想帶著家人去明安山祭拜親人,還請兩位官爺行個方便……」
一個有點瘸腿的老兵看了看手裡的金子,一臉爲難道:「你們沒看見現在是什麽時候?那邊通天的火光怕是出了大事,你們現在要出城……」
不待他把話說完,楚明燕又摸出幾錠金子。
那老兵掃了楚明燕馬車上的人,見車上只有三個女子和一個瘋子,於是揮揮手示意打開城門放行。
待馬車出了城門之後,那老兵身邊一個比較年輕的後輩忍不住道:「梁叔,就這樣放他們走了,你就不怕上頭怪罪嗎?」
那老兵把手裡的金子分了,自己拿了一個大頭。
老兵笑道:「許家那邊鬧的是劫匪,跟他們這群女人有什麽關係?難道你覺得那邊是她們弄出來的?」
其他人剛剛也看見車裡情况,聞言覺得他說話的十分有道理。
於是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都在說這許家是招惹了什麽人,才會惹來這樣天大的灾禍?
此時官府的人,早就聞訊趕過去了。
但是他們去的太晚,到的時候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在他們討論的熱火朝天時,那個老兵慢慢的挪到一旁的陰影裡。
他伸出粗糙的一隻手,摸了摸自己腿上的舊傷。
五年前他在捉拿一個亡命之徒時,差點死在對方的手裡,是楚家大公子出手救了他一命。
在楚明燕從馬車上下來時,他一眼就認出來這是楚家那個丫頭。
當年他一直想要找機會報恩,但是後來楚珝想要出人頭地,一個人背井離鄉上了戰場。
臨行前,楚珝來找過他。
十六七歲的少年,看起來十分高大英俊了,隱隱有了大人的模樣。
楚珝對他說:「梁大哥,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報答我,但是我幷不需要。
我只希望梁大哥能看在我的薄面上,以後稍微幫襯一下我弟弟妹妹。」
後來楚珝失踪了,人人都道他死了。
很多與楚家結仇的人,紛紛趁機踩楚家一脚。
他只是個看守城門的,每每聽到這些事除了內疚,就只有內疚了。
却沒想到就在剛剛,他還有機會幫襯他們一把?
這樣想著,他的心裡像是突然落下一塊石頭一樣……
他這幾年來,第一次覺得心裡這麽舒坦的?
就算以後入若是死了,他對楚珝也算有個交代了。
而另一邊陳衣衣等人,終於如願以償的出了城。
陳衣衣回想起楚明燕給出去的金子,忍不住替楚明燕一陣肉疼。
這些金子是楚明燕事先準備好的,不然他們連個城門都出不去。
陳衣衣雖然十分心疼金子,但金子跟命比起來還是命重要。
等確定安全之後,啞女幫雲壁包扎了傷口。
雲壁的傷口幷不嚴重,這會兒早就不疼了。
她跟啞女道了一聲謝,就想起了陳衣衣那大力一摔。
雲壁道:「小……小姐,你,你的力氣怎麽那麽大?」
雲壁問出口之後,其他幾人立刻紛紛竪起耳朵來。
其實他們之前一直想要問,但是因爲時機不對所以一直憋著。
陳衣衣看了一眼睡在自己腿上的楚琢,心想:還是做個傻子舒服,什麽都不用擔心,還能安逸的睡覺。
陳衣衣清了一下嗓子,開始一臉認真的忽悠人。
「雲壁,你可還記得,我小時候住在鄉下的事?」
雲壁疑惑:「記得,奴婢當然記得。小……夫人怎麽突然提起小時候?」
陳衣衣:「我從出生到四歲之前,一直跟娘親住在鄉下。
在我很小的時候,娘親就發現我天生神力。
娘親原本以爲這是天賜的,還常常以此爲榮跟鄰裡鄰居炫耀。
但是後來我生了一場大病,找了很多大夫都治不好。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我怕是小小年紀就要夭折時,是一位赤脚道士救了我一條小命。」
陳衣衣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就見其他人都是一臉認真的看著她。
她莫名奇妙有點心虛,但是爲了保守秘密,這個謊她必須說下去。
雲壁:「這個我是聽說過的,原來夫人真是被個道士救的?
那……夫人天生神力,又跟這道士有什麽關係嗎?」
陳衣衣這話半真半假的,就算是雲壁這個從小服侍她的,恐怕也沒辦法發現端倪。
原主是原主娘親偷偷懷上的孩子,爲了保住原主這一條小命。
原主的娘親懷著身孕離開了陳家,想要無聲無息的把孩子養大。
結果沒想到原主三歲半時,突然染上了一場惡疾。
原主娘親爲了救原主,四處求醫無果,最後只能帶著原主找上陳百杉。
說來也是巧合,陳百杉去鄉下找到女兒。
原主一直沒有治好的病,就被一個邋裡邋遢的道士治好了。
後來原主被接回了陳家,陳家上上下下傳了很久原主生病的事。
就連住在城南的楚明燕,都多多少少聽說過一點。
陳衣衣道:「當然有關係了,而且關係特別大。
因爲那道士說我是神仙下凡,所以自幼就天生神力。
由於普通人的凡胎濁骨,無法承受那可怕的神力,我的身體才會生了重病。
那道士爲了救我的命,就把我的神力給封了起來。
隨著神力被封了之後,我的病也跟著不藥而愈。」
雲壁忍不住反問:「那……那夫人怎麽又突然恢復了神力?夫人的身體會不會出問題?」
陳衣衣掃了一眼一旁的楚明燕,見她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不知道這人到底信不信她的話?
她今日說這麽多話,都是爲了糊弄楚明燕的。
如果楚明燕不相信她的話,之後的事情就很麻煩。
陳衣衣道:「我那個時候還小,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這些都是娘親跟我說的。
她說如果我的神力再次出現,就代表著我身邊會有大的灾難,却沒有說我的身體會不會再一次生病。
不過也正是神力的突然出現,讓我預知到咱們楚家會有危險。」
楚明燕臉上的神情變了變,剛剛他們在逃跑的時候,她就十分疑惑陳衣衣爲什麽這麽冷靜?
難道真的如同她說的那樣,是因爲神力的出現,她提前預知了危險?
雲壁一臉震驚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怪不得夫人會知道有危險?少夫人你真是太厲害了!」
面對雲壁一臉崇拜的目光,陳衣衣突然沒來由的一陣心虛。
什麽神仙下凡,什麽天生神力?
呸呸,真不害臊!
就在陳衣衣不敢直視雲壁,把目光落到自己的雙腿上時,就發現楚琢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馬車內隻挂著一盞小巧的燈籠,暖色調的光暈散在楚琢臉上,讓本就好看的人顯得更加面如冠玉了。
然後整個馬車上的人,就聽到楚琢吐出兩個字。
「相信!」
這是他能開口說話之後,第一次一口氣吐出兩個字。
跟之前粗噶的聲音相比,他現在的聲音好聽了不少,但是聽起來依舊十分沙啞。
原本還驚疑不定的楚明燕,在聽到二哥這兩個字時,頓時自愧不如的低下頭。
陳衣衣以前雖然很壞,但是如今她爲了楚家做了那麽多事?
她本該可以一個人逃走,却願意留下來爲了他們涉險。
而她却在陳衣衣幫助他們脫險之後,還抱著試探和懷疑的心態。
楚明燕頓時覺得十分慚愧,她竟然還不如傻了的二哥通透。
陳衣衣原本還有點忐忑,但是在聽到楚琢的話之後,心裡又是無奈又是想笑。
她伸手摸了摸楚琢的側臉,笑著說道:「小傻瓜,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就相信我?」
陳衣衣在心裡補充道:這麽相信她,也不怕被她給賣了。
楚琢張了張有點乾裂的嘴唇,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
一臉他很想說什麽,却不知道怎麽說的樣子。
他有點發白的小臉上,微微泛起了一抹紅暈。
楚明燕看著二哥的樣子,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她對楚琢寵溺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別把自己憋出個好歹來。
我也相信二嫂,你就不要動你的小腦袋瓜了。」
她這話看著是對楚琢說的,其實却是在告訴陳衣衣。
陳衣衣聽到楚明燕的話,心裡忍不住一鬆。
楚明燕見二哥還是一臉想說話的樣子,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額頭。
楚琢毫不客氣的推開楚明燕的手,眼裡閃過一抹類似嫌弃的情緒。
一旁守在楚琢身邊的啞女見狀,忍不住低頭無聲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