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常公子饒命, 常公子饒命!」
昏暗的樹林中, 「撲楞楞」地飛起一群鳥兒, 夜晚,秋風瑟瑟,透著一股涼意和陰森, 讓人背脊發寒。
阿東跪在地上搗鼓似的磕頭,早已嚇得魂飛魄散。
面前高大的男人一把便拎起了他的衣襟。那阿東人長得瘦小, 卻是一下子被對方淩空拽了起來。
「她叫你做了什麼?」
常司琛聲音低沉,說話的同時猛地一用力, 那阿東立時喘不過氣來, 雙手去拽他的手, 眼中充血,使勁兒地點頭,艱難地道:「我……說……我……說。」
常司琛不緊不慢, 將他緩緩地扔在地上。
那阿東捏著嗓子,咳嗽不止,眼淚和鼻涕都出了來,但聽對方聲音低沉陰辣, 「說。」
「是,是。小姑娘,讓我, 給她母親傳一個錦袋而已。」
「錦袋裡頭是什麼?」
「是……是一張字條。」
「哦?」
常司琛眸光一變, 低下身子, 聲音更低沉了幾分,「寫著什麼?」
「就是,就是一個『類』字。」
「嗯?」
常司琛聲音陰狠,一把又拎起了他。那小廝登時嚇得褲子都濕了。
「常公子饒命,饒命,小的不敢騙公子,就是,就是一個『類』字,千真萬確。」
常司琛垂眸看著順著他褲腿流下的水,嘴角一動,一聲輕笑,丟下了他。
「類?」
他口中重複,眼睛微眯,那是什麼意思?
常司琛想著,這時記起適才,那小姑娘給了楚辰一張帕子,也給了他一個錦袋,讓他送去給她的家人。
此中,定有什麼蹊蹺。
常司琛回了府便連夜派人守在了薛家附近。第二日接近正午,那人看到了大公子楚辰出現,也看到了那接錦袋的寶兒。
楚辰前腳走後,那人後腳便偷了寶兒剛剛拿到的錦帶。
***
常司琛打開那袋子,但見裡頭是一張手帕,帕子上繡著幾根綠竹,還有一個『卓』字。
他卷起了那手帕,在手中甩著,心中想著那兩個字。
「卓」「類」……
顯然那小姑娘是要傳給她娘什麼信息,怕是這信息是個秘密。常司琛好奇了。
第二日他再度去了王府拜見姨母,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卻是在打聽近來那小姑娘還接近了誰,很快便得知那宋大夫已經接連三天,都在給她請平安脈了。
是以這次,他便特意截下了人。
馬車之中,宋大夫對於這突然而來的不速之客自然是惶恐的。
「不知常公子有何貴幹?」
常司琛微微一笑,「想搭大夫一班順風車,不知可否?」
「自然樂意至極。」
宋大夫心中惴惴難安,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誰也不是傻的。
常司琛又笑了笑,「那便多謝了。
宋大夫極是恭敬,但見常司琛嘴角微微一動,「宋大夫乃王府太醫,本職為治病,可不是給人傳信兒的。」
男人一驚,臉色微變,「不知常公子此言何意?」
常司琛又笑笑,「沒有什麼,只是聽聞宋大夫近來充當起了跑腿的,突然有此感慨。」
宋大夫自然是一下子就想起了兩天前為世子小通房傳的那盒子,趕緊道:「並非什麼特別之物,也不過是舉手之勞,能幫便幫了。」
他說著,也自然知道這事兒不一般,常司琛不是隨便說說。
常司琛當然不是隨便說的,聽那大夫承認了,也更加確定卿卿曾讓他傳了信兒,於是再次探道:「是啊,不過是個字而已,世子知道了也沒什麼的。」
那宋大夫一聽,不淡定了,慌張道:「只是給她兄長送了一份生辰賀禮,一塊玉佩而已,並無其它,若說字……」
他說著回憶著那張字條,看著常司琛,想著他是世子的部下,這此時可是世子讓他來問的?而後毫不含糊地全都說了。
「字條上只有『文,願兄長學有所成。』這幾個字。我是把東西親手交給了姑娘的兄長,並無旁的。」
那常司琛一聽明白了,「文……」
他想著,心中暗暗的回憶了一下,「類,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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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內,雲娘和寶兒陸續接到了卿卿傳來的五個錦囊,從第一個洛姬的侍女給她的那封藏字詩中,她找到了「送去顧府給他」這六個字,也基本明白了女兒的意思。
但這第五個,寶兒剛接到便被人給偷了。
雲娘急的夠嗆。寶兒就更是,又著急,又自責。
但想來想去,雲娘也似乎明白了女兒的意思,猜了那最後的一個字,多半是個「卓」字。女兒是想匿名將「卓婢類文心」這個消息傳給顧祁淵,接著看那顧祁淵的反應。
的確,一切的一切就是再合理,女兒是顧祁淵的孩子,也只是她們的推斷,到底是不是,今後又要怎麼辦,還得看顧祁淵的意思。
最後,雲娘便也下了決定,自己添了這個「卓」字,恰巧,當天下午,寶兒欣喜地跑回來,帶回了那個丟了的錦袋。
「我,在樹下發現了它,袋子和帕子分開,裡頭卻是沒有字條了。」
雲娘趕緊接過,尋到了到了關鍵,果然見那帕子上繡著一個「卓」字。
她摸了摸兒子的頭,「無妨。」她明白了這錦袋中本也沒有什麼字條,「卓」字就是女兒要給她的最後一個字。
但發生了這個小變故,雲娘心中也不得不有些擔憂,這帕子剛接了就被人偷了,眼下有兩種可能,第一是有人特意為之,第二便是那楚家公子交給兒子這錦袋的時候,恰好讓哪個賊給盯了上。
現下丟了的東西被仍在樹下,倒是像極了第二種,或許是那賊發現裡頭是個不值錢的帕子,便給隨意的仍了?
可雲娘心中還是擔憂,也很害怕出亂子。想來想去,她決定像女兒一樣,也把這五個字拆開了分別交於五人,送去給顧祁淵,如此能大大地減小消息被劫暴露的危險。
是以當天,她便重新寫了這五個字,而後裁剪了,分別裝進了五個錦帶中,分別用五天和五個小童送去了顧府。
第一日,黃昏,顧祁淵回府,剛一進門,司閽便遞來一個錦袋,垂身笑道:「大人,今日中午有個七八歲的小童送來了這個,說是有人給大人的,呵……那小童給了東西就要跑,奴把他拎了回來,問話,他只道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別人給了他銅板。」
顧祁淵一身黑色披風,面色冷清,聽了應了一聲,垂眸瞥了一眼那東西,接了過來,但沒說話,也沒拆開,隻徑直地返回了寢居。卻是到了晚上,看見被自己隨意仍在桌上的小袋子,恍惚想了起來,才打開看了看。
只見那是一個「文」字,但單單一個字,便令他的心緊緊地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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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之後,常司琛便一直派人盯著雲娘的動靜。他料定那「類、文、卓」不一般,便密切關注著雲娘。但第一天,那個女人足足接觸了十多個陌生人,有大人有孩童,有男有女,又老又少,而接觸了十多個人的不是那婦人自己,還有她那個傻裡傻氣,待呆愣愣的兒子。跟蹤者被這娘倆弄蒙了,硬是什麼消息也沒探回來,
返回稟報,那常司琛聞言大怒,但也更確定,這娘倆不知道在幹什麼,但多半是在向外傳消息,於是他便又加派了幾個人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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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顧祁淵收拾妥當,行到大門口,只見那司閽又笑著過了來。
「呵,大人,哎呦,就在剛剛,又有一個小童過來,給了奴一個錦袋,要奴給大人,這小童的說辭和昨日那個無異,也是說有人給了他銅板。」
顧祁淵一想昨日那個字,那是他最敏感的一個字之一,當下便立時伸手接過了這第二個,也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便打了開。
胸口「砰」地一下,沒有料錯,那是一個「心」字,顧祁淵平靜的內心驀然之間便翻騰了起來。
「把人扣下。」
「是!」
司閽和顧祁淵那貼身侍從都感受到了大人的異常,但接著這一整天也沒再有人送東西,卻是直到第二日的清早。
顧祁淵再度出門之時,正好看見那司閽開著大門向外張望,口中喃喃發出疑問。
「誒?」
「老何,你幹什麼呢?」
這時那司閽聽見大人的貼身侍從陸安問話,一個激靈,回了頭,一看大人正長身玉立在眼前,急忙把手中的錦帶給了他。
「呵,大人,適才有人叩門,奴過來開了,卻不見了人影,只在地上發現了這個。」
陸安立時接過,將東西遞給了主子,「大人。」
顧祁淵沒有言語,接了便拆了開,只見那是一個「類」字。
至此,顧祁淵也沒什麼懷疑了,有人在向他傳遞著什麼,而這個什麼,與文心有關。
「務必,接好。」
他話不多,但司閽和陸安都是明白的,但見他緩緩地攥起了手,倆人更知道此事不一般。
他家大人喜怒不行於色,性子寡淡,像這般有情緒的時候很少見。
司閽連連點頭,應聲,不敢忽視。
接下來這一天,同樣什麼都無,卻是直到那第四天的清晨,幾乎與前一天同一個時候,也是同一種方式。那司閽隻撿到了錦帶。撿到了,他便朝著大人的寢居而去。
途中便碰到了顧祁淵。
「大人。」
司閽立時跑了幾步,將那錦袋交給了主子。
顧祁淵打開,匆忙地將其中字條抽出,那是一個「卓」字!
文、心、類、卓……
顧祁淵腦中不斷地重複著這幾個字,但很顯然,消息不全。
陸安道:「屬下這就安置幾人在門口護著。」
顧祁淵抬手制止,「不必,隻暗中巡視便可,別嚇到他人。」
「是。」
顧祁淵胸口狂跳,情不自禁便攥住了手。自那日見到一個「文」字,他便開始難以平靜,眼下「文心」二字都見了。他實在控制不住內心中的驚濤駭浪。
當晚,男人幾乎一夜未眠,腦中不斷地想著那四個字。
文心像誰……不,是誰像文心!
第五天,天尚未亮,那顧祁淵便到了前院,進了司閽的房中。
司閽自然意外,披了衣服,陪著大人,但兩人等到了天亮,乃至中午,甚至黃昏,也沒再等到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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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婢類文……」
常司琛坐在桌前,拿著那字條,「卓婢類文心!」
一連五日,他的人卻是最後了,才識破那婦人的詭計,截下了這最後一張字條,一個「婢」字。
雖然只有四個字,但那太容易猜測了,因為消息是傳給顧祁淵的!
常司琛輕輕攥了下手,立時便喚來了人。
「去,給我打探,弄一張南疆文心公主的畫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