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祁淵仿佛是看出了女兒的在想什麼, 笑著道:「這也算是大樑之福吧, 能短短時間內出現兩個這樣的人。」
卿卿應了一聲。楚卓那些豐功偉績,卿卿不做評價。她只知道他這個人對她壞的很。以前卿卿不瞭解他時也覺得他高高在上的,多少也如世人那般尊崇, 敬佩他, 但現在,她只消想起他, 想到的都是他好色的那一面。
昨晚,那最後一夜的場景又浮現在卿卿眼前。楚卓可真是賣力氣地折騰她, 卿卿都記不清他胡鬧了多少次了。他粗野隨性,床上就是個禽獸, 基本一句話也不說, 就是折騰她,弄她。
卿卿暗道:這下離開他了可是太好了。
想著卿卿終於回了神兒, 不過心中又生出疑惑, 問道:「那現在這戰神美譽給了楚卓,那位陸伯伯……?」
顧祁淵歎息一聲, 「被奸人所害, 已經不在人世了。」
「啊!」
卿卿捂住小嘴,看爹爹面露神傷, 看得出來他很難過。
「那位陸伯伯是爹爹的好朋友吧。」
顧祁淵摸摸女兒的頭,「自然, 他的父親, 爹的父親, 和先帝是結拜兄弟,昔年三人一起出生入死,那是一起共患難,共榮華,比親兄弟還親的兄弟。爹爹與他,還有當今聖上蕭持亦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摯交,但是……你陸伯伯去了……」
卿卿見自己提起了爹爹的傷心事,趕緊轉了話題。
「爹爹還是給我講爹爹和娘親的事兒吧。」但說完又皺起眉頭,只想那怕是個更悲傷的故事,便又搖了搖頭,「算了,爹爹什麼也不要給卿卿講了。」
顧祁淵拍了拍女兒的肩膀,笑笑,「無妨,爹該告訴你的。」
「嗯。」
卿卿輕輕地應了一聲,瞧著父親,但見他緩了一緩,舒了口氣,緩緩地開了口。
「爹遇見你娘的那年二十四歲,正是惠欽三年初,那時先帝駕崩三年,大樑江山剛剛坐穩,爹爹作為使臣去南疆湘國辦事,盛宴之上見到了你母親,一顧傾心,而後便仿佛得了病般日夜思念。呵……或許是上天眷顧爹爹,沒想到爹爹後來真的又見到了你的母親。」
「唔,怎樣?」
卿卿極是欣喜,但見父親臉上也掛著笑容。
「……你母親與你性子不同,她雖看起來和你一樣柔弱,呵……但是,你想不到,她那樣一位養尊處優的公主,竟然極其喜歡騎馬射箭。」
「唔!我娘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
顧祁淵笑,「是啊,她性子爽朗活潑,真的非常可愛,非常迷人。她嬌嬌柔柔的,卻專喜歡做危險之事,不過,不過其實膽子很小,沒什麼本事。」
卿卿從爹爹眼中看到了愛,濃濃的愛和寵溺。
顧祁淵笑著接著道:「她雖然做的不好,在這騎馬射箭上也沒什麼天賦,但她就是喜歡,也是個很有耐力的人。她偷偷的學,更是常常女扮男裝地跑出來。爹爹和她就是這樣熟識的。」
卿卿帶著幾分興奮,「爹爹做了母親的師傅!」
顧祁淵點頭,「她化了妝,還以為自己偽裝的很好,可殊不知,爹爹第一次見她,便認出了她,呵呵……」
「然後爹爹還裝作沒認出來對不對?爹爹好壞!」
顧祁淵笑了兩聲,接著道:「而後一連三個多月,爹爹便與你母親如此相見,教她騎馬射箭,帶她出去玩兒,偷偷地替她作假,隱瞞……那段日子真是太好了。漸漸地,她好像也知道自己暴露了,但我二人誰也沒識破對方。」
卿卿滿眼期待,「真的,好好啊!」
顧祁淵笑,點頭,「是啊。」
卿卿急道:「那後來呢?」
「後來,那段日子過的太快了,轉眼進了四月,公事辦完,爹爹還特意拖了半個多月,但終究不得不走了。臨行前,爹爹實在不捨,就覺得一日見不到你母親,都難以忍受,最後情難制,便與你生母說了心意。也不知爹爹是修了幾輩子的福分,竟同樣也得到了你母親的垂青。」
卿卿激動地淚眼朦朦,「爹爹沒想過麼?或許生母也是對爹爹一見傾心呢。」
顧祁淵笑,笑著笑著,眼睛就濕潤了。
卿卿急著又道:「那後來呢?」
「後來,那日意亂情迷,情難自製,便與你母親,曾巫山一度。而後返回大樑,爹爹便與你祖父說了,要迎娶你母親。你祖父也是當日便上奏了蕭持,這婚事,實則很快就定下來了,但是……」
顧祁淵眼中浮現一抹暗淡,陰沉之中夾雜著恨意,面色也漸漸沉了下去,手也漸漸地攥了起來。
「後來,南蠻吞併湘國,戰爭一觸即發。爹爹曾多次上書蕭持,那蕭持答應了支援,卻遲遲坐視不理!直到後來戰事幾近結束才動,他之心思已昭然皆知。六月戰起,爹爹心急如焚,徹夜難眠,根本就等不了那蕭持,便不顧你祖父的阻攔,私自帶兵救援,但終究力量單薄,亂世之中,與你母親一在錯過。九月湘國淪陷,她便失蹤了。她足足失蹤了三個多月。所有人都在找她,明著的有那東域國君、西蠻可汗,但暗地裡還有多少人,便根本不知道了。想來那三個多月她正懷著你,那段時間她到底都經歷了什麼,又是怎麼度過的……簡直太可怕了……後來,輾轉十二月,她再度出現,便落到蕭持手中。」
卿卿聽到這兒,身子直顫抖,眼淚嘩嘩地流淌。她想像不到一個懷著身孕的女子是有多堅強,無論她是在逃亡,亦或是那時被人抓了。她知道有那麼多惡狼等著抓自己……不論落到誰的手中,都……
顧祁淵很心痛,三年前,他查到了一些線索,查出他的文心曾流落東域姜國,落到過當時還是皇弟,現任的姜國國君秦何手中,就是那惠欽三年的後半年。
現在想來,她之所以那般堅強的活了下來,後來又不知用了什麼手段逃走,怕是就是想平安地生下他們的孩子吧。
這幾天,每每想起來,顧祁淵便覺得心要碎了。
卿卿抽噎著,「爹爹,那,後來呢?」
「後來,那蕭持便得到了你的母親,但他對外封鎖了消息,還在做著找人的假像。其實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後來你祖父重病,歸西,他便什麼也不怕了。」
「爹爹得知這一切後,與那蕭持徹底決裂,暗謀兵變,卻在那之前見到了你的母親。你的母親說了很多絕情的話,說自己心意已變,說自己已經懷了蕭持的骨肉,說是蕭持救了她,救了湘國,說自己已經愛上了蕭持,說她一切都好,說她累了,說她想安安穩穩地度過餘生,說讓我忘了那一切,求我不要再糾纏。」
「所以爹爹最終放棄了……」
顧祁淵點頭。
「那蕭持緊接著便封了她為皇后。我看見他二人恩愛的在一起。絕望,心碎與憤怒交織,曾經一度,衝動到想毀了這一切。但想起你母親曾經天真活潑的樣子,想起她與蕭持在一起歡喜的神態,想起自己在她最艱難的時候,什麼也沒幫上她,也不怪她怪我,不怪她變心,爹爹放棄了……」
「所以爹爹就走了?」
顧祁淵點頭。
「但爹爹沒想到你的母親沒過幾年就病逝了。她去了,爹爹什麼寄託都沒了……那些年來,爹爹就恍惚地想,她是不是騙了我。爹爹寧願她說的都是真的,只要她真的過的開懷就行了。但是她,真的騙了爹爹……」
她是在保護他……
他的文心好傻……顧祁淵的心狠狠地縮著,猶如在被千萬根細絲牽扯般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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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卿卿躺在溫暖絲滑,舒適的床上,怎麼也睡不著,雖說她終究沒見過母親,感情上對她與養母雲娘差很多很多,況且終究血濃於水,再想今日父親講述的一切,想她昔年也是在拼命的保護她,拼命把她帶到這個世上來。
她一定也很愛她。卿卿想想,也好想哭。
小姑娘抹抹眼淚,歎息一聲,雙手合十,說道:「娘親,我知道你是我娘親了,謝謝你生了我。我肯定好好活著,你在天上安好啊!爹爹真的很愛你,你也很愛爹爹,今生有緣無分了,來生願你和爹爹有情人終成眷屬!」
卿卿說著,又抹了抹小臉兒,這時再想起父親。
其實她與父親,前世今生為今也不過就見了三次而已。實則沒有太深的感情,但她真的覺得他好親切,或許是因為他看她的眼神。他的眼睛中有著滿滿的愛。卿卿承認一度急著認他,是急著改變命運,急著讓他帶她走,但今日聽他講了與母親的一切,覺得他好讓人心疼。
小姑娘下定決心,暗暗地想,今後一定要好好孝順他,要做爹爹的小太陽,讓他每天都心悅才行。
她想著伸出小手攥了攥,「嗯!」 這才閉上了眼睛,帶著微笑,甜甜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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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太是體貼,還沒待她說什麼,第二日一早,養母和哥哥就被爹爹接來,與她團聚。卿卿歡喜死了。更是她還沒想到,爹爹便想到了。爹爹還給養母買了宅子,不日就要接她們出薛府,那宅子為今正在裝飾。
卿卿好想抱抱父親。
薛府眾人近來不論是上的下的,都不斷地往母親的小院跑,恭敬的就是不能再恭敬了。那薛員外還特意與妻子設宴款待母親和哥哥。母親和哥哥也算是揚眉吐氣了。
而她之事,更是很快便在幽州傳開,世子的通房小侍婢竟然搖身一變,變成了顧刺史的親生骨肉。那麼她,來日必然要嫁於世子為妻啊!
此話題在幽州傳的極其火熱,三四個月溫度都不漸下,幾乎成了各個街坊間相見之後的必談之事。幽州那些傾心世子的貴女們一時間真是又羡慕又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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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穆卿卿變作顧卿卿兩天了。
這兩天來,卿卿可是歡喜死了。一群丫鬟變著花樣地和她玩樂不說,顧堯知也是常常陪伴她,無時無刻不逗她開心。
這日下午,顧堯知拄在石桌上,側身笑嘻嘻地瞧望著正與眾人你追我趕著老鷹捉小雞的小侄女,這時有人過來。「公子,世子來了。」
「哦?」
顧堯知更來了精神。
「請過來,請過來。」
「是。」
那小廝聞言告退。
卿卿玩的正酣,那一窩「小雞」已經都被她這隻「老鷹」都給捉了過來了,眼看著那最後一隻也就要到手了。少女轉著轉著,正開懷激動不已,突然發覺眼前多出一人。
那人身姿筆直,負手在後,一身墨綠色錦袍,面如傅粉,英氣逼人,正瞧著她,卻是楚卓。
卿卿心一驚,那笑一下子就收回去,一時間那最後一隻小雞也沒夠到,突然就不想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