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靠著金雀花聯邦大總統的威勢,這場晚宴可以平安度過的,因為各國的貴族、重臣都不敢不給這位大地之主面子,即使是地主國的國王,也不可能挑釁萊恩的權威,卻想不到給一名初出茅廬的小記者混闖進來,鬧得眾人面上無光。
冷翎蘭馬上自承保安的職責有虧,將自請處分,但我卻不相信她有這麼糊塗,九成九是故意放人進來,要我好看的。
給這一鬧,整個宴會的氣氛頓時非常尷尬,原本就是過街老鼠的我,現在更成了人們竊語指責的對象,外國的貴賓在我背後指指點點,翻譯說著他們剛剛聽到的醜聞內容;而我所謂的「同胞」,則是一反他們歌頌我戰爭勳功時候的立場,第一個把我孤立與鄙視,就好像我是阿里布達創國以來的最大國恥,應該馬上當場自盡負責似的。
這座宴會廳雖然不小,但容納了過百人後也有些擁擠,可是我周圍的三尺範圍內居然半個人也沒有,當真是醒目之至,所謂人群中的孤島,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這是我在赴會之前沒有料到的事。
主持宴會的司儀為了化解尷尬氣氛,讓樂隊奏起輕音樂,把原本排在幾個活動之後的舞會提早開始,想打開僵凝氣氛。全場的貴族、富豪也都很識趣,紛紛邀起身旁的女伴,摟著她們努力箍緊的細腰,開始翩翩起舞。
我臉皮雖然很厚,也素來不把旁人毀譽放在心上,但所謂「千夫所指,無病而死」,在這麼沉重的視線壓力下,我要開朗起來是不可能的。現在,唯一一件讓我勉強維持虛偽笑容的事,就是走過去與月櫻說話,告訴她我真實的感覺。
哪知道,我才往月櫻那邊跨出一步,前方陡然藍影一花,身穿英武軍服的冷翎蘭,搶先攔擋在姊姊身前,一雙冷目遙遙瞪視著我,警告與肅殺意味不言而喻,手上更無視場合地擺出了拔刀架勢,無聲地告訴我,只要我再敢騷擾她姊姊,她就不顧場面與聲譽,把我當場斬殺。
被她阻擋,我看不見月櫻的表情,也不能隨便拿性命開玩笑,只好把跨出的一步又縮回去。
之前站在月櫻身旁的倫斐爾,似乎對冷翎蘭的動作吃了一驚,但隨即露出瞭然的眼神,微笑著欠身行禮,邀請冷翎蘭做他的舞伴,下場共舞一曲。
「美麗的翎蘭公主,你在戰場上的無雙英姿,我聞名許久了,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與你共舞一曲,讓我這名來自窮鄉僻壤的精靈,能開眼見識你的華麗舞姿?」
假如換作別的男人,就算沒給冷翎蘭的眼神嚇尿了褲子,也會給她毫不留情地軀趕出去,但倫斐爾可不是普通人,無論文才武略,都堪稱智勇雙全,本身家勢背景與掌握的實權,都是阿里布達需要結交的人物,往後抗衡、壓制伊斯塔要多仰仗其力,所以冷翎蘭在微微一愣後,舉手行了一個漂亮的軍禮,將手伸給倫斐爾。
一對璧人都是做著挽髮長褲的男裝打扮,帥氣中更流露著高貴與優雅,雙方的出色外貌更是搶盡全場風頭,一個是斯文有禮的貴公子,一個是明艷英媚的俏公主,兩人都有一流武技基礎,雖然沒學過什麼舞蹈與舞步,但動作自然就很矯捷好看,才舞了幾個動作,就引得一片喝采叫好聲,連萊恩和冷棄基陛下都鼓掌起來,一掃適才的醜聞陰霾。
(渾蛋精靈,當著我的面示威,這麼囂張?早知道不光是顏射你老妹,我連尿都撒上去。)
心中咒罵,我朝月櫻走過去,就算知道冷翎蘭仍對我虎視耽耽,那也顧不了了。然而,月櫻看見我靠近,雖然露出憐惜與不捨的表情,但眼神中卻驀地閃過一絲堅決,跟著就起身跑開,趕到了萊恩的身旁,與她威武可靠的丈夫一起,微笑著看著輕舞中的一對男女。
(連你都這樣……)
儘管未曾交談,但透過眼神的交換,我和月櫻已經說了千言萬言。我無法責怪她什麼,因為那天是我自己用惡毒言語將她趕跑的,我也無法在傷害她之後,再無恥地要求她原諒什麼,可是……唯獨是現在,我真的希望月櫻能在我身邊。
我不是一個受人歡迎的東西,也從來不需要被人歡迎,因為這些現在對著我鼓掌的人,早晚有一天會因為某個理由輕易對我冷眼相向,所以我一開始就看淡了這點,並對我的際遇習以為常。不管置身子怎樣熱鬧的場合,我都不會感受到周圍喜慶氣氛的百分之一,外在環境越是歡欣鼓舞,我越會冰冷地意識到……我還是只有一個人。
這種應該要克制下去的感覺,現在又冒了出來。十二年前,月櫻給予我的溫暖,曾經幫我驅散過這股寂寞,但她此刻站在我眼前不遠處,短短距離,卻相隔咫尺天涯,我不能怪她,只能像條落敗的死狗一樣,頹喪的坐在角落。
織芝·洛妮亞——這個對我誓言相愛的巧手少女,假使她在這裡,情形會好過一點嗎?不可能,因為我們必須裝做視而不見,況且她得知這些醜聞後,會有什麼反應尚不得而知。
阿雪呢?這個只屬於我,會無條件接納我一切的小狐女,倘若我攜她一同出席,那麼可以驅走我心中的寂寞嗎?不能的……因為我心裡一直有個真實的聲音在提醒,阿雪從來就不屬於我,當她有朝一日覺醒,回復成光之聖女天河雪瓊,今日的柔情蜜意,反而會變成一場恐怖的惡夢。
那麼,我擁有什麼?在我生命中得到過什麼?
沒有。
不管經歷過多少奇遇,得到過多少珍寶,建立過多顯赫的功業,我仍然只是當初薩拉城中的一個廢物,在人潮當中分外感到自己的孤寂,明白到自己從來就不屬於這群人中的一份子,和那對正在翩翩起舞的王子、公主相比,我僅是他們眼中一頭自以為是的醜陋東西。
我只是……一個人。
「呵……」
我頹坐在角落,只想遠離喧鬧,喝著高價卻入口無味的烈酒,管他明天早上是否宿醉得頭痛欲裂,卻想不到肩頭忽然給人拍了一記,一個溫文詼諧的聲音響起。
「嘿,賢侄,你可不是一個人啊,難得良宵佳會,怎麼一個人喝悶酒?大叔來和你乾一杯吧!」
劍俠打扮的茅延安,瀟灑出現在我身前,唇上的假鬍子被那抹笑意一襯,真是英俊好看,卻也讓人忍不住想發笑。我感到心頭好像有股暖流經過,恍惚間竟連喉間都有些哽咽,想勉力露出個笑容,但浮現在臉上的,卻是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臭老頭,誰要和你喝酒,要喝也要和女人喝,我可沒有淪落到要讓男人同情。」
「要女人還不容易?隨便找就隨便有,你等著,我找個美女來陪你喝酒跳舞。」
茅延安確實神通廣大,大步走進人群,幾下子功夫就讓一名頗為清秀的貴族秀女挽著他手臂,有說有笑地走了回來。我心下佩服,正想站起來向他說話推辭,哪知道那名千金小姐抬頭看見是我,竟然花容失色,尖叫一聲,把手袋扔過來,掉頭就跑。
真想不到我成了如此惡名昭彰的人物,這聲尖叫引得全場群眾的注意力集中過來,無數的惡意、挪揄眼神,像千萬羽箭般紛散墜來,我無處逃避,只有苦笑著全部承受,心裡覺得自己應該要憤怒,但除了深深的寂寞,我感覺不到別的情緒。
惡毒的諷刺,在連串隱約的耳語中傳過來。雖然聽得不是很清楚,但我仍然感受到裡頭的惡意與詛咒,不過這一切還是比不上我眼中看到的東西,倫斐爾與冷翎蘭被一群重臣、貴族簇擁著,偶爾投過來一、兩記嘲弄的眼神,這兩個人並肩站立,光彩照人的華貴丰姿,首次讓我有了想要逃避的念頭。
(該走了,別留在這裡丟人現眼……)
我從角落站起身來,舉步欲行,腦裡卻覺得一陣暈眩,方自詫異,卻發現本來熱鬧的宴會廳忽然靜了下來。
安靜的區域從入口處迅速延伸,一下子就蓋過了整個宴會廳,前一刻的喧鬧狂歡,化成了這一刻的萬籟俱靜,只剩下一種人們在遇到巨大驚訝衝擊時的倒抽氣聲,像是傳染病一樣散佈在每個人的身上。
我不知道他們究竟看見了什麼,居然吃驚成這樣,心裡湧起了強烈的好奇,但沒等我主動追尋答案,所有人就自動往兩邊退開,讓出一條通路來,方便後頭的每個人都能看清前頭情景,看清那名正緩緩進入宴會廳的賓客。
那是一名穿著純白晚禮服的少女。
款式簡單的白絹禮服,剪裁合身,襯托著她精雕細琢,玉潤純白的香軀,雖然是大露背的款式,卻無損禮服主人的純真感覺,反而更將她的氣質畫龍點睛般提升至另一水平。
沒有隨從跟在旁邊,也不是今晚賓客名單上的人,甚王沒有人知道她是誰。然而,全場卻有過半男士都認識她,並且在最短時間內把這美麗故事傳遍全場。
令薩拉城內所有男人追問了大半個月,總在夜深入靜的晚上,幽幽漫步於街頭的夢幻少女,在這匪夷所思的一刻現身出來,以她的天仙姿容驚艷全場。
連我都忍不住衷心讚歎,萬萬想不到困擾我半月,卻始終沒緣見上一面的夢幻美人,竟然真的有這麼美!足以名列四大天女的姿容,神韻與眉目比阿雪更勝一籌,生平所見的美人中,只有月櫻能與她平分秋色,這點可以從所有人屏息凝聲的反應得到證明。
簡單而素淨的晚禮服,和周圍貴婦、千金小姐身上的華服相比,應該是顯得寒酸,但因為主人的傾城仙姿,卻完全不會因此失色,我相信現場大半群眾都有和我一樣的感覺……世上不會再有哪個女孩這麼適合白色。
嬌容未施脂粉,身上彷彿還沾染著水氣,順直的火紅長髮,以馬尾式簡單地束在頭上,卻透露著主人晴朗活潑的性格。
小口櫻唇不點而紅,卻肯定不是上妝,因為世上沒有哪個胭脂或口紅能畫出這種生命力;裸露在禮服後背的肌膚,白皙柔嫩,吹彈可破,隱隱透著一層氙氬白光,唇邊掛著歡喜的笑靨,笑得沒有煩惱微塵,沒有欲著愛染,像是深山裡的霧,漂流在樹林之間,無從捉摸於雙掌之上,脫俗於人世之外。
今天有月,月色咬潔,寒光滌滌,顏色就如她衣服般的潔淨。天空無雲,有星光萬點,銀河千川,如她眼眸裡的光輝。
今天,有很美的月,很美的星,很華麗的宴會。可是,今天……
明月彷彿就為了她存在,只照耀她。
星光彷彿也為了她存在,只點綴她。
人群彷彿都為了她存在,只襯托她。
她輕輕的走,優雅,柔美。
白色長裙底下的蓮足輕快邁步,彷彿每步踏下,天空就為她灑一掬花瓣,吹一陣香風。
就是這麼一名美得令人驚心動魄的少女,在群眾的驚艷注視下,輕移蓮步,慢慢進入了宴會廳,朝著正前方的主持台走上。
主持台上,現在正站著金雀花總統伉儷,沒有人注意到這樣一名清麗少女突然出現,將可能發生的安全問題,每個人只是屏著大氣,看看月櫻,再看看她,驚歎著造物神所能賜與人類的美麗,就連那應該性向「特殊」的回休楚,都對她看得停住動作,手離開隨身兵刀,渾然忘了該要護衛萊恩與月櫻的責任。
正當少女走到宴會廳中心,所有人都以為她會走向主持台,與那生具傾城絕色的秋櫻天女並肩比美時,她突然像是在尋找什麼似的,轉了方向,擋往前頭的人群以最快速度慌忙讓開,不敢褻瀆了她所經之處的空氣,急著想看看這名天仙麗人究竟要走到哪裡去。
而我……就這麼目瞪門呆,看著這名受全場豪貴富紳所矚目的絕色少女,筆直朝我走過來,像是命運注定似的停在我面前不遠處。
令薩拉城內所有男人窮追半月的幽夢美人,這麼突如其來地停在我面前,她到底想做什麼?
這裡已是最偏僻的角落,我身邊除了我自己就沒有別人,她這樣翩然降臨,到底想要找些什麼?
「……你……為我而來?」
這句話一出口,登時打破了本來的死寂沉默,引得滿堂哄笑,排山倒海似的快掀翻了屋頂,就連我都覺得自己愚蠢得可笑,一時克制不住,羞慚通紅了臉。
但這句話卻起了出乎意科的結果,那名美得讓人忘記呼吸的夢幻少女,對我露出一個很俏皮的微笑,突然一下子輕奔過來,牽抓住我的手,就把我往宴會廳中心去帶,穿過紛紛讓路的群眾,直站到正中心的那盞大水晶華麗燈下方。
我弄不清楚她到底要做什麼,只是在近趴離之下,覺得這名夢幻少女的絕色仙姿真是美麗,緊抓著我掌心的那只纖手更是溫暖。可是……與她素昧平生的我,為何總覺得這張面孔有些眼熟呢?
夢幻少女將我拉到場中心站定,再次露出一個溫柔的笑靨,戴著白絹手套的素手放開了我,卻牽引著我的右手,環繞到她只堪盈盈一握的細腰,讓我在驚愕中大享天仙艷福地環抱住她,同時右掌與我的左手相握,優雅地慢慢抬起。
因為驚艷而停下動作的樂隊,見到我們兩人這樣的姿勢,全都覺醒過來,開始奏起輕快節奏的舞曲音樂,我們兩個人就這麼開始在眾目睽睽之下跳起舞來。
我是一個不修武德的軍人,雖然懂得強姦時候要按住女方的嘴巴,卻從來沒學過怎麼跳舞社交,舞步自然是拙劣生澀,開始的連續幾步,還很尷尬地險些踩在她的玉足上,幸虧她穿著高跟鞋的小腳極為靈巧,幾次都幸運地化險為夷。
出了這種丑,我感到氣餒,想要撒手放棄這段不合常理的艷福,免得一再出醜,但手才一鬆,那名夢幻少女就再次抓起了我的右手,全不避嫌地放在她柔軟的纖腰。紅唇微嘟,明亮的紫色眼瞳中閃著三分嗔怪、三分失望,卻還有四分鼓勵,讓我不得下硬著頭皮跳下去。
圍在旁邊一層又一層的厚厚人牆中,不乏武技或舞技高強的俊才,每次見到我舞姿笨拙,重心不穩,甚至差點腳底踉蹌時,毫不客氣地朗聲嘲笑,這種含帶鄙視意味的笑聲,迅速引起了周圍一陣接一陣的蔑笑。
「這雜碎跳得是哪門子的舞步?是貴國的特產嗎?」
「大使說笑了,這敗類是我國的恥辱,怎會懂得跳高雅的阿里布達舞,這多半是他們法雷爾家出門踩到狗屎,領悟出來的絕世舞技吧!」
「哈哈,怪不得奇臭無比,奇臭無比啊!」
我很清楚他們的目的。除了真的在嘲笑,這群心有不甘的妒夫也想藉此形成壓力,讓這名全場男士皆欲親近攀談的夢幻少女,主動甩掉我這頭不配弄髒天鵝羽毛的癩蛤蟆。我擔憂地瞥向她,多少擔心她若憤而甩下我離去,以後我就真的不用做人了,然而,她卻朝我眨眨眼,露出一個「放心」的晴朗微笑,不著痕跡地帶著我起舞,漸漸越跳越熟練。
規律的舞步本就不難,跳熟之後,雖然姿勢仍然不夠流暢,但卻不會再踩到她的玉足,讓我可以放心地摟過她柔軟的纖腰,嗅著她淡雅的女兒家幽香,右手感受她柳腰的纖巧與輕柔,順著輕快的旋律,舞出一個又一個的華麗圓圈。
周圍所感受到的視線依舊銳利,像是想把我切成八塊一樣集中過來,但我卻不再覺得頹喪失意,因為這些目光裡頭除了鄙夷與氣憤,更多了強烈的忌妒、羨慕,讓我在舞步的旋轉中,我偶然看到冷翎蘭,她看來果然是一副氣炸的樣子,憤憤不平地握著拳頭。光是這個表情,就讓我覺得先前的屈辱值回票價。
茅延安與心燈居士退到了我之前所待的角落,在與我目光相對時,一起向我舉杯,無聲的祝賀。我滿開心的,因為整個宴會廳裡這麼多人中,他們或許是最為我高興的兩個人。
至於國王陛下……他大概是想把我亂刀分屍的前幾名,從他的眼中,想要奪美而過的慾望熾熱得像要燒起來,看不出來一把年紀了,慾火居然還這等旺盛。他身後台上的萊恩,對著我微笑鼓勵,而月櫻……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我現在不想在意這件事。
今晚是我生命中少有的快活記憶,榮耀、光彩、受人羨慕的感覺,我全都在最需要的時候得到了,但如果沒有這一名夢幻少女,今晚的一切只會是一場痛楚夢魘,我真的、真的……好感謝她。
「謝謝你,你幫了我很大的忙。」
我輕聲說著,凝視就在我眼前不遠處的那張清艷容顏,不施半點脂粉,雪白的肌膚、嫣紅的櫻唇、細細的睫毛,紫晶星眸中閃著一絲慧黠的稚氣,恍若不解世事的美麗,像是一個初降凡塵的純潔天使,雖然不像月櫻那麼纖弱得惹人憐愛,但……我真的從未見過那麼具有靈氣的女孩。
「你是哪家貴族的千金小姐?我有這個榮幸認識你呢?」
問著這句普通的搭訕語,我心頭卻不爭氣地跳起來,而她卻似早就在等待這問題出口,我話才一說完,她水燦燦的眼眸眨了眨,俏美一笑,就翩然貼靠過來,輕輕一吻印在我面頰上。
我腦裡「轟」的一聲,好像被附近人群炸鍋似的驚叫聲給弄糊塗了,但心頭卻洋溢著難言的狂喜,興奮得想要鬆開她的手,起來大跳大叫一番。真是可笑,我作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有一刻靦點得一如初戀少年……
「你叫什麼名字?我曾經見過你嗎?」
我是不可能曾經見過她的。是以媲美月櫻的天仙姿容,只要看過一次,即使從此瞎了眼睛,也絕對不會忘記,但她聽了我的話,嫣然微笑,那種燦爛的純真笑容竟讓我覺得似曾相識,而她就在這笑容中,說了現身以來第一句話。
「帥帥的哥哥,你真的不認識我嗎?嘻,你的舞跳得好差喔!」
無疑我認不出眼前的這張美麗嬌顏,但是這個聲音……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與錯認,一下就令我從天堂墜入地獄。
「菲、菲妮克絲?」
我不敢置信,但認真凝神看去,如烈火般燦紅的長髮、紫水晶般的眼眸、束縛在白絲緞禮服下的34D美乳,這些獨一無二的特徵,確實證明了她的身份,只不過……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濃妝艷抹下的真實面孔……如此清麗無瑕的絕色容顏。
「正確答案!你又乖又美的業務員現在來為你服務了。」
本來,這是我生命中最開心的一個晚上,但如今我卻只覺得想哭,眼前天使般的純潔少女,突然化成一個陰險狡詐的女惡魔,什麼浪漫情感都是多餘中的多餘。
「你為什麼做這種打扮?來這裡做什麼?」
「這個?你說看起來像個小天使嗎?我最近新簽的幾個客戶裡,有一個是戀聖女狂,只要看到教師、神職人員、天使的圖片,就會慾火沖腦,什麼不平等條約都簽了,這個扮相是為了推銷方便。剛剛簽約完,想說這裡人多,可以順便拉幾單生意,恰好看你很想跳舞的樣子,就先跳完再去拉客噦。」
菲妮克絲告訴我,男人最希望就是在這種場合顯威風,所以這是她的義務服務,相信我一定已經成功氣壞首號對頭。我想想沒錯,但目光環移向週遭,除了氣得快拂袖而去的冷翎蘭,還有一雙一雙忌妒的眼神外,我還接觸到一雙寫著傷心的眼睛。
是月櫻。
直到接觸了那雙眼中的哀傷,我才發現自己可能又做錯了,不但忘記了今天來此的用意,還反而搞得月櫻更為不快,這些……難道也是菲妮克絲的設計?過去她幫我做的每件事,還沒能夠讓我歡喜上多久,就會受到更悲慘的打擊,現在給我的這點甜頭,難道就是為了要分開我和月櫻的計謀?我不能忘記,在這張天使面孔下,有著多狡詐的惡魔心嚦。
念及這點,我下意識地就想放開手,把這危險的蛇蠍美人讓給其他愚蠢候補獵物,但手才一放,腳下一個踉艙,撞到背後的另一名舞者,居然還就是倫斐爾,他錯愕地朝這邊看來,似想確認這邊是否有意為之,但菲妮克絲俏美地眨眨眼,牽著我又到旁邊翩翩起舞,把這名索藍西亞的貴公子甩在後頭。
其實不過就是卸了妝而已,居然會有那麼大的魅力變化,從妖冶艷媚變成清純俏麗,真是不可思議。在我們錯身而過的剎那,我親眼看到倫斐爾欲一言又止,一雙眼睛失魂落魄地盯著菲妮克絲的嬌顏,顯然已為她的瞇力所迷醉……這也難怪,不施脂粉的菲妮克絲,更勝阿雪與龍女姊姊,是足以與月櫻比美的絕色。
說來荒唐,卸妝之後的她,不只是清麗絕倫,看來竟然比我還小了幾歲。
我輕聲告訴菲妮克絲,她釣上了一條大魚,但這在薩拉城內夜遊半月、急於尋找獵物簽約的女惡魔,卻像不感興趣似的嘟嘴對我說,
「誰管那個,我現在只想和你跳舞,你不是說想看我不抹妝的樣子嗎?多看我一眼嘛,這可是送給哥哥你的特別禮物喔!」
第三個願望的圓滿完成、醜聞事件對她的誤會,還有她今晚適時出現一度給我的快樂,說來我真是欠了她一筆。看著菲妮克絲認真而美麗的眼瞳,我心軟下來,放棄其他顧忌,盡情與她共舞。
當節奏由輕快轉為舒緩,菲妮克絲的舞姿也從靈巧流暢變為優雅,戴著雪白手套的素手每一下揮動,都劃出一道美麗的的軌跡,像是白天鵝伸展羽翼一般的好看;而她踩著舞步,驀地從我身邊移開又拉回,長長的裙擺性感地輪飛旋舞,化成一朵朵白雲,銀鈴似的歡喜笑聲,天使般的傾城仙姿,與每天晚上幽幽漫步於街頭的神秘,又是另一種不同美感。
一時間,宴會廳內所有人都停止動作,退到一旁,看著我們兩個人盡情地揮灑喜悅舞步,只剩下樂隊持續的伴奏。
我非常開心,將菲妮克絲一下急拉回來,柔軟性極高的嬌軀更新貼靠回我胸口,看著她的巧笑盈盈,我忍不住在她耳邊輕語。
「不管怎樣,我要告訴你,我真的謝謝你,還有……你這樣真的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