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塵皺起眉頭,她看著陸銘的樣子,完全不肯相信陸銘沒事,她扛起陸銘,算了算路程,這裡離她以前住的陸家別墅比較近,於是她扛著神志有些不清的陸銘往別墅狂奔。
陸銘因為能量消耗過大,慢慢昏了過去,等葉塵一腳踹開別墅大門,把他扛到床上時,陸銘已經徹底的暈了過去。
葉塵趕緊給他塞了幾顆十全大保丸——這東西名字是她自己取的,按照三八的話來說,就是加血加生命加精力,什麼都能加,急救專屬,什麼都能救。
塞了十全大保丸後,葉塵舒了口氣,靠在陸銘邊上,有些疲憊。
外面下著雨,周邊一片寂靜,雨聲和呼吸聲混雜在一起,葉塵靠在床頭,手裡握著槍。她轉過頭來,看見陸銘的臉。
房間裡是外面燈光映照進來,燈光不太清晰,那個人躺在床上,面容精緻,緊皺著眉頭。
葉塵想著今天的事,陸銘能跑來見他,井上純一郎應該是死了。死了一個日本人,日本不會善罷甘休。如果找不出一個人來抵罪,怕就會成為他們的藉口。
他們一直在尋找鬧事的藉口,如今這是一個太大的缺口。總要有人填上這個口子,讓對方無話可說。
葉塵看著陸銘,有些無奈:“好好的,來救我做什麼呢?”
說完了,她心裡又有些酸澀。她抬手摸著對方頭髮,慢慢道:“陸銘,你這個人,有些傻啊。”
明明知道她是一個怎樣的人,還要擔心她,還要來救她,還要為她殺了人,搞得血雨腥風。
可是她也不能怪他。
設身處地想,誰都是這樣的。
葉塵靜靜瞧著他,外面傳來喧鬧聲,大概是事發了。
她低頭親了親陸銘的額頭,走出去給洪笙打了電話,是張喜接了電話,冷道:“洪府,貴姓?”
“我是葉塵,叫洪爺。”
張喜一聽葉塵的話,立刻讓人去叫洪笙,隨後焦急道:“葉小姐你們到底是怎麼了?井上純一郎整個府上都死光了!現在警署的人上來找洪爺幫忙,洪爺正……”
話沒說完,電話裡就傳來洪笙的聲音:“葉塵!”
她從來沒聽洪笙這麼焦急過:“到底怎麼回事?”
“井上純一郎把我抓了,我就把他們殺了。”
“陸銘呢?”
“陸銘來的時候,人已經死了。”
葉塵說得無比平靜,洪笙愣了愣,過了一會兒後,他立刻道:“你趕緊走,陸銘在霧凇碼頭準備了船,還有一個小時開船。”
“我走了你們怎麼辦?”
葉塵聲音很鎮定,沒有絲毫慌張:“我走了,日本人就有了藉口,他們本來就想找麻煩……”
“你不走他們也有藉口!”
洪笙當機立斷:“昨天他們的人已經和我們這邊工人起了衝突,葉塵,陸銘說的對,戰爭是遲早的事情,忍耐不會改變什麼。”
葉塵沒有說話,片刻後,她慢慢開口:“可這件事總要有人抗,不是我抗,就是別人,我不能讓別人給我抵罪。”
“洪爺,陸家的人和宋家的人都安排好了吧?”
聽到葉塵這句話,洪笙就明白了葉塵的意思,他怒吼出聲:“葉塵你個王八……”
話沒說完,葉塵就打斷他開口:“我現在讓人送陸銘去吳淞碼頭,洪爺,拜託了。”
說完,葉塵便掛了電話,轉頭去了房間裡。
她看著躺在床上皺著眉頭的陸銘,也不知道怎麼的,她突然想親親他。
她低頭吻向陸銘,就那麼安靜的親了親,便起身來,扛著陸銘下了樓。
她進屋後就讓丫鬟給向南報了信,現在向南已經在樓下等著了,見她出來,向南焦急道:“姐……”
“把他送到吳淞碼頭去,找到他的人,你護著他一起走。”
葉塵將甲骨文片放在了陸銘的懷裡,冷靜道:“趕緊。四十五分鐘後開船。”
葉塵將陸銘教到向南懷裡。
向南點了點頭,隨後道:“那你呢?”
“我?”葉塵苦澀笑開:“我沒事,很快我就會追上來。”
向南應了聲,扛著陸銘上了車。
葉塵看著汽車開出去,拿了傘便走了出去。
“小姐,”丫鬟怯生生喊:“您去哪裡?”
“我?”葉塵笑起來:“我就是出去,散個步。”
說完,葉塵轉身離開。
陸銘被向南帶著往吳淞碼頭跑,汽車開得飛快,陸銘顛簸中醒過來。
他一醒來就發現葉塵不在,看見向南的臉後,他立刻道:“宋婉清呢?!”
“姐讓我先和你上船,”向南立刻回答:“她馬上趕過來。”
一聽這話,陸銘臉色就變了,大喊道:“去警署!快!快去!”
“做什麼呀?”
向南有些無奈:“你就聽姐……”
“她是去自首的!”陸銘大喊出聲:“她那個性子,要走還不和我們一起走?她是想騙你和我走了,自己一個人把事情都扛下來!”
向南臉色變了,立刻明白了陸銘的意思,一個轉向就朝著警署沖去。
汽車開得飛快,濺起水花,開了沒多久,陸銘就看到街上有一個女人。
她穿著長款旗袍,踩著細長的高跟鞋,撐著一把陽傘,披著一件貂毛外套。
這時候巷子裡寂靜無人,她走得妖嬈豔麗,像是一朵開在夜色中的罌粟,美麗得讓人心驚。
“停車!”
陸銘一眼認出她來,叫住了向南。
向南猛地踩了刹車,葉塵被這聲音驚動,停下腳步來。
然後她撐傘回眸,就看見從車上跳下來的陸銘。
他疾步走到她面前,喘著粗氣。
雨聲淅淅瀝瀝,他沒撐傘,身上沾染了雨水。
“你要做什麼去?”
他聲音裡帶著啞意。
葉塵抿嘴笑了笑:“你怎麼來了?再不走,船要開了。”
“你不走,”陸銘冷靜看著她:“我走做什麼?”
葉塵說不出話來,好久後,她轉過頭,不忍看他,慢慢道:“沒必要的,陸銘,你做再多,我也不喜歡你。”
“既然不喜歡,那你管我去死?!”
陸銘猛地提高了聲音:“人是我殺的管你屁事!要走也該是你走!”
葉塵不說話,她垂著眼眸,陸銘上前一步,同她道:“看著我。”
葉塵不動,陸銘捏著她的下頜,板正了她的臉,注視著她。
“你打算去死,對不對?”
“你打算拋下我,你想讓我走,你想讓我去香港,讓我一個人留在那裡安穩度過餘生,然後你自己在國土之上,拼搏至死,對不對?!”
“不……”
“你騙我。”
陸銘看著她的眼睛,忍不住笑起來,他覺得眼睛裡有些霧氣,他沙啞道:“宋婉清,你的眼睛從來騙不了人。”
“你騙不了我。”
“你喜歡我,你想我過得好,可你拋不下國家,你總想著要在這裡多做點什麼,想著像個戰士一樣,馬革裹屍。”
“你以為我為什麼知道?”
陸銘眨眼,眼淚落下來,沙啞道:“因為,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想讓你去香港,我想讓你好好活著,我想為國家做點什麼。”
家國大義,兒女情長,這是他們總要做出的選擇。
不忍讓愛的人受戰亂流離,卻想要自己為一國興衰奮鬥至死而後矣。
“你是我的妻子,宋婉清,”陸銘伸手抱住她。
他抱她的動作,那麼溫柔,仿佛她一碰擊碎,仿佛她是他再美好不過的夢境。
“你從來沒想過我,你一心想著拋下我,太殘忍了。”
葉塵沒說話,她被他抱著,感覺有些茫然。
她聽著這個人的哭聲,感覺這個男人身體微微顫動。
他們相愛以來,總是他在難過,總是他在付出,總是他在傷神費心。
葉塵知道自己,她的感情從來如此,太冷靜,太理智,總想著要為對方規劃一個更理智的未來。
可是她規劃那麼多,卻在這個人哭聲傳到她心裡那一刻,驟然坍塌。
她心裡抽緊,沙啞道:“那你要我怎麼辦?”
陸銘沒有說話,聽著葉塵道:“我不去自首,政府給不了一個交代,總要找人抵罪。我不死,總要有其他人死,我不能讓人為我而死。”
陸銘不知道如何回答,葉塵正要開口,就聽到一聲爆炸聲從遠處傳來,兩個人驀然回首,看見不遠處火光沖天。
兩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陸銘和葉塵對視一眼,朝著著火處奔去,等他們跑到半路,整個城已經亂起來。
所有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倉皇往城外跑。如今大家心裡都繃著根弦,一亂起來,所有人都慌了。
陸銘和葉塵逆著人流跑去,跑到一般就聽到一聲大喊:“葉塵!陸銘!”
兩人拉著手回頭,看見洪笙從車裡探出頭來。
兩個人一起沖過去,洪笙坐在副駕上,立刻道:“上車。”
陸銘和葉塵也不墨蹟,立刻上了後排,洪笙冷著臉,同陸銘道:“你說的對,他們就是想找事,忍著沒用。”
“洪爺要去哪裡?”
葉塵迅速開口:“有沒有用得上我們的地方?”
“日本人今晚燒了三友實業社,現在城裡有點亂,我先要去找人維護城裡的秩序,別自己人先亂起來。你們別想著自首不自首了,這件事我和警署那邊說過,現在這個情況,這件事不會再追究了。哪怕追究起來,也可以說你們跑了。”
說著,洪笙將他們送到了路口,將船票遞給陸銘,同他們兩人道:“如果沒趕上你們自己的,就趕這艘,天亮前會走,你們趕緊上船,別回來了。”
陸銘和葉塵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後,洪笙焦急道:“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