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月霞而言, 她歷經凡塵種種歸來,自然知道, 自己所經歷的一切, 不過妄念。
然而對於莫無邪而言,當那個姑娘死在他懷裡的片刻, 那便是死了。
月霞喝下忘川水回冥府的時候, 莫無邪將她的屍體葬在土裡。
他帶著月霞的母親去找鄰居,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莫無邪上前問的時候,鄰居們就關上大門, 閉口不言。於是莫無邪躲到了暗處, 月霞母親敲了門, 上前去,一個男人開了門,用著方言怒駡道:“你怎麼還來啊?有完沒完啦?又不是我們打死你女兒的, 她自然死的啦。”
月霞母親痛哭出聲來:“我好好一個女兒,怎麼會說死就死呢?”
“她是自盡的!”鄰居大聲叫出來:“關我們什麼事?她是自殺的!”
月霞母親和那些人推攮起來, 對方口口聲聲罵著月霞,然後關上了大門。
莫無邪上前去,將月霞母親扶起來。
然後他們找了一個小孩子, 從小孩子口中套出話來。
是誰傷害了她呢?
月霞是如何死的呢?
小孩子們童真的話裡,依稀勾勒出了那半個月月霞的經歷。
“大家都說她是壞人呀,被綁在樹上,大毛用石頭砸她玩, 讓我們一起。”
孩童都是如此,那其他人能做什麼,自然不難猜出來。
“吃的?沒有人喂她的。”
“娘說她髒,不能碰的。”
孩童斷斷續續說出來,她渾然不知自己說的是什麼,一雙眼清澈無邪,仿若精靈。
莫無邪顫抖著,沙啞出聲:“你這樣做,就不覺得自己錯了嗎?”
“我為什麼錯了呀?”孩子一臉疑惑:“她是壞人呀。”
莫無邪沒說話,他閉上眼睛,再沒出聲。
那天傍晚,他走在小河邊上,想起她笑著從他面前跑過去,腦袋上帶著花環問他:“無邪,你看我好看嗎?”
他顫抖無言,他不敢出聲。這時候遠處傳來了爭執之聲,他著急跑回去,發現是月霞的母親。
她和人爭執起來,被人推到在地圍打。
她已經年近五十,月霞是她的獨生女,月霞死後,她也沒了生念。她責駡詛咒著整個小鎮的人,小鎮的人憤怒起來。
人越來越多,莫無邪沖進去,他護著月霞的母親,和所有人廝打起來。
可人太多了,他本來也只是個普通書生,哪裡能抵住這樣多人的憤怒?
那一瞬間,莫無邪從未覺得如此無力過。
哪怕是當年全家被滅門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無力。
被滅門時候,他知道自己對抗的是某一股力量,對抗的邪,是惡。他可以成長,他會變得強大,那時候他能夠和對方對抗。
可此刻被棍子打在身上,被拳腳相加,他對抗的是什麼呢?
是人性,是悠悠眾生。這些人此刻看似惡毒,但轉身又是普通人。
他們不是邪,不是惡,只是愚昧和狹隘。
能拿他們如何呢?
能怎麼辦呢?
難道要把這些人都殺掉嗎?
這個念頭驟然生起,莫無邪感覺自己似乎是推開了某一扇門。
少年時他挨家挨戶拍打大門求而無望,只有那笑容明媚的姑娘打開了門。
然而那姑娘卻最終被拋屍荒野,屍骨無存。
這些人不該活著……
魔念突生,他控制不住自己,念出了那段轉生咒。
無數黑氣聚集在他身體中,他顫抖著,感覺肌肉一寸一寸裂開。
所有人都該死。
都該死。
他猛地爆發開來,反手奪過木棍,將一個男人釘在了牆上。
那一晚,他屠殺了三千四百二十三人。
冥府驟然多出三千多不該來的魂魄,自然驚動了東陵。
那時莫無邪還未徹底成魔,尚還是人魂,東陵親自出手,將莫無邪拿回地府,打入無間地獄。
“我的本意,是希望他能在無間地獄悔過。他若有善,地獄自然無門。他若無善,便永墜地獄,不得超生。”
東陵抿了一口茶,低頭瞧著靠在他腿上的姑娘。葉塵已經迷迷糊糊睡了,桃花花瓣璿落在她面容上,東陵靜靜瞧著,抬手將那桃花撚去了。
葉塵睡了一下午,這才醒過來。
醒來後便發現自己自己靠在東陵腿上,東陵正拿著書翻看。
葉塵扭了扭,尋了一個舒適的動作,抬頭看著東陵:“我這麼靠著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東陵聲音平淡,目不斜視。
葉塵十分欣慰笑起來:“東陵,我原本以為,你是一個十分小氣的神仙,如今卻才發現,你還是極其大方的。”
“哦?”
東陵抬眼:“為何?”
“以前我和月霞聊天,你也知道,我和她都是天界出了名的大齡未嫁女,那時候我們討論了一下,如果我變成了一個男人,該怎麼辦?”
“月霞同我說,若是我變成一個男人,一定要親她一下,讓她知道,被一個貌美的男人親是什麼感覺。”
“我雖然想想和月霞親吻大概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但能為姐妹獻身,這就叫義氣。”
說著,葉塵歎息出聲:“東陵,如今你能借大腿給我靠,讓我知道了靠在男人腿上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你真的很講義氣。”
聽了葉塵的話,東陵想了想,而後他將書放在了一邊,一臉平靜道:“這有何難?”
葉塵有些疑惑,一抬眼,就看見東陵低下頭來,冰冷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葉塵猛地睜大了眼,東陵卻是皺了皺眉,眼中清澈平淡,仿佛渾然不知自己做了什麼。
他用了力道,壓在葉塵唇上,葉塵心跳得飛快,東陵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唇。
葉塵一個激靈,猛地將東陵推開,翻身滾了開去!
她喘息著,不可思議抬頭。
東陵卻是抬起手來,觸碰在自己櫻色的唇上,皺著眉頭,認真道:“很軟,感覺很奇怪,想伸舌頭……”
“夠了!”
葉塵抬手打住他,憋了半天,終於道:“你做什麼啊?!”
“你想知道被男人親是什麼感覺,你我又是朋友,這點小忙,本君覺得是應該的。”
葉塵:“……”
東陵瞧著她,面色平靜從容,看葉塵臉色不太好,他想了想,又道:“我以往沒什麼朋友,不太知道如何交朋友,若是有什麼出格的舉動,還望不要介意,你同我說便好了。”
葉塵聽著他的話,看著那一臉認真的臉,一時也說不出什麼來。
且不說東陵本身是個大美人,追求者甚眾,光是他的身份,能被他親一親,也是一件極有臉面的事。
從長相身份來看,這件事,是東陵吃了大虧。
葉塵一瞬間有了一種自己哄騙無知少年的感覺,她一想到東陵這些年的成長經歷,除了打打殺殺,就是打打殺殺,她便覺得,自己要原諒他。
於是她輕咳了一聲道:“那個,東陵啊,其實我剛才就是說說玩笑,親一親這個事,其實不是隨便就可以的。得兩個人互相喜歡,這才能親一親。”
聽著這話,東陵皺眉思索,似乎是在很認真聽她的話。
“所以說,”東陵推測著:“朋友間是不能這樣親一親的?”
“對對對,”葉塵趕緊點頭:“必須要戀人、夫妻,這樣才可以!”
東陵點點頭 :“所以你和你朋友,也不會如此是嗎?”
“是的,”葉塵很欣慰,覺得東陵還是很聰明的,就是沒有人教,她突然有了一種教導天庭最兇殘帝君人情世故的責任感,於是她認真道:“朋友之間自然是不會的。”
“嗯。”東陵點點頭,抬手抿了口茶:“我知道了。可是,”東陵抬頭瞧著葉塵,有些苦惱:“本君發現,此事還是很舒服的,如此愉悅之事,我若想再做,應當如何?”
“找你戀人!”
葉塵咬牙切齒,東陵果斷否決:“我沒有。”
“那就找啊!”
葉塵覺得東陵太不主動:“你喜歡誰,告訴我,我幫你。”
東陵捧著茶杯,想了想,搖頭道:“且先看著吧。”
葉塵點點頭,她琢磨著,自己得四處尋訪著,看天庭有沒有什麼女仙配得上東陵。
長相要好看一點,總不能比自己差。
地位要高貴一點,不管怎麼樣,不能比自己差。
年紀要大一點,年紀太小不懂事,東陵這樣的需要一個貼心人照顧,怎麼也得從洪荒活到現在……
挑挑選選,葉塵也沒想出個合適的來。
就這麼想了幾天,她瞧了瞧日子,同東陵請了假,翁山好久沒回去了,她得回去看看。
萬一一個不小心,翁山哪只王八又成精作亂了呢?畢竟現在月霞不在了,沒人幫她收拾。
東陵聽了她的告假,想了想道: “我跟你去吧。”
“這……不大好吧。”
帶著東陵回老巢,感覺壓力有點大。
“我沒什麼朋友,未曾到朋友家造訪過。”東陵語氣平淡,但葉塵卻聽出了一些……難過的氣息。葉塵想了想,決定帶東陵去好好耍一耍。
於是她拍了東陵的肩,認真道:“行,你跟我去翁山,我保證讓你賓至如歸!”
東陵點了點頭:“嗯。”
定了行程,葉塵以出恭為由,躲開了東陵。
隨後她立刻給白染傳信,焦急道:“白染啊,我要帶著東陵回來,你記得把山上打整一下,尤其是我的洞府,我亂扔那些衣服你給我收起來,我亂丟那些書啊什麼的都給我弄整齊一點。還有,我的春宮圖什麼的給我藏深一點,翁山的顏面全靠你了你知道嗎?!”
白染愣了愣,有些躊躇道:“東陵?您說的是哪個東陵?”
“東陵帝君、泰山府君那個東陵啊!”
“哐當”一下,葉塵聽見了翁山那邊鬼哭狼嚎的聲音。
“仙主被綁架了啊!”
“仙主要帶著東陵帝君回來了啊!”
“我們會不會被打死啊!!”
葉塵黑了臉,斷了和白染的傳信。
葉塵穿著信的時候,東陵一抹手邊的玉石,玉石上立刻顯現出少華身披彩帶,頭頂鶴羽的花哨模樣。
他身後跟著好多仙君和姑娘,少華和姑娘扭動著跳著舞,興奮道:“東陵你最近去哪兒了,大夥都找不到你啊!我們現在在鳳族的地盤上,你快過來快活啊!”
“不去。”
東陵捏著玉牒,面色平淡。少華嘖嘖了兩聲:“過來喝酒也來一下,不然多墮我們天庭四少的名聲啊!你去冥府當府君都當傻了吧哈哈哈哈哈?”
東陵抬頭,微微一笑:“如果我再聽到你拉扯著我當什麼天庭四少的傳聞,我保證你再也出不了少華宮。”
少華立刻捂住了嘴,拼命搖頭。這時候葉塵的身影遠遠出現,少華睜大了眼,大喊了一聲:“姑……”
東陵抬手一抹,少華的身影徹底沒了。
紫薇帝君端著酒過來,看著少華呆呆的模樣,抱著姑娘道:“東陵呢?”
“有姑娘……”少華喃喃開口,紫薇挑了挑眉頭:“嗯?”
少華猛地反應過來,抓住紫薇道:“東陵身邊有姑娘!有姑娘啊!”
聽到這話,全場安靜了。
那一瞬間,眾帝君預感到了一件事。
一直說自己打算成佛嫌棄他們縱欲的東陵,春天可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