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 沈景逢皺了皺眉頭。然而想到自己的眼睛和傷勢,他想了想, 還是答應道:“好,不過近期來,可能要勞煩姑娘照顧了。”
“不妨事。”
葉塵揮了揮手, 秋生端了藥湯回來,葉塵給沈景逢喂了藥後,照顧著他歇下。
之後每一日, 葉塵都親自來給沈景逢上藥喂藥。葉塵平日一般都還是比較高冷的,她的聲音清冷如水, 平緩的調子說著話, 便讓人覺得心裡十分安靜。
沈景逢好多年不曾睡好過, 卻在這藥王穀裡,這個姑娘身旁,總是不經意中睡過去。
他期初覺得失禮, 但葉塵同他說用的藥裡有安眠的功效後, 他倒也不覺得有了什麼。
給嶽山派的信沒幾日就寄了回來, 葉塵給他念信,沈秋河的意思是沈景逢就交給藥王穀照顧, 醫藥費岳山派全包, 藥王穀想把他留多久就留多久,末尾還同沈景逢說, 要加油, 趕緊把媳婦兒追回來。
念完這句, 葉塵不由得有些尷尬,合上通道:“老人家都怪有意思的。”
沈景逢笑著轉了話題:“如今正是春末好時節,若在下眼睛再不好,怕是又要等一年,才能看到四月芳菲了。”
“那你怕是的確要等一年了,”葉塵笑了笑:“還要如今再喝三個月的藥,你才能好。”
“看花事小,答應當姑娘的護衛去做不到,這才心中有愧。”
“如今你尚未愈,就是我的病人,不必多想。”
說著,葉塵站起身來,同沈景逢道:“我帶你去逛逛園子吧,你熟悉了路,就能自己走了。”
“麻煩姑娘了。”
沈景逢點了點頭,他本來以為葉塵是讓其他人扶他,然而他話音剛落,葉塵就握住了他的手,聲音平淡道:“走吧。”
沈景逢愣了愣,然而對方一片坦蕩,她只是將他手托在手心,沒有其他任何逾矩,他驚訝後,倒也坦蕩放開,靜靜聽著她的聲音,跟隨她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在庭院裡。
“這裡是臺階,對,你小心些……”
她小心提示著他,然而卻還是落了空,他直接摔下去,她一把接住他。然而他實在太重,就直接撲倒在她身上,兩人摔下去,葉塵撞到梨花樹上,花瓣紛紛揚揚灑落下來,他撐在上方,盲了的眼沒有焦距,卻沒有折損他容貌半分。
葉塵愣愣看著他,直到對方問了一句:“葉姑娘?”
葉塵連忙起身,沈景逢聞聲偏頭,薄涼的唇恰好擦過對方如凝脂一般的肌膚,帶來片刻溫熱觸感。
兩人都愣了,沈景逢首先反應過來,忙道:“失禮了。”
“無妨,”葉塵故作淡定:“你先直起身來,我再扶你起來。”
沈景逢點點頭,直起身來,跪坐在地上。葉塵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花瓣。沈景逢覺得有東西落在自己臉上,肩頭,忍不住道:“是有花落下嗎?”
“是啊。”
“什麼花?”
“梨花。”
“梨花院落溶溶月,青草池塘淡淡風。”沈景逢在腦海裡勾勒出這景象,忍不住想起當初對葉塵的驚鴻一瞥,那姑娘清麗的容顏映在他腦海裡,他似乎能看到她站在這桃花樹下,面色平淡從容的模樣。
他也不知道怎麼的,內心湧上一種奇異的感情,三八“喲”了一聲,吃著瓜道:“感情值漲得挺快啊,15了。”
葉塵震驚了。
這他媽叫快?!
葉塵面上不動聲色,再次拉起沈景逢,帶著他走路。
沈景逢和其他反派不太一樣,其他反派幾乎都是平時一動不動,關鍵時刻數值蹭的上去一截。然而沈景逢的感情值成長得非常穩定,每天都有0.1、0.1這樣增長。
就像他這個人,一直很溫和、很平靜、很從容。
葉塵每天就拉著他,給他介紹院子裡的東西,然後讓人將障礙物全部搬開。
沒有一個月,沈景逢就能用劍,他在院子裡幾乎暢通無阻,仿佛是沒瞎一般。
每天沈景逢在院子裡練劍,葉塵就在長廊上,靠著柱子,吃著甜點,靜靜看著。
沈景逢有一種很安靜溫潤的美,君子如玉,說的就是這樣的人。無論他用再快的劍,無論他的一舉一動多麼剛硬有力,卻都不會讓人感覺半分壓迫急促。只能想到月下長河靜靜流淌的河水,落滿星光月色,讓人內心寧靜溫柔。
葉塵很難明白,這個人,居然他媽是個反派?
還需要她去“傳道受業”,每天為他普及做好人的基本知識。
這個課程要上一年,葉塵為了這個“做好人”的課程,特意準備了一個課程表。前面兩個月主要是理論知識,葉塵現在每天只要有空,就開始給沈景逢講故事,都是雷鋒系列好人好事,一般見縫插針就講。
比如沈景逢練完劍後累了,就會坐到葉塵身邊,葉塵給他遞了水和毛巾,他喝完水擦乾汗後,就坐在她邊上,聽她說話。
期初沈景逢的意思是讓她說說此刻的景色,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葉塵在描述完景色之後,總喜歡給他講故事。
這些故事基本都是行俠仗義捨己為人的故事,沈景逢不太明白葉塵為什麼喜歡這種故事,但是她喜歡說,他就聽。
於是每天練完劍,基本就是沈景逢的“做好人課堂”。
葉塵在一旁說,沈景逢就安靜聽,聽了一會兒,沈景逢突然道:“我同你說說我小時候的事吧?”
葉塵愣了愣,隨後點頭道:“好。”
沈景逢便說起他小時候來。他小時候很枯燥,人生也很簡單,所有的描述裡,幾乎就是練劍,練劍,練劍。
和師兄練劍,和師弟練劍,跟他爹練劍。
從基礎劍勢到嶽山劍法……
這麼枯燥的學習過程,沈景逢居然說了很久,葉塵一開始假裝很有興趣的強撐聽著,還能擠出幾個“哦?”“好厲害”“真厲害”“太厲害了”。
等到後來,實在撐不住了,忍不住頭一歪,就靠在沈景逢肩頭,睡了過去。
沈景逢感覺她靠到自己肩頭,呼吸平穩下去,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秋生拿了袍子過來,沈景逢聽到有人的腳步聲,猜到是去拿衣服的秋生,便抬手放在唇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秋生小心翼翼走到兩人身側,將袍子蓋在葉塵身上,然後退了下去。
沈景逢低頭想去看葉塵,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卻還是覺得,自己似乎能依稀看到靠在肩頭的姑娘的身影。
他也不知道怎麼的,總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感覺這姑娘就該這麼安安靜靜靠著他,陪著他。
他就這麼靜靜坐著,直到大雨傾盆。
葉塵聽著雨聲醒了過來,發現自己靠在沈景逢身上。
沈景逢很暖和,在這春末時節,這樣的溫暖源讓葉塵有些捨不得離開。
她靠著沈景逢,看著前方被雨水打落的梨花,小聲道:“沈景逢。”
“嗯?”
“你肩膀酸不酸?”
“不酸。”
“那我再靠一會兒行不行?”
沈景逢啞然失笑,有些無奈道:“行。”
於是葉塵靠了一會兒,感覺內心也不知道怎麼的,隱約有了溫度。
她突然想起很多人來,總覺得靠在沈景逢邊上時,就像靠在那些人身邊。
她做了感情清洗,已經不太記得當時對那些人的情緒,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靠在沈景逢肩頭,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似乎有磅礴情緒噴湧而上,讓她有瞬間窒息,不能言語。
沈景逢察覺她的變化,溫和道:“姑娘怎麼了?”
“哦,沒事。”葉塵怕三八察覺她的感情變化,起身道:“我們回去吧。”
“好。”
沈景逢提劍起身,跟在葉塵身後,葉塵聽著身後人的腳步聲,忍不住頓住步子:“沈景逢。”
“嗯?”
“你會做飯嗎?”
沈景逢愣了愣,隨後點點頭道:“學過一些。”
“你給我做飯吧。”
“等我眼睛好了,”沈景逢忍不住笑了:“我給姑娘做。”
“好。”葉塵應聲來,心裡同打著遊戲的三八道:“咱們有沒有什麼速效藥?”
三八:“……”
有那麼著急嗎?一頓飯而已。
於是三八果斷拒絕了她:“沒有。紮的時候不想著難醫,能救活不錯了,還想著要速效?做你的春秋白日夢吧!”
三八讓葉塵有些悲傷,她歎了口氣,只能帶著沈景逢回去,等著兩個月後三八的藥開始生效。
沈景逢瞎著,還是不太方便。
“你也別太難過,”三八提醒葉塵:“要不是他瞎著,他能這麼安安靜靜待在你身邊嗎?你要知道,現在這個階段,他的世界只有你,只能依靠你,你趕緊刷好感度,按照計算,刷到30,他才會真的安安心心留著當你侍衛,你趕緊的。”
三八的話讓葉塵很緊張,於是葉塵抓緊了刷好感度的大業,每天早上問好晚上問安,24小時幾乎都黏在沈景逢身邊,結果沈景逢的好感值依舊……很穩定、很穩定的增長。
眼見著要沈景逢的眼睛能看見,此刻還剩5的好感值沒有達到,葉塵急得不行。
“實在不行,我教你一招,”三八抽了口煙:“等他執意要走的時候,你就去他房裡,把他上了!”
葉塵:“……”
“按照他的脾氣,”三八吞雲吐霧:“他肯定要對你負責的。”
葉塵聽到這裡,忍無可忍了,怒道:“把你的煙給我滅了!”
她現在滿腦子烏煙瘴氣,快崩潰了。
葉塵崩潰著,眼見著就到了盂蘭盆節。
藥王穀位處西南,出穀之後,盂蘭盆節是當地盛大節日,葉塵忍下心裡的焦灼,帶著沈景逢出穀逛街。
當天人來人往,沈景逢護著葉塵走在街上,葉塵忍不住想想起那年和君衍花燈節上,和艾爾特在集市上,他們也是這麼護著她。反派雖然性格不太一樣,但是總是在細節上迷之相似。
葉塵心裡微動,沈景逢仔細聽著身邊的聲音。
而後他突然道:“到點河燈的時間了嗎?”
盂蘭盆節,家家戶戶都用河燈來紀念亡魂。
葉塵看了看時間,點頭道:“到了。”
“姑娘,”沈景逢聲音裡帶了請求:“我可以去點河燈嗎?”
“自然可以。”葉塵點點頭,握住他手道:“我帶你去。”
如今沈景逢已經習慣她拉著他走。她一般是拉他袖子,但是這樣人擠人的時候,她也是會拉他手的。
她的手很溫暖,沈景逢覺得很安定,哪怕什麼都看不見,他也不覺得有什麼。
葉塵帶著他來到河邊,買了一個河燈,引著他來到河邊,她拿了紙筆,詢問道:“寫什麼?”
沈景逢抿了抿唇,猶豫片刻,終於道:“沈秋霜。”
葉塵愣了愣:“這是誰?”
沈景逢沒說話,他將目光眺望遠方,哪怕看不到,卻也感覺他似乎在注視著遠處。
“我母親。”
他聲音暗啞。
葉塵愣了愣,腦子有些懵。
她突然想起來,三八給她的世界線裡,似乎從來沒有說過,沈景逢到底為什麼要堅持滅魔教。
她以為是因為月笙,可是這一刻她卻突然意識到。
沈景逢,不該是一個這樣感情用事,會為了一個女人變得如此癲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