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比武安縣距離京城近多了,有什麼急事快馬加鞭兩三天就能趕回來,永平侯覺得不錯, 問了謝郢, 謝郢也滿意,永平侯就托吏部的熟人將謝郢的名字頂了上去。
吏部每次擬任新的官員名單, 都會寫折子請皇上過目定奪。
從五品的知州不是小官了, 淳慶帝看折子看得很認真,瞧見謝郢的名字, 淳慶帝挑挑眉, 問吏部尚書︰“謝郢這小子才回京兩年多, 怎麼又急著去外放了?”
通常都是地方官爭破腦袋想進京, 京官外調, 要麼是升官被委派以重任, 要麼是同級或降級調去地方, 這種都算是一種懲罰。像謝郢這種年紀輕輕、前途大好且家裡也有背景的, 居然出現在外調名單上,八成是他或永平侯的主意。
淳慶帝覺得, 謝郢如此優秀,永平侯不至於因為兒子是庶子就故意將人往外攆, 肯定是謝郢自己想去外頭。
吏部尚書也琢磨過此事,回家他還跟妻子納罕過,說不懂永平侯是怎麼想的,沒想到妻子一句話解了他的困惑。
如今淳慶帝問起,吏部尚書不敢提及宣王府,隻說謝郢務實,更喜歡為百姓做實事。
淳慶帝一聽這就是糊弄人的說法,批了折子,等吏部尚書走後,淳慶帝一邊繼續看其他折子,一邊問守在一旁的高公公︰“你說說,謝郢是怎麼想的。”
高公公笑道︰“皇上貴人多忘事,可能已經忘了,小謝大人去年新娶的妻子是大理寺趙宴平的次妹。”
淳慶帝筆尖一頓,想起趙宴平有個妹妹在宣王府了。
“小謝大人夫妻倆是去外面躲清閑了。”高公公一句話總結道。
淳慶帝搖搖頭,把此事當成了樂子。
雖然是樂子,淳慶帝仍然不太滿意永平侯夫人心裡的那些彎彎繞繞。據他觀察,宣王妃在王府裡恪守本分,從來沒有鬧出過什麼亂子,只是因為宣王妃放不下過去,年紀又大,老三才不怎麼喜歡她。老三呢,雖然有自己偏寵的女人,對嫡長子的教養卻從沒疏忽過,隨駕去哪都必然會帶上嫡長子。
宣王妃不干涉老三寵別人,老三也不去打擾宣王妃緬懷青梅竹馬的亡太子,夫妻倆表面和和氣氣,又共同看重嫡長子,這樣就很不錯了,偏偏謝皇后與永平侯夫人非要插一腳,跑到江南去查趙氏的底細。尼姑庵的庵主至今沒消息,也沒有什麼用了,多半已經被滅了口。
他能想到的,老三肯定也想到了,雖然這事最終是惠妃那邊捅出來的,但永平侯夫人、謝皇后的心思也昭然若揭,老三能高興有人要害他的枕邊人?
聰明反被聰明誤,說的就是這些女人,看看永平侯,就從來沒敢在老三面前擺什麼舅舅架子,更不曾自以為是地替老三做過什麼。他這個皇帝還活著,皇子的母族們就大張旗鼓地搞什麼結黨營私,是以為皇上都沒她們聰明?
埋頭批閱奏折的淳慶帝,發出了一聲嗤笑。
有永平侯幫忙打點,也有淳慶帝樂意成全,謝郢很快就拿到了吏部下發的調任文書。
外放是大事,謝郢拿著文書去給嫡母永平侯夫人請安。
永平侯夫人笑了笑,沒說什麼。
這段時間她與沈櫻鬥了幾回,她存心讓沈櫻吃點苦頭的時候,沈櫻不孝,都躲開了。她想與沈櫻表現婆媳和睦的時候,沈櫻故意當著客人的面裝弱不禁風,言語中暗示在她這裡受了委屈,惹得那些官夫人在背後議論她是假菩薩。
永平侯夫人後知後覺地才發現,沈櫻就是個不要臉不講體面的村姑,她拿規矩孝道來壓沈櫻,沈櫻根本不聽,鬧大了,反而壞了她賢惠的名聲。與其留著沈櫻在侯府礙眼,不如就讓謝郢帶沈櫻去外放,眼不見心不煩。
侯府這邊都打點好了,謝郢再帶著沈櫻去趙家辭行。
沈櫻有孕並未曾聲張,侯府眾人都不知情,柳氏、阿嬌已經知道了,得知謝郢調任的朔州離京城不算太遠,只要馬車走慢點不至於因為路途顛簸動了沈櫻的胎氣,柳氏終於放心了,只是仍然不舍。
沈櫻想的挺開,笑道︰“反正我留在京城也不能天天來看您,不如去外面逍遙快活。京城的胭脂鋪子有李叔、秋月照看,我很放心,等我到了朔州,我再開個新鋪子,謝郢去哪裡外放我就在哪裡開,開得越多賺的越多。”
“你個財迷,也就謝郢受得了你。”柳氏捏了捏小女兒的臉。
沈櫻笑笑,拉著阿嬌的手道︰“嫂子,明天我就走了,我娘、大哥就全辛苦你照顧了。”
阿嬌拍拍她手道︰“家裡的事不用你擔心,到了朔州你好好養胎,生完再操心鋪子的事也來得及,千萬別累著了自己。”
沈櫻都懂,嫂子不能生養,她若是不照顧好自己把孩子弄沒了,不提她與謝郢,嫂子得多難受?
訴了離情,翌日小兩口就輕車簡行地離京了。
柳氏無精打采了兩日,好在有阿嬌、孟昭陪著,又聽趙宴平說了些朔州的風土民情,是個百姓安居樂業的好地方,女兒女婿在那邊不會吃什麼苦頭,柳氏才恢復了精神。
眨眼就到了三月二十九。
官府會在每月月底的休沐日前將當月的俸祿發下來,趙宴平是正七品官,論理該發七石半米,不過現在都直接發銀子,七石半米折算下來是三兩七錢的銀子,再加上朝廷給的一些貼補,趙宴平現在每個月都能拿四兩銀。
回家之後,趙宴平習慣地先去後院找母親,將俸祿交給柳氏。
柳氏早想好了,接了兒子的四兩銀子放到錢袋子中,再將錢袋子交給兒子,柔聲道︰“娘年紀大了,不想再費神算來算去,阿嬌自己開鋪子,還當過帳房,她腦袋好使,以後家裡的銀子就都交給阿嬌管吧。”
趙宴平慚愧道︰“這銀子若都是兒子掙的,給阿嬌管也沒什麼,可裡面幾乎都是您自己的銀子。”
他這兩年的俸祿,基本都花的差不多了,妹妹出嫁的嫁妝他都沒幫上什麼忙,是妹妹給了母親一筆銀子,母親再貼補點,才預備了一份還算體面的嫁妝。
柳氏嗔怪道︰“咱們是母子,你跟我算那麼清楚做什麼?再說了,你現在一個月才賺四兩,百靈、翠娘、郭興、春竹、冬竹每人五錢月例,這就是二兩五,再加上咱們這一家子主僕九人的吃穿,還有每年十五兩的賃宅子錢,你的月俸根本不夠用,娘不把存銀都交給阿嬌,你是準備讓阿嬌掏她自己的銀子替你管家?”
趙宴平平時都不怎麼算帳,只知道自己的俸祿能支撐一家人的開銷,如今多了阿嬌、孟昭還有兩個丫鬟,他每個月隻賺四兩,除非過得特別緊巴,確實不夠用了。
被母親這麼一算,趙宴平更加慚愧了。
柳氏笑道︰“你也不用覺得慚愧,你都沒去私塾讀過書,光靠自己走到今日,做了七品京官,多少秀才郎都比不上你。咱們現在的日子是緊巴一些,但也能過下去,等將來你升了官,月俸夠養活咱們一大家(醋溜文學最-快發)子了,家裡就能寬裕些了。沒升官也不怕,以你現在的月俸也只需娘貼補一點,夠咱們再維持幾年的,萬一哪天維持不下去了,大不了退了這宅子,再賃個小點的,娘也不用丫鬟了。”
柳氏想的很開,趙宴平心裡卻頗不是滋味兒。
娶阿嬌那晚他還發誓要讓母親、阿嬌跟著他過好日子,結果到頭來,他現在的月俸都難以維持現在的生活。
“還是您先管著吧,等我每個月的俸祿能存下來一點了,再交給阿嬌。”現在給阿嬌,趙宴平怕阿嬌偷偷地拿私房錢貼補公帳。
柳氏想了想,覺得兒子說的有道理。
娘倆商量好了,一起來前院吃飯。
阿嬌就發現,今日趙宴平的神色似乎不太好看。
晚上歇下了,兩人雖然躺在一個被窩裡,趙宴平卻沒有那個意思,躺下後就對著屋頂發呆,阿嬌更擔心了,小聲問他︰“是大理寺出了什麼難辦的案子嗎?”
趙宴平搖搖頭。
阿嬌扯了扯他放在身上的手︰“那是為什麼?”
趙宴平嘆了口氣,握著她的手道︰“老太公最近身子不太好,經常咳嗽。”
這倒也是事實,盧太公都六十七歲高齡了,本來已經退了下去,可淳慶帝找不到合心意的接任官員,又將盧太公請了回來。大理寺卿可不是什麼閑差,各地的案子一件件地送進京,沒個完,核實案件又費腦袋,這兩年盧太公真是一年比一年可見地衰老下來了。
阿嬌送趙宴平的第一份禮物就是盧太公編的書,就算趙宴平沒拜盧太公為師,阿嬌對盧太公有一種好感,聽說盧太公病了,阿嬌的心也是一沉。
“那,那你明日去探望探望吧,正好休假,有什麼能幫的就幫幫老太公。”阿嬌提議道。
趙宴平抿唇,他一直都很少去理國公府,怕被人議論他刻意討好盧太公。
阿嬌卻道︰“你是什麼品行,盧太公比誰都清楚,說句不好聽的,老太公年事已高,不定哪天就去了,你明明關心他卻忍著不說,真到了那一天,你後悔也來不及。”
趙宴平忽然想到了他與阿嬌。
當年他就是因為什麼都不說,才害阿嬌傷心離開,男女感情如此,師徒情分又何嘗不是?
阿嬌年輕,能等到他的補償,盧太公卻沒那麼多時間了。
“好,明早我就去瞧瞧他老人家。”
“嗯,我也早點起來,給他老人家燉碗燙,這點東西,你帶過去也不用擔心被人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