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白光打在她身上, 攝像頭對準她的一瞬,輕柔空靈的音樂聲響起。
最後一場決賽, 每個選手需要說一段話, 說什麼都行,只要關於舞蹈。
寧蓁輕聲開口, 聲音柔軟:「我叫寧蓁, 八歲開始學習跳舞,至今快九年。我並非專業的舞者, 但跳舞卻是我第一件喜歡去做的事,九年的時間里, 我被迫放棄過它, 也放棄了從前的自己, 一直到今天,我重新鼓起勇氣,和它再遇, 也終於對從前的自己釋懷。」
遠處的角落裡,陸執靜靜聽著, 黑髮遮住眉骨,他的眼睛深邃似汪洋。
從前的寧蓁,他從沒見過的她。
好在現在也不晚。
台下無數雙眼睛專註而安靜地看著她, 寧蓁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輕柔的音樂結束。
歡快的音樂響起,她掌著節拍, 臉上綻出快樂的笑意。
那是一種打從靈魂里散出的輕鬆愉悅,不帶半分功利,彷彿她只是隨隨便便跳支舞。
恰恰的音樂本就歡快活潑,她的走步十分肆意漂亮,心境打開以後,所有放不開的東西都會放開,所有難以釋懷的東西都會釋懷。
——蓁蓁,你是天生的舞者。
——舞蹈是你的靈魂,你永遠不必為表演而表演。
——你看,你跳舞,媽媽能看出你的喜怒哀樂。
——蓁蓁,你要快樂勇敢,永遠別逃避。
這種歡樂的氛圍感染了每個人,在她定點轉的時候,掌聲突然響起來,經久不絕。
最後一個動作結束,她眼睛亮晶晶的,揚著唇角給所有人鞠了個躬,台上的女孩子俏皮可愛,連評委都忍不住露了微笑。
她走下舞台,回等候室。
等候室所有人都在看著大屏幕,一時還沒回過神。
聽見腳步聲,都訥訥看向她。
她眨眨眼,笑了笑。
和先前安靜的小姑娘大不一樣,說不清哪裡不同,好像還是她,可是更漂亮。
她跳得很好。
姜柘神色複雜,目光從大屏幕上移到她身上,皺著眉移開目光。
寧蓁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去更衣室換好衣服。
一切都結束了,她該回家了。
她的比賽順序靠後,現在只剩一個人沒有表演。半個小時以後,就是頒獎典禮。
她打電話給外婆,電話一下子就通了,老人家很激動:「蓁蓁,比賽完了嗎?結果怎麼樣?」
寧蓁笑聲清脆:「嗯呢,比賽完了,可是還沒有出結果。外婆,要是沒拿到獎,你莫怪啊。」
老太太神采飛揚,對她很有自信:「我的小外孫女兒不行那誰行?外公外婆相信你,要是真沒拿到獎,那也是他們評委眼光有問題。蓁蓁呀,你晚上回A市嗎?」
「是的,我今晚就回去,到的時候再給爸爸和徐阿姨說。」
又等了一會兒,頒獎典禮終於開始。
所有參賽選手站上舞台。
寧蓁提前換下衣服,在一眾人中,倒顯得不像是來比賽的了。
主持人聲音歡快「……先從季軍開始公布,本次比賽的第三名是廖玉潔,得分91.5」
叫廖玉潔的小姑娘捂住唇,神色驚喜,帶著幾分難以置信。
銅色小獎盃遞到她手中,她才回過神,給觀眾席鞠躬。
「本屆的亞軍是……」主持人頓了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寧蓁,得分93.4。」
小銀杯遞給寧蓁的時候,她輕輕一笑,抱了抱頒獎的嘉賓。
第二名呀,也很不錯,其實比她預想的還要好。
「下面我宣布,第七屆全國中學生舞蹈比賽的冠軍是,姜柘!得分93.8!」
歡呼聲和掌聲同時響起。
姜柘僵硬著身子,拿過了金杯。臉上卻沒有半分喜悅。
他是冠軍?那她呢……
陸執勾唇笑了笑,在台下,懶懶散散地跟著鼓了個掌。
他帶著幾分壞心思,覺得這結果再好不過。
所有人的眼睛都會在冠軍身上,唯他只會永遠看著她。
~
五天時間確實像是一場夢,寧蓁恍然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
最大的收穫,莫過於甩掉了畏怯,不再逃避。
不管是跳舞,還是陸執。
她開始試著去想,上輩子是怎麼走到那一步的?
模糊的記憶,讓她隱隱有幾分頭疼。
窗外昏沉沉的天色,她猛然被驚醒。
心跳飛快,卻也十分有力。她伸出手,捂住自己心髒的位子。這裏,曾經很疼。匕首穿過去,她藍色的裙子被血跡暈染了一大片。
疼得她沒了半分思考的力氣,她看見的最後場景,是陸執回頭以後,崩潰絕望的目光。
沒有誰想去回憶這種場景。她呼吸急促,掌心沁出冷汗,身子有些發抖。
她護住了陸執,卻不知道他最後有沒有活下去。
想這樣的事,需要很大的勇氣。
她重生以來,一直都怕回憶她上輩子最後的幾個月。
她怕那種死亡的感覺,怕陸執沒有活下去,怕他會瘋。她粉飾太平,想著陸執肯定沒事,她最後聽到了警笛聲。
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她上輩子被那小混蛋糾糾纏纏,最後關頭卻真的給了他一顆心。
跳動的、鮮活的真心。
寧蓁頭很疼,疼得她不得不放棄深想。
房門被敲響,她低頭一看手錶,下午四點多了。比賽結束以後,她回酒店房間睡了兩個小時。
這幾天太累,徹底放鬆以後她竟然睡了這麼久。
房門口,站著一個出乎意料的少年。
姜柘沉默地看著她。
寧蓁不得不出聲問他:「請問有什麼事嗎?」
他目光隱忍,在她出聲以後,幾乎立刻接話:「你為什麼不盡全力比賽?」
這可真是冤枉了……
她非常儘力了,況且她怎麼比賽,好像只是她自己的事。寧蓁搖搖頭:「我儘力了。」她想了想,不忘誇誇他,「你是真的很厲害。」
所以她輸得天經地義,比賽結果很公平的。
她靠的是好幾年的舞蹈之魂得到亞軍,姜柘不一樣,他有天賦,還勤奮,冠軍當之無愧。
「34號。」姜柘皺眉,「你不可能比我低0.4,。」
這話太奇怪了,而且他老叫她34號,寧蓁一聽這個稱呼就想笑。
「為什麼不可能?」
少年動了動唇,什麼都說不出來。
事實上,姜柘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贏了,按理應該沒了執念,徹底釋懷,可是那股執念非但沒有消散,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彷彿她贏了也不對,輸了也不對。
他目光不善地看著她,覺得她真的太煩了。
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覺得一個人這麼礙眼這麼煩。
寧蓁覺察出他不好的情緒,後退一步,毫不猶豫地抬手關門。
被關在門后的姜柘:「……」
這真是他遇到過最討厭的人無疑了。
他僵硬著身子站了片刻,覺得自己杵在這裏像個神經病,他剛轉身,看見一個白襯衫的少年。
陸執笑意微冷,目光深暗。
姜柘皺眉,錯開他從電梯下去。他思緒太亂,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
陸執雙手插兜里,臉上的笑意不見,背靠在她房門口,微微垂了頭。
寧蓁收拾好東西,怕姜柘還沒走,她穿了高跟鞋腿酸,也不太想動,於是想等一等再出發去機場。
晚上的飛機她不急,房間里有她先前買的小餅乾,她之前不太清醒,帶著幾分回憶的驚懼感。察覺到姜柘不善的情緒,果斷關了門,這到底是不禮貌的事,她怕再見到姜柘會很尷尬。
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六點。
房門外安安靜靜,始終沒什麼聲音。
寧蓁鬆了口氣,這次一別,應該就又會暫時告別跳舞這件事了。
很多遺憾都在圓滿,比如感謝宋寶芸,比如接受徐倩和重新跳舞。
唯有一個陸執,讓她束手無策。
現在她都不確定,先前廣播里的聲音,到底是不是他。
九點的飛機,她必須得出發去機場了。
寧蓁把表演的服裝和舞鞋收好,她的包被油弄髒,暫時不能背了,她只用手提袋代替。
這些東西讓她有點兒頭疼,她沒有告訴爸爸和徐阿姨自己今晚會回去,她怕他們來接她發現回來的航班不對露了餡,但是這些東西要是被看到,那也是個□□煩。
只能到達A市的時候想個主意,看看能不能找個地方幫她臨時保管。
寧蓁拉開房門,步子猛然頓住,慢慢睜大了眼睛。
他轉過身,嘴角噙著一抹笑意。
「寧蓁,高興傻了嗎?」他帶著幾分惡劣,「走啊,陸執哥哥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