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執你……
她到口的話就那麼憋了回去。
她眸子黑亮亮的, 滿臉寫著憋屈。
陸執忍不住笑,他感覺自己好久沒有這樣笑過了。上輩子她死後, 他斂去身上所有的朝氣, 而這輩子提前回了陸家以後,他過得也不開心。
陸執想了想, 問了一個他很早之前就想問她的問題:「寧蓁, 你是不是覺得我老欺負你啊?」
她誠實地點點頭。
他總是威脅她,逗弄她。
少年揚了揚眉:「不是的啊小同學。不是這樣的。」在她疑惑的目光中, 他低聲道:「是你總欺負我。」
寧蓁睜大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笑了笑, 沒有解釋。
真的是你欺負我啊, 我先喜歡你, 所以會緊張,會失落,會輾轉難眠。
牽腸掛肚魂牽夢縈。
上輩子你先走, 我的一輩子也就完了。如果你沒欺負我,我也不會苦了七年, 如果這輩子不在乎你,我也不會被下了葯還堅持去高考。
他總得為自己正名啊。
而且上輩子發生了很多她想不到的事,他真的差點瘋掉。
但那些事她永遠也不必知道。
~
那個「疾病援助計劃」的電子檔當天就被陸執發回了B市。
少年的聲音聽起來很沉著淡定:「就照著這個做慈善, 找媒體炒熱度,把受益的人寫得越可憐越好,襯托得陸氏越高尚越好。」他還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寧蓁的外公就別寫了。」
以往晉家老喜歡攬慈善活立口碑, 真正做出重大意義的事沒幾件,倒是博了個好聽的名頭。
劉威應了,猶豫了幾秒,轉達陸老爺子的話:「他說,你是打算在A市搞垮晉家嗎?」
這句話譏諷的意味濃重。
陸啟華心中氣悶,陸執好不容易醒過來,第一件事又是去追女人。
還真他媽愛得要死要活了。
陸執沉默片刻,「過幾天我就回來。」他和寧蓁要想過得安穩,麻煩事必須都得清理乾淨。
他這輩子一定要好好保護她。
其實有個很現實的認知——他沒強大起來,不適合留在她身邊的,最好離她越遠越好,畢竟他才是帶來危險的人。
如果他能忍兩年,和她假裝分個手,等他徹底強大起來,什麼都不怕的時候,就能重新走回她身邊。
這個念頭才起一秒鐘,陸執就冷冷勾了勾唇。分個鬼,死也不分。
假的也不行,受不了。
但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一定得低調了。
陸執這幾天把所有能搞垮晉家的方案想了一遍,有了後來的記憶,一個大財團的強大在他眼裡形同虛設,他設幾個套,假以時日等著收網就好。
寧蓁這幾天都掛心外公的事,倒是沒時間陪陸執。
寧海遠也在醫院,他憋得再難受,也只能遠遠地看著她。
後來沒辦法,必須得回去了。
他覺得自己有點魔怔,好不容易又得回來的人,怎麼都捨不得離開。
這幾天難得放晴,晚上的H市比起一線城市來說安靜很多。
他在醫院外面的黃葛樹下等她。
漆黑的眼睛里情緒複雜,他喉結微動,有個大胆的想法。
其實……反正她沒有後來的記憶。他變成什麼樣她頂多疑惑一下他的突然改變,但肯定不會懷疑什麼上輩子、記憶蘇醒、亦或者重生這種荒謬的事情。
所以他隨便怎麼搞事情應該都沒毛病。
她不會知道的。
寧蓁下樓就看見白襯衫的少年靠樹旁沉思。
她出聲喊他:「陸執。」
他抬起頭,眼裡蘊出笑意,對著她伸出雙手:「過來讓我抱一下好不好?」
他這直白的話讓寧蓁一噎。
陸執說:「我今晚就得回去了,等九月份的時候,我回來陪你上學。」
她疑惑:「你不是沒有參加高考嗎?」
你哪來的書讀?
他伸出的手僵在原處。
哦原來她這麼不配合的啊……
要是19歲的自己……應該,死皮賴臉一把抱住,根本不至於小心哄她。
他無奈,此刻到底是柔情滿懷,成熟了很多以後比過去更珍惜,恨不得把心掏給她揣著算了。
他解釋道:「小同學,還有種操作叫走後門懂不懂?」
他其實也是考上過B大的高材生,但是現在不能說,不能說。
只能當個「走後門」的。
寧蓁咬唇:「陸執,你回去的話……一定要小心啊。」
他怔了怔:「怎麼突然這麼說?」
算算時間,其實現在還早,至少還有一年時間陸家才會出變故,她說了句斟酌許久的話:「我看電視上那些豪門世家爭財產都挺可怕的。」
他就低笑道:「嗯嗯我是豪門,你想不想嫁進豪門啊?」
話題一帶就偏。
她倒是突然想起童佳以前開玩笑說想嫁進豪門來著。
小青梅不知去向,也不知道這輩子佳佳會不會再高考失利了。
明天就是25號,公布成績的時候了,然後填志願,選學校和專業。
陸執顯然也想起了這回事,神色有幾分古怪,開口道:「你會填B大的對吧?」
別到時候又騙他,填了個N大,他千里迢迢去捉這個小沒良心的。
她點點頭:「嗯呢。」
夜風拂過少女的發,有一絲調皮地在臉上飛,他手指緊了又緊,壓抑著碰她的衝動。
完蛋,他頹然意識到,多擁有幾年記憶,他素了太久竟然如此青澀。
光這樣看著她,就有點手足無措。
他艱難道:「求你給我抱一抱行不行?」
寧蓁差點笑出來……
咦陸執怎麼這麼苦逼的畫風啊?
他不是該說,『過來啊,不過來我過去,不給我抱就給我親』這種話嗎?
陸執:「……」媽的他說了什麼?竟然把心理活動說出來了。
她眼裡隱有笑意,他看著心動。
心動慘了。
他上前一步,抱住她。她身高差一點才到他肩膀,他的下巴抵住她肩膀,空氣里都是她的味道,清甜死了。
其實他緊張到指尖微顫。
然後他聽到自己微啞的嗓音:「我可以再親一親嗎?」
她說:「不可以,陸執。」
「忍不住,抱歉。」
~
25號成績公布出來的時候,整個寧家的氛圍總算好了許多。
寧蓁考的特別好,國內所有的一流大學可以隨便挑。
她這次認認真真地填了「B大/播音主持專業」。
這是她的夢想。
25號晚上,她給童佳打了個電話,那頭女孩子在吃蛋糕,聲音活潑:「我也考得很好哦蓁蓁,把我媽樂慘了,哪怕是放在一班,我肯定也不是吊車尾成績了。」
寧蓁輕輕笑了。
你走出陰雨,以後就都是風景。
高中畢業以後,所有曾經的同學都會去往全國各地,各奔東西。
有人歡喜有人落寞,但是多年以後再想起來,曾經天都要踏的感覺,也不過是一笑置之。
收到B大錄取通知書那天,陽光燦爛,萬里無雲。
外公高興,身體似乎都好了很多。
整個假期,她都陪著兩位老人。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上輩子她走得太早,幾乎沒有盡孝,也不知道他們怎麼辦。
這輩子還有機會,她就多陪陪他們。
陸執動作很快,那個慈善計劃只用了半個月就走完了所有流程,外公轉了院,有專人照顧。
寧海遠眉眼間喜意蓋都蓋不住:「我們家的運氣其實挺不錯的,這個陸氏財團可真的太好了。」
寧蓁抿唇笑,要是爸爸知道陸氏財團的主人是我們家對面那個小混蛋,不知道是什麼心情?
到了8月16號,大一開始軍訓。
她提前一天去的學校,寧海遠親自陪她去報道。
蟬鳴陣陣,又是一年夏天。
那天寧海遠回家之前,對她說的一句話讓她頃刻紅了眼眶。
他說:「蓁蓁,這麼多年來,爸爸始終欠你一句話,我其實一直以你為傲。」
你太早就學會了乖巧懂事,是很好的孩子。
寧蓁前世報的N大,但其實這所學校,才是她一直想來的地方。
因此哪來重來一回,她心中仍是滿懷期望。
大學的宿舍是四人間,上床下桌,配置了空調和獨衛,環境很不錯。
她有兩個室友明顯比她還興奮,拉著她說話說個不停。
一個叫萬蘭枝,另一個女孩子叫安靜。
萬蘭枝胖胖的,家裡挺有錢,人也開朗,她自我介紹完就吐槽道:「我名字特別土是吧?我爸沒文化,就那種典型商人,以前我還叫蘭芝來著,真的好像七十年代農村婦女的名字……唉你們別笑,哈哈哈我也覺得搞笑……」
叫安靜的女生一點都不安靜,說話噗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她是東北人,口音重,她嘴甜,誇寧蓁「賊漂亮」。
「你說話好軟啊哈哈哈,跟蚊子哼哼一樣!」
「……」寧蓁完全笑不出來。
她的室友真可愛。
寢室的最後一個女生沒和她們聊天,身材高挑,長得也不錯。
安靜翻了一個白眼:「啊……瞧不起我們還是咋地?」
那個女生回頭,微微一笑:「還真是,你們就不能小聲點嗎?整棟樓都是你們的聲音。」
萬蘭枝火了,擼起袖子就要干,寧蓁沒拉住她。
那個女生也不慌,直接把一張證書放在身前。
萬蘭枝看了一眼,哈哈哈乾笑兩聲:「我想起來了,我床還沒鋪好。」
寧蓁悄悄一看。
瞠目結舌……
好厲害,全國女子跆拳道冠軍……
她名字叫方可。
室友都挺有趣的。
這麼熱鬧,總覺得,她這輩子的生活,比起上輩子的黯淡無光,精彩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