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陸家和沈家兩家走到了“請期”這一步,沈文祁開口的是六月,可鎮國公府那邊,顯然是不想等,最後兩頭折中,定成了三月。
三月十七,宜嫁娶。
經此,六禮算是過了五禮,只等到日子接新婦過門便是了。
這消息一出,京中不知有多少人家,生了再要一個女兒的心思,就連成元帝,都不禁拍了拍孟素兮的肚子,道:“給朕生個公主,也是不錯。”
一時間,沈家的風頭,比之當年雲陽侯府的鼎盛時期,也是毫不遜色。京中的交際大多都是虛偽又真誠,只要你有權有皇恩,便是冷著一張臉,也自有人眼巴巴地貼上來。
別說是沈甄,便是早就淡出長安命婦圈的沈姌,都收到了成摞的請帖,雅聚、賞花、品香、樂舞五花八門,什麽都有。
“這些人簡直是……”清麗看著手裡的請帖,長呼了一口氣道:“奴婢將這些都給您收起來吧。”
“就擱那兒吧。”沈姌輕笑一聲,“阿耶重回朝堂,甄兒要嫁到陸家,有些迎來送往,是無論如何都推不掉的。”
清麗低頭應是,“還是姑娘想的周到。”
沈姌將手裡的藥材裝好,低聲問道:“馬備好了嗎?”
清麗道:“在外面候著呢。”
車輪轔轔,幔帳搖晃,沈姌的車馬停到了偌大府邸跟前,高高的匾額上寫個四個大字——長平侯府。
沈姌下了馬車,緩步走到府邸門前,低聲道:“我是工部侍郎李棣的夫人,有事要見你們侯爺,勞煩通報一聲。”
門口的小廝頷首道:“夫人稍等。”
半晌過後,蘇珩面帶笑意遠遠走來,縱然他臉上的線條越來越硬朗,但在沈姌看來,此刻的他,還是那個整日護在沈甄後頭的少年郎。
“你怎麽來了?”
沈姌提了提手上的黃梨木盒子,柔聲道:“給你送點藥材,有些是治骨傷的,有些是祛疤的。”
一句話,表明來意。
她是來探病的。
豫東的那場事故,將蘇珩整個後背都被砸的血肉模糊,若沒有他,沈文祁不會隻廢了左臂。
這樣的恩情,沈甄不便來,沈姌卻不能裝傻。
聞言,蘇珩神色一冷,直接道:“所以,李夫人今日是特意來道謝的?”
李夫人,這是心裡有火啊。
沈姌衝他一笑,“謝?誰要跟你客氣?蘇將軍戎馬半生,不過是被幾塊石頭砸了,會有多大的事?”
蘇珩聽出了話中的揶揄之意,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進來再說。”
沈姌緩步跟在他身邊,幽幽道:“侯爺如今真是好大的脾氣,我方才若是說的不如你意,你是不是還要將我拒之門外?”
蘇珩立馬討饒:“你借我十個膽子,我就敢。”
二人在主院的涼亭裡坐下,蘇珩替沈姌倒了一杯熱茶,“趁熱喝。”
沈姌笑著接過。
半晌後,她看了看院落裡的貓兒,感歎道:“甄兒同我說,你替她養的貓,都生了第五代子孫了?”
提起沈甄,蘇珩的眼神驟然定住。
好半晌什麽都說不出。
很多事,他一輩子都說不出口了。
他年少時就喜歡的姑娘,如今就要嫁人了,壓抑了數日的情緒,被沈姌這麽一提,似乎有了瓦解之勢。
他顫著右手,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道:“聽聞她與陸宴的婚事定在了明天春天,她十八,剛好。”
沈姌見他如此,心裡如何能做到不為所動?又或者說,蘇珩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再是清楚不過。
沈甄及笄的那一年,聖人命蘇家鎮守邊關,其實以沈、蘇兩家的關系,他大可上門將親事定下,盡快完婚。
可蘇珩當時怎麽說的?
她還小,邊疆不適合她。
她還是留在長安吧。
蘇珩那小心翼翼的模樣,沈姌多年都忘不了,她一直以為,蘇珩會是她的三妹夫。
其實蘇珩也時常恍惚,倘若他當年去沈家提親了,帶沈甄離開長安,她過的會不會比眼下更好。
可人生便是這樣,“倘若”二字一出口,便已是錯過。
蘇珩輕聲道:“你說,鎮國公府日後會不會給她委屈受?”
“委屈了她也得自己擔著!”
蘇珩一愣。
“路都是自己選的,沒人逼她,便是選錯了,也就是錯了。”沈姌看向蘇珩,“你可別學那些話本子裡的男人一樣苦苦等著她,她招人煩的時候你是沒看見。”
蘇珩眸中閃過了一絲無奈,笑道:“誰要等她?”
沈姌點頭,“合該如此。”
蘇珩看著她道:“沈姌。”
沈姌回:“作甚?”
蘇珩一臉認真道:“你不和離,可是有苦衷?若是有,你同我說,我不會叫李棣好過。”
沈姌藏於桌下的手瞬間握緊,但面上隻彎了彎眼睛,“哪來的苦衷?”
蘇珩道:“他是不是威脅你了?我……”
沈姌直接打斷了他:“蘇珩,這是京城。長安不比邊疆,我若是想和離,只會按長安的規矩來。”
言外之意,你們任何人,不得插手。
——
傍晚,秋風刮著光禿禿的枝乾簌簌作響。
沈姌頷首下馬車,恰好遇上了散值歸來的李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