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雖說晉朝注重孝道,可沈文祁想的卻是沈姌在李家受了多少委屈,婆媳之間的火花,男人雖然常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並非全然不知,劉澈年幼喪母,家裡只有一個父親、一個弟弟,這在沈文祁看來,也是一個優點。
三,劉家有訓,四十無子方可納妾。
如果連這樣的郎君,沈姌都不想嫁,那便是真的不想嫁了。
她的女兒,養一輩子他也是願意的。
不嫁人,更好。
經了這麽一遭,沈文祁也算是死了心了。
長安的早秋偶有薄霧繚繞,太陽升起後,漸漸散去,露出清澈高遠的藍天來。
沈姌起了個大早,抬手摁了摁肩頸,清麗伺候她洗漱,一直欲言又止,時不時就瞄一眼自家姑娘。
沈姌失笑,“為何這麽看我?”
清麗道:“有句話,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沈姌道:“你直說。”
清麗道:“姑娘昨日對劉郎中讚歎有加,為何拒了?”
沈姌笑道:“他好,卻不代表我嫁他也好,清麗,起初的時候,都是好的。”
清麗一聽,不禁有些難過,“姑娘可是還記掛著”李棣?
“過去的事,其實就是過去了。可你要非讓我說出個所以然來,我承認確實與他脫不開乾系,但不是記掛。”沈姌看著清麗道:“旁人不能理解,可我這五年是怎麽過來的,我想你該是懂的。”
沈姌與李棣,走過了五年多。
誰也想不到,真正傷了沈姌的,不是撕破臉的那一年多,而是前面恩愛的那四年。
沈姌沒見過比李棣溫柔體貼的男人。
與他的那四年,一千多個日夜,他每天都要給她一顆世間最甜的糖。
故而今日,她不論聽到了什麽甜言蜜語、海誓山盟,都已嘗不出其滋味。
她的內心都彷如平靜的湖水,即便,曾有人往裡投下巨石,掀起過一絲波瀾,但終究還是歸於平靜。
清麗啞然,連忙躬身道:“是奴婢逾越了。”
“你我之間,不必說這兩個字。”沈姌深吸一口氣道,“清麗,我不是一個好了傷疤會忘了疼的人。”
清麗道:“奴婢以後不會再提此事。”
沈姌點了點頭,道:“入秋了,東市的龐記點心鋪子也該開始賣花糕,我記得甄兒愛吃,叫人備馬,我去給她買些。”
清麗點頭道:“好,奴婢這叫人備馬去。”
馬車緩緩行駛,到東市停下,沈姌來到了龐記點心鋪子,抬首看著木板上寫著的招牌餡,同俏麗的小娘子道:“這兩個,各來一份。”
小娘子點頭,熱情笑道:“好嘞,稍等就是。”
天氣忽沉,外面行走的商客低聲議論,“這是不是要下雨了?”
“燕子低飛,瞧這樣子,怕是要下場大雨。”
“你可是帶傘了?”
“你也沒帶?!”
“那快些走吧。”
沈姌側頭道:“咱們帶傘了嗎?”
清麗道:“帶了,就在馬車上。”
沈姌點頭,“你去取來,沒準這一會兒就下上了。”
“好。”清麗將錢袋子放到沈姌手裡,“那奴婢這就過去。”
片刻後,沈甄忽然感覺身後有人貼了過來,她以為是清麗,便道:“你怎麽會這般快?”
無人應聲。
耳畔秋風拂過,背後頎長的身軀,遮住了一道光線。沈姌心跳驟跌。
男人溫聲道:“虞部郎中劉澈、洪家二郎洪沛、還有淮西伯,不知你喜歡哪個?”
沈姌回身,抬頭,那雙水光瀲灩的雙眸仰視著他,柔聲道:“周大人誤會。”
這一聲周大人啊,溫溫柔柔,半分疏離和算計都沒有,就似情人間的低語
周述安明知她這語氣有做戲的成分,明知她這雙眼睛信不得,但心裡還是忍不住一緊。
沈姌看著周述安抿住的唇角,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是不是臉大如盆,忙低聲解釋道:“大人放心,我不會再”
然,“嫁”字未落,頷首盯著她的男人,沉沉開腔,“我若是不放心呢?”
沈姌一噎。
他這句不放心,顯然,不止這一層意思。
沈姌用貝齒咬住了下唇,顫顫,動作緩慢且用力,讓人忍不住心疼那嬌-嫩的唇瓣。
“去年十月十八至今,共三百一十天。”兩人四目交匯,周述安道:“沈姌,我在你這,是做不成君子了。”
沈姌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周大人此言何意?”
雨滴落在房簷,劈裡啪啦,這男人忽然俯下身,在她耳畔,道:“我再問一次,嫁嗎?”
沈姌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周述安看著她的舉動,幾不可聞地笑了一聲,“那沈大姑娘便等著吧。”
她神情恍惚,半晌未語,後面的掌櫃一聲比一聲高:“娘子!娘子!”
沈姌回神,伸手去接花糕。
“一共六貫。”掌櫃道。
沈姌沒反應。
周述安伸手付錢,掌櫃小心翼翼接過。
緊接著,沈姌就見這男人轉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