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麗面色一慌,然後道:“沒、沒有的事。”
玉竹跟著附和。
周述安側頭瞥向竹簍裡的藥包,彎腰拾起,沉聲對玉竹道:“去叫個大夫過來。”
清麗急急道:“夫人真的沒有生病。”
周述安撚了一下手中的藥粉,放置鼻尖輕嗅了一下,“說吧,怎麽回事。”
清麗站在牆角,深吸一口氣。
——
翌日,大理寺。
周述安將大理寺丞宋澤叫到了偏廳,低聲道:“宋大人人脈不錯,那麽遠的大夫都能招京來?”
旁人不知這話怎麽回事,宋澤豈會不知,自家夫人給周夫人找大夫的事,他一清二楚。
他一個大理寺丞做了十二年,就想著用此事來高升了。
畢竟,哪個男人都能不要孩子呢?
宋澤心裡一喜,恭敬道:“大人放心,屬下已囑咐過內人,此事再不許與旁人提起。”
周述安道:“我的家事,就不勞宋大人費心了。”
宋澤大驚,行了個大禮道,“是內人多事了。”
周述安一字一句道:“令閫的心我領了,隻這一回。”
宋澤連忙道:“屬下明白。”
周述安將手邊的幾卷案子遞給他,“下去吧。”
午時,周述安親自去梅園聽了一場戲。
甫一進梅園,一個頭戴灰色襆頭,肩扛戲槍的壯漢就走了上來,“大人來梅園,可是來聽戲的?”
周述安淡淡的嗯。
“大人裡邊請。”壯漢放下戲槍,笑道:“不知大人要看哪一場?”
“靈兒傳。”
周述安進了院子,坐下,後靠,默不作聲地看了一場戲。
期間,幾個侍女端著茶水走了進來。
戲台子上的負心漢一口一個表妹。
叫靈靈的女郎掩面垂淚。
紅布落下,又升起,靈靈哭喊道:“阿娘,我不願與他過下去了,我想與他和離。”
老婆子道:“靈兒,咱家中已落魄,你離開他,又能去哪呀。”
表妹、和離、再嫁、無子……
周述安放下掌中的杯盞,動了動發僵的手指,起了身子。
原來如此……
須臾,壯漢走過來,堆起笑臉道:“大人可還滿意,是否再聽一首?”
周述安叫楚一給了一大筆錢。
壯漢接過。詫異道:“大人、大人這是何意?”想了想,又直接跪下道:“大人,這戲院裡女子,雖說身份低賤,可大家都是賣藝不賣身,想混口飯吃……”
“你誤會了。”周述安緩緩道:“我買的是這場戲。”
壯漢面露不解。
周述安道:“今後不論何人相邀,梅園不可再唱此戲,這些錢若是不夠,你與我說便是,起來吧。”
壯漢看著他身上的暗紫色的官袍,心怦怦直跳,又道:“夠、夠了,大人放心,這戲本子,我也一並燒了。”
周述安笑了一下,“多謝。”
壯漢大聲道:“大人客氣。”
看完這場戲,周述安便回了府,進內室時並未讓人通報,掀起簾子,剛好瞧見沈姌在喝藥。
沈姌將碗盞放置在一旁,柔聲道:“郎君這麽早就回來了?”
周述安走到她身邊坐下,眸色凝重,唇角抿著,隔了好半晌才道:“外人的話,你何須放在心上。”
瞧他的神情,沈姌便猜到春日宴的事,他該是都知曉了。
周述安看著一旁的碗盞,“這要,你不必喝了。”
沈姌身側的指尖一動,輕聲道:“郎君以為,我是因齊王妃才喝的這些藥嗎?”
周述安不置可否,只是看著她。
沈姌傾身上前,環住了他的腰,柔聲道:“若我真的在意那些,春日宴上,齊王妃也好、康寧郡主也好,在我這都討不到什麽好處,郎君知道的,我本就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他們說什麽,都入不了我的耳。”
“我不想做的事,誰也逼不得我。”
周述安拉住她的手心,“沒人能逼你。”
沈姌忽然有些哽咽,“是我自己想,與旁人無關,周容暻,是我自己想。”
周述安整個人怔住。
好半晌,他用掌心抵在她的肩後,將人攏向自己,“那你何須瞞著我?”
沈姌靠在他肩上道:“我在你這兒,總是有些好面子的,哪兒知道周大人如此精明……”說到這,沈姌的聲音不由變小,“哪裡是精明,分明是不解風情……”
周述安輕笑一聲道,“是我的錯。”
他看著桌案上的碗盞,拿過來,舀了一杓,吹了吹,遞到了她的唇邊,“我喂你。”
沈姌試圖接過,笑道:“我又不是病的起不來身子,何需要人喂?”
周述安卻將手中的杓子握緊,不緊不慢道:“姌姌,這本就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聞言,沈姌的瞳孔微晃。
良久,張開了唇瓣。
周述安一口接著一口地喂她。
藥汁過喉,也不知是怎的,沈姌的眼眶倏地一下便紅了。
豆大的淚珠子蓄在眼底,不受控地、“吧嗒”一聲落在碗中。
她慢慢抬起頭,與他對視,輕聲低喃:“為何沒能早些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