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年看著他,他很少看到唐煜哭的,唐煜這個人,生性驕傲,僅有的幾次落淚,都是為了他。他看著自己面前西裝筆挺,打扮的很正式的唐煜,他確實是和以前不一樣了,可是,也確實是再也走不進他的心裡了。
他愛唐煜的時候,從來見不得唐煜委屈,可現在,他看著唐煜,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心疼。
他是真的,已經不愛這個人了。
應年覺得他或許確實是一個很絕情的人,所以分手三年,唐煜還留在原地,他卻已經走向了前方。唐煜或許是真的愛他的,可是,他們也已經錯過了。
「唐煜,」應年溫聲道,「你還記得我高中的時候給你說過的我舅舅舅媽嗎?」
唐煜停止了哭泣,從回憶中翻找出了這段記憶,匆忙點了點頭。
應年沖他笑了笑,「那你一定不知道,在我後來回村後,他們兩個其實挺多次想和我修復關係的,但我沒答應。」
他沉聲道,「唐煜,我是一個很要強的人。所以拋棄過我、背棄過我的人,我都不會回頭的。你是唯一一個我回過頭的,因為我捨不得,可是你再次背棄了我,所以,我永遠都不回再次回頭了。」
「別再喜歡我了,三年了,你該走出來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是很長,可是未來更長,我已經走到了別人的身邊了,你也該往前走了。」
「當然,」應年低聲道,「即使你不往前走,我也不會再回頭了。你說的對,從這點上來說,我確實是一個很絕情的人。」
他說完,轉身走向樓梯間的門,推開走了出去。
只留下唐煜看著他的背影,自嘲的問自己,他還能走得哪裡呢?他的心早就被應年帶走了,現在應年拒絕回到他身邊,他自己能走到哪裡呢?
應年在約定的時間內到達了王綺的辦公室,和她談了自己的通告安排,然後回了家。
吃飯的時候,他和姚修遠說了這件事,姚修遠鎮定道,「我早就猜到會有這麼一天了,從他那天來找我開始,我就猜到他會去找你,只是沒想到,他還挺能忍的。」
「不過今天過後他應該不會再來找我了。」
姚修遠給他夾了一塊肉,「希望吧。」
然而應年怎麼也沒想到,唐煜確實是再也沒有來找他了,但是唐煜的母親給他打了電話。
「你來看看他吧,」唐母低聲道,「他現在不吃也不喝的,本身就受了傷,傷還沒好呢,哪能經得住這麼折騰啊。小年,你就看在我們家對你有資助之恩的份上,來看看他吧。」
「他受傷了?」
電話那頭傳來了唐母的嗚咽聲,「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孩子這一年都好好的,突然前幾天回來,就班也不上了,人也不回家了,天天混在酒吧裡,前天他開車回來的路上,和人撞了,還好沒什麼生命危險,不然我可怎麼辦啊。」
應年聞言,差不多明白了,歸根到底,還和自己有關。
他想了想,和唐母道,「我會去的。」
「那你要快點啊。」唐母催促道。
應年說了句「我儘量」,掛了電話。
他沒有著急給姚修遠打電話,依舊有條不紊的忙著自己的事情。還是姚修遠晚上回來的時候,和他說起了唐煜好像受傷住院了。
應年才淡定的表示,「我知道,等會兒吃完飯,我們去看他吧。」
姚修遠筷子不覺停了,問道,「看他?」
「唐煜的母親給我打電話了,她難得和我開口,所以我答應了她。你不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我不是不願意和你一起去,我是不願意去看他。他這算什麼,知道你拉黑了他,所以讓他媽當說客啊,有意思嗎?你又不欠他媽的,他媽就是開口,你也可以拒絕。」姚修遠說完,又覺得自己語氣似乎過於生硬,連忙補救道,「我的意思是他們唐家做事不厚道,不是說你不該去看他。我陪你去,我們一起去,氣死唐煜。」
應年笑了一下,給他加了一塊魚肉,「快吃吧,吃完才能氣死他。」
姚修遠見他順著自己,瞬間對去看唐煜這事沒那麼排斥了,甚至開始期待唐煜看到他後的表情。
「你和他媽說,你會和我一起去了嗎?」
「沒有。不過這也不需要特意強調吧,我難道還能背著我現男友去見我前男友?」
「那是。」姚修遠點頭,「我們年年不是這種人。」
「所以,我覺得這不需要特別說明。」
「對,正好給唐煜一個驚喜。」姚修遠看熱鬧不嫌事大。
他很快吃完了飯,開車載著應年去了唐煜住院的醫院。唐母見到應年旁邊的姚修遠著實有些驚訝,她是看不上應年的,因此才會背著唐煜,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應年他們不合適。
她本以為應年離開了唐煜,大抵會過得不如以前自在。現在看到他和姚修遠一起出現,再聯繫到應年的性向,只覺得有些不滿與微微的憤怒。
「小年你來就是了,怎麼還帶別人來呢,小煜最要面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唐煜這麼要面子,那還要年年來做什麼?看他現在受苦受難的慘樣嗎?」姚修遠聽著她話裡的責備,直接嘲諷道。
唐母不滿道,「修遠,你怎麼這麼說話啊。」
「我這不是實話嘛。」姚修遠笑眯眯的,「再說了,我也不算別人啊。自我介紹一下,阿姨你好,我是年年的男朋友。所以,不是年年帶我來的,而是我聽說他要來看他的前男友,所以不放心,自己跟上來的。」
唐母沒想到他會承認的這麼乾脆,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還是應年主動道,「唐煜是在這裡面嗎?」
「對,你們進來吧。」
唐母帶著姚修遠和應年走了進去,唐煜正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手和腿還有腦袋都纏著紗布,看起來傷的不算輕。
唐母走近他,搖了搖他的肩膀,哄道,「小煜,你看誰來了。」
唐煜懶得搭理她,閉著眼睛不說話。
應年上前了一步,「唐煜,是我。」
唐煜唰的睜開了眼睛,還沒來得及感動,就看到姚修遠走到他面前,攬住了應年,和他打招呼道,「我也來了,我來探望你。」
唐煜:……
唐煜憤怒道,「你給我滾出去。」
他拿起床上的水果就朝姚修遠砸去,姚修遠輕鬆的躲避開來,還接住了一個橘子,問應年道,「年年吃橘子嗎?我幫你剝皮。」
應年點頭,「吃。」
姚修遠就開始專心剝起橘子來。
唐母:……
唐煜:……
唐煜還想再次發火,應年卻先他一步開口道,「唐煜,我來是有話和你說的,說完我就走。如果姚修遠出去了,我現在就走。」
姚修遠聞言,從剝橘子的間隙抬頭看了唐煜一眼,得意的笑了一下。
唐煜咬牙,恨不得把他也剝一層皮。
應年則沒有在意這些,只是開口道:「唐煜,不管你這次受傷是無意還是故意,我都不在乎。如果你覺得我會因為這些而感到內疚,那你就真的太不瞭解我了。」
「我沒有。」唐煜爭辯道。
「那最好。」應年平靜道,「我討厭自甘墮落的人,也討厭輕視生命的人,因為我自己活的很努力,我很珍惜我的生命,所以,我討厭那些不好好生活的人。我知道,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有些人,生來就已經站在了終點,他甚至不用起跑,躺著就可以贏,所以你什麼也不做,吃喝玩樂,肆意人生,我覺得沒有問題,因為你有這個資格。」
「但是,如果你因為我輕視自己的生命,我會很討厭你。」
「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我來,就只是想和你說這句話。」
「可我連你都沒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唐煜苦笑道。
「你還有責任,你父母養你養這麼大,不是為了讓你只為愛情而活的。唐煜,你的愛情沒你想的那麼偉大,不然你當時就不會出軌。你只是接受不了失去我,可時間久了,你會慢慢習慣的。」
「你就已經習慣了是嗎?」
「是。」應年坦誠道,「有一件事,我可以向你保證,日後我和姚修遠結婚,婚禮不會邀請你的,你放心。」
唐煜聞言,震驚而又心痛的看著他。
應年沒有回應他的目光,他轉頭看向姚修遠,溫聲道,「我說完了,可以走了。」
姚修遠這才從他剛剛那句話中反應過來,連忙「哦」了一聲,把剝好的橘子遞給他,看向唐煜,「那我們走了啊,你放心,過一陣兒,我就會帶年年回我家,結婚這事,我會儘早安排上日程的。」
他說完,攬著應年就往出走。
唐煜看著應年越走越遠,忍不住喊道,「小年。」
可是應年沒有回頭,一如他和唐煜說過的,他不會再回頭了。
這世上,總有些愛情,兜兜轉轉,原來還是你;可也有愛情,緣分到了,再也沒有以後。
應年和唐煜就是如此。
他們少時愛過,青年時分手,也曾恨過,但到最後,也只不過如雲煙一般淹沒在了過去。
人是向前走的,至少,應年是這樣。
姚修遠攬著應年走進了電梯,才問他道,「為什麼我們結婚不邀請他啊,我還想給他一張過去的cd,讓他聽聽我們的愛情呢。」
「算了吧,萬一他婚禮上鬧起來,那煩的還是我們。」
「這倒是,就他對你的這固執程度,說不定,真的到我們結婚那天,他都對你念念不忘呢。」
「你就不能想點好的,放過我,也放過你嗎?」應年失笑道。
姚修遠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覺得唐煜應該是真的喜歡應年的,不然,也不會為了應年改變那麼多,分開這麼長時間了,卻還想要復合。只是,人的機會都只有一次,唐煜其實很幸運,他先一步認識了應年,比自己更早擁有了這個機會,然而,卻白白浪費了。
他伸手牽住了應年的手,握著他的手,出了電梯。
「你是不是覺得,唐煜這次受傷是故意的?」姚修遠問道。
應年聞言,頓住了腳步,姚修遠也停了下來,看著他。
然後,他看到應年向前一步,抱住了自己,一隻手緊緊的握著自己,另一隻手緊緊的抱著自己。
他聽到應年說,「姚修遠,你一定要好好的,不管什麼時候,都要好好的。」
姚修遠知道他是觸景生情,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應年點頭,卻沒有鬆開他,而是緊緊的抱著。
姚修遠見此,也抱住了他,和他道,「那你也要好好的,不管什麼時候,都要好好的。」
「只要你沒事,我就不會有事的。」
「那只要你沒事,我也不會有事的。」
應年聞言,抬頭沖他笑了一下,踮起腳親了親他的嘴唇,眼懷愛意的看著他。
姚修遠哪能抵抗住他這樣的眼神,當即又把人擁進了懷裡。
兩個人在停車場膩歪了一會兒,才終於上了車。
車開出停車場的時候,天還沒有黑,一片光照了進來,明亮耀眼。
就像他們的未來。
應年想起了很小的時候,他父母還健在,那個時候,他很怕吃藥,總覺得藥很苦,吃不下去。他的爸爸就會在他吃完藥後,給他一塊糖。水果味的硬糖在口腔慢慢融化,絲絲的香甜纏繞在舌苔上,也滲進了他的心裡。
「這就是先苦後甜。」他的爸爸摸著他的頭和他說。
那時候起,應年就不怕吃藥了,因為吃完藥就可以吃糖,最後嘴巴裡,只會留下甜甜的味道。
對他而言,只要最後是甜的,那麼,就可以了。哪怕之前吃了很多苦,只要最後是甜的,應年就不覺得那些苦苦了。
就像現在。
「姚修遠,我喜歡你。」應年突然道。
姚修遠愣了一下,當場踩了刹車。
應年看著他,笑盈盈道,「我愛你。」
姚修遠看著他,許久,才微笑道,「我的榮幸。」
他湊近應年,溫柔而珍惜的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低聲道,「我也愛你,我的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