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烈日當空,八月的北城依舊熱得如同火爐。
明燭跟陸焯峰從餐廳出來,陽光灑在她臉上,肌膚白得透明。陸焯峰看她一眼,不動聲色地走到她右側,擋住了陽光,她好像曬不黑的,之前跟著部隊跑了邊境,又去了邊疆,皮膚還跟之前一樣白。
他記得她大學軍訓的時候也一樣,沒曬黑。
上車後,明燭忍不住問:“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陸焯峰啟動引擎,轉頭看她一眼,“到了你就知道了。”
好吧,明燭不問了。
四十分鐘後,車在北城軍政文工團停下。
明燭疑惑地看他,陸焯峰拉下手剎,傾身過來,解開她的安全帶,慢慢解釋,“我月中要出國一趟,你的劇本還沒寫完。文工團去年年底就開始在準備這個話劇了,也去採訪過我們,話劇劇本已經出來了,還沒正式表演,不過,他們的排練我可以帶你來看,以後如果有什麼問題,你可以聯繫話劇編劇。”
說完,人已經靠了回去,對她笑了笑。
話劇劇本跟電影劇本自然不一樣,話劇歌頌軍人思想,電影畫面感更強烈一些。
不過,陸焯峰覺得明燭對這個應該感興趣,而且對她寫劇本應該有幫助。
明燭一愣,下意識問:“你要去哪裡?”
陸焯峰揉揉她的腦袋,“有任務。”
明燭心底有些失落,但沒表現出來,只淡淡哦了聲,拉開車門,“走吧,去看話劇。”
她知道他的任務需要保密,也知道他出任務的時候不可能聯繫她,這三個多月,她幾乎已經習慣了跟他朝夕相處。他訓兵的時候她可以去觀看,他去邊境野外特訓她跟著,他去邊疆集訓演習她跟著,這段時間她幾乎滲入了他生活裡,忽然間從中抽離,有些不適應了。
這次,又要去多久呢?
回來後,兩人是不是又要回歸原點了?那這幾個月的相處和努力磨合算什麼呢?
明燭站在陽光下,深吸了口氣,轉頭看向扶著車門,正看著她的男人,彎了下眉眼。
那個笑,怎麼說,不是職業假笑,但看得陸焯峰心忽然疼了一下。
他快步走過去。
“哎,小陸來了啊。”
老藝術家常祿元走到門口,一臉慈笑地看他們。
陸焯峰低頭,在她耳邊低語:“過去打個招呼?”
明燭點頭。
兩人站在常祿元跟前,笑了下:“常老師,您怎麼來了?”
常祿元今年快八十了,但以前是軍人出身,腰板挺直,身體也很硬朗,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也不回答他的問題,就看向他身旁的明燭,“這是……女朋友?”
明燭在電視上見過這位老藝術家,尊敬地喊:“常老師,我跟陸隊只是朋友。”
陸焯峰側目看她,有些無奈地笑笑:“還不算女朋友,人還沒答應我。”
明燭臉微紅,剛剛升起的那點不安消散了不少。
常祿元跟陸焯峰的爺爺以前做過戰友,後來常祿元轉去做文藝兵,這些年為藝術獻身,老爺子沒去世之前,兩老頭常常聚在一起喝茶下棋。
常祿元可以說是看著陸焯峰長大的,陸老頭不在了,他自然也關心陸焯峰的終身大事,“你加把勁兒,人姑娘這麼漂亮溫婉,追的人肯定不少。”
“是不少。”他看向她,笑著嘆息。
明燭看了他一眼:追你的人就少了麼?
陸焯峰低頭樂了,又跟老頭子扯了幾句,就帶明燭進了劇場,一邊走一邊解釋常祿元跟他爺爺的關係。
明燭一直低頭看腳下,心裡感覺跟以前不太一樣,以前陸焯峰很少主動說自己的事。
劇場大舞台上,文工團演員正在準備,燈光和大屏幕正在調整,光一點點暗下,如果不注意,根本不知道門後進來兩個人。
他手抄進褲兜裡,看了眼空蕩蕩的座位,手抽出來,拉著明燭,壓低嗓子:“我們坐後面就好。”
明燭有些茫然,“我們是偷偷來看的嗎?”
陸焯峰笑,逗她:“是。”
明燭看了眼台上,有些不安,感覺這麼偷看好像不太好,她想了想,小聲保證:“我不錄像,也不錄音。”
他低笑:“好。”
其實,他早就打過招呼了,今天特意帶她過來看的。
明燭是真的以為陸焯峰沒打過招呼就帶她來了,人家還沒正式表演呢,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保密之類的,像電影開拍和宣傳期間,忌諱劇透太多一樣。
全程,她跟陸焯峰坐在最後排的角落,劇場很大,除了舞台之外,是越靠後越黑,如果不仔細看,根本不知道最後排還有兩個人。
話劇已經排練得很成熟了,尤其是配樂,很容易把人的情緒帶動起來,明燭看得特別認真,雖然只是綵排,但已經很震撼了,她完全被代入其中。
最後,結局的時候,她沒控制住自己,眼睛紅了。
陸焯峰也看得很認真,但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在她身上,聽見一聲小小的吸氣聲,他愣了下,下意識地抬手,繞過她的肩去摸她的眼睛,指腹微微濕潤。
他低頭,在她耳邊低聲問:“哭什麼?”
明燭想揮開他的手,被他反握住,攥在手心,垂在她肩上,半摟著。
“我沒哭,只是情緒被帶動了。”她扭了扭手,沒掙扎出來,氣不過地瞪他,“入戲,我入戲了,懂不懂?”
有時候寫劇本情緒也會被影響,這是大多作者和編劇的通病。
明燭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愛哭包,她本來也不愛哭的。
昏暗的角落,懷裡的女人生起氣來生動好看,兩人靠得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相融,明燭看著他漆黑的眼,心跳漏了幾拍,垂下眼,忽然安靜了。陸焯峰又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好聞的香氣,喉尖輕輕滾了下,音樂最後一個音符落下,他低頭,正要吻上她——
啪啪啪啪幾聲。
燈全部打開了。
明燭如夢初醒,一把推開他。
台上,剛剛結束排練的文工團演員,有人眼尖地看見他們了,有個女兵喊:“陸隊!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陸焯峰靠回椅子上,低頭摸摸鼻尖,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沖台上點了點頭。
很快,負責這個話劇的導演蘇袁走下台。
陸焯峰把身旁的姑娘拉起來,“走,帶你認識一下。”
明燭嗯了聲,跟在他身後走出去。
蘇袁笑著看他們,“你們什麼時候到的?”
“你們開場的時候。”
“哦。”蘇袁看向明燭,又是一個笑,“這是明燭姑娘吧?陸隊跟我說過了,以後有什麼需要可以找我,我們多多交流。對了,剛才你看了覺得怎麼樣?”
明燭點頭,真誠道:“很好。”
她頓了一下,又問,“我……可以讓同事一起來看嗎?”
蘇袁笑笑:“可以,只要是主創團的,你們有需要的話,想來的時候給我提前打個招呼就好。”
兩人聊了一會兒,交換了號碼,又加了微信。
陸焯峰垂眼,正好看見明燭的微信頁面,他記憶好,很多東西掃一眼就記住了。他看見她聊天界面上多了一條新消息,尤歡發過來的:我回來了,聽唐馨說你把嫁…………裡了。
中間幾個字,被明燭垂下的發絲擋住了,他下意識頓住。
明燭點開通訊錄,通過好友申請,就把手機鎖屏放回包裡了,“謝謝,那我回去跟他們說一聲。”
蘇袁:“好,其實現在排得還不夠好,你們可以晚點來,估計能看到更好的東西。”
明燭誠心說:“已經很好了,不過精益求精是好事。”
陸焯峰一直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行,合著她那兩個好朋友都知道嫁妝的去處了,就他還蒙在鼓裡。
陸焯峰手抄在褲兜裡,話不多,陪明燭跟著蘇袁去後台走了一圈,明燭第一次來這裡,興趣很大,也很高興,跟蘇袁聊得很認真。
蘇袁看看她身旁的陸焯峰,直覺兩人應該是男女朋友,便笑著打趣:“陸隊親身經歷的救援行動,劇本你可以一邊寫一邊給他看,或許還能給你意見。”
明燭頭也沒抬,幽幽地說:“我跟他麼?等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們劇本大概都完成了。”
蘇袁嗆了一下。
陸焯峰眯了下眼,低頭看她。
這麼一耽擱,已經是下午六點了。
從劇場出來的時候,碰上常祿元了,老頭子非要陸焯峰和明燭陪他一起吃頓飯,陸焯峰低頭看她一眼,明燭沒什麼意見,三個就在團裡吃了晚飯。
晚上九點,陸焯峰把明燭送到樓下。
明燭還記得陸焯峰說的,要去她家檢查,心裡砰砰砰直跳,有些緊張,怕他真的翻出什麼東西來,她看向陸焯峰,“我……先上樓了,這麼晚了,就不請你上去了。”
陸焯峰解開安全帶,嗤笑出聲:“這麼晚了,我還就想上去看看。”
明燭:“……”
他推開車門下車。
明燭沒辦法,也跟著下車。
陸焯峰抬頭看了眼,漫不經心地說:“你以前十一點多的時候,也賴在我房門口不走。”
明燭:“……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