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劇組拍攝進入後期,劇組轉移陣地,來到上次主創團遇難民襲擊的那幾座山下,如今天氣炎熱,風沙亂飛,鑽入口鼻,明燭和唐馨每天都圍著頭巾,只露出一雙眼睛。
明燭站在車子前,拿望遠鏡看向山頭遍佈的攝像機和工作人員,這是一場伏擊戲,大場面,放射鏡頭長,攝影師和演員們每天都要在這幾個山頭裡跑,姜導對畫面要求很高,一點點瑕疵都不能忍受。
所以,這段戲份特別難拍。
姜導拿著大喇叭吼得喉嚨乾啞:“休息十分鐘,大家喝口水,辛苦了!”
一剎那,劇組工作人員和演員們都鬆懈了般——
“拉我一把,我的媽啊,腳全部陷進黃沙裡了,出不來。”
“給我一瓶水!我嘴巴裡全是土!”
“哎你眼睛怎麼了?進沙子了?我給你吹吹……”
有工作人員把照片和視頻拍下,發朋友圈,感嘆這是跟組最辛苦的一次,也不知道誰洩露了出去,曝到了微博上,粉絲們紛紛表示心疼自家愛豆,電影上映後,一定要去電影院支持。
明燭放下望遠鏡,看向正在刷手機的唐馨,“這裡信號不是很差嗎?”
唐馨一邊刷微博一邊說:“還行,兩格信號,有時候一格。對了,有人把你照片放上去了,就前幾天你穿的那件旗袍,雖然只是一個背影,但粉絲們都在猜測這是誰,哪個客串的演員,身段這麼好。”
劇組有兩個小演員,在影片中都穿著旗袍裝,服裝組專門定製的,但小孩子心性不定,她們不太願意穿旗袍,更喜歡穿蓬蓬裙或者公主裙。
小演員演技不錯,但年齡畢竟小,有時候要哄著。
服裝組的人都知道明燭是個旗袍控,把她找來,讓她穿給兩個小演員看,兩個小丫頭一看她穿得漂亮,眼睛亮晶晶地點頭:“我也要穿。”
就那一天,明燭穿著旗袍站在攝像機前,也不知道誰偷拍了一張,傳到微博上去了。
有知情人在下面回覆:
“不是演員,是編劇!”
“主創團編劇啊,不是演員,不過長得不比演員差,特別漂亮有韻味,我見過本人。”
“很年輕,25歲,有顏有身材還有男朋友!聽說她男朋友就是個軍人。”
唐馨把手機遞給她看,“你看看,現在這些網友,連編劇的也開始扒了,有人求你正臉照呢,還想看你老公長什麼樣,你要不要發條微博啊?”
明燭瞥了一眼,不太在意地說:“不發,他們喜歡說什麼就什麼吧。”
唐馨習以為常。
微博上持續有人曝光《反恐》路透照,不知道是工作人員,還是混進來的媒體粉絲,拍了照就往微博上發,其中,幾輛裝甲車和坦克是真貨,不僅如此,劇組拍攝所用到的所有軍事設備,都是大使館以及製片方跟當地軍。政溝通得來的,真實拍攝的時候,坦克和裝甲車都是實景入境。
網友們紛紛感嘆,這部電影肯定耗資巨大,集銳影視真有錢。
一晃到了五月底,明燭的月經遲遲沒來,她越來越懷疑自己懷孕了,唐馨比她還急,拉著她去藥店買驗孕試紙,一回來就把她推進洗手間,“你快測!都推遲一個多星期了!”
明燭拿著東西,忽然有些不敢測,“我怕回去被外婆罵。”
唐馨瞪她:“快測!”
明燭沒辦法,只好拿著東西,關上門,坐在馬桶上,靜靜等了一分鐘。
那一分鐘可以想很多事情。
她是做好了準備跟陸焯峰結婚生孩子的,是早是晚都不太重要,只要是他就行。她想起外婆給她繡的嫁衣,如果真懷孕了,外婆肯定會失望,她又不想讓外婆失望,她很矛盾。
如果那天那個男孩兒沒有撞到她,那顆藥她已經吃下去了,也不會有現在的事。
她當時就是迷信了一下,覺得是命中注定,這藥不能吃。
賭一次吧。
她睜開眼,盯著那張試紙。
一條槓?
沒懷孕?
她又測了一次,同樣的結果。
唐馨在門外急得拍門:“你好了沒?到底怎麼樣了啊,你急死我了!”
明燭說不上來什麼感覺,有點兒意料之中,又有點兒意料之外,她茫然地拉開門,看著唐馨,“沒中。”
唐馨拍拍胸口,猛地鬆了口氣:“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要當乾媽了呢!”
明燭抿抿唇,捏著那張試紙又看了看,小聲嘀咕:“我還以為有了呢。”
唐馨翻了個大白眼:“你很遺憾?”
明燭回過神來,笑著搖頭:“不是,孩子以後會有的,可能最近跟劇組跑上跑下太累了,月經不准吧,這幾個月一直不怎麼準時,估計我身體也不太好。”
“謝天謝地,不然看你回去怎麼跟你爸媽和外婆交代。”唐馨頓了一下,“不說你,就說陸焯峰吧,如果這時候真懷孕了,他怎麼跟你爸媽和外婆說?我怕他連門都不用進了。”
明燭:“……”
第二天一早,明燭就來大姨媽了,徹底消除憂患。
唐馨抱著枕頭,笑眯眯地說:“既然你大姨媽都來了,我過幾天就回國了啊,反正我在這裡也是玩票的,幫不上多少忙,也就是陪你。”
拍攝期還剩十幾天,順利的話,六月初完成境外拍攝。
明燭隨手紮了下頭髮,“我早就說你可以先回去了,是你自己不願意走。”
“我這不是不放心你嘛。”
“謝謝你啊,你趕緊回去跟唐總談戀愛吧,別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哼,誰要跟他談戀愛!”
明燭背上包,衝她一揚臉,“你可別打臉。”
“……”唐馨無奈地爬下床,也背上包,趕往劇組。
這些天境外拍攝條件太艱苦,各種儀器沒辦法搬來搬去,只能留守,劇組的男人還是比較體貼的,讓女同志回去休息,男人留守。
到達山腳下,明燭看見有個攝像機壞了,姜導一臉憤怒:“一過晚上12點,那些難民就想來搶東西,人多也不怕,就料定我們不敢拿他們怎麼樣,膽子越來越大了。”
在境外拍攝風險大,每天都要先把拍攝錄像備份一次才能安心。
唐海程坐在旁邊,擰著眉,若有所思的模樣,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難民沒有那麼大的膽子,這個劇組人員龐大,一般難民是不敢過來搶的。
除非,他們人格已經扭曲,極有可能是潛在的武/裝分子。
他跟姜導商量,之後的十幾天,每天拍攝任務完成之後,都把攝像機和道具收一收,人員集中在一起,如果真出什麼事兒,也不至於分散。
幾天後,唐馨回國。
劇組拍攝進程加快,拍攝期最後三天,在所有人都準備鬆口氣的時候,那群難民似乎按捺不住了,開始搗亂,每天拿著棍棒到拍攝地一邊跺著地面,一邊大聲喊:“為什麼政府支持你們中國人拍電影,卻不肯救濟難民?”
“難民越來越多,政。府卻不管,反而支持中國人拍電影,中國人給錢了嗎?有什麼好處嗎?”
“我們搶他們一點東西怎麼了?這是我們的地盤!”
“對,這是我們的地盤!”
“我們的地盤!”
一開始,政。府軍和大使館出面,還能維持秩序。
拍攝期最後一天,明燭跟服裝組讓兩個小演員換上旗袍,兩個小演員很喜歡明燭,拉著她的手晃:“姐姐,你也穿啊,你穿旗袍最好看了!”
明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牛仔褲,笑著搖頭:“我不拍戲,你們穿就行。”
這兩個小丫頭不依不饒,一人拉她一隻手,“穿吧穿吧,特別好看!”
兩個小丫頭年紀都還小,父母跟在身邊照顧,看見女兒這麼纏人,也有些無措。
服裝師看著她,有些無奈:“要不你穿吧?不然這兩個小祖宗不知道鬧到什麼時候,反正今天沒什麼事了,就補一些鏡頭,你等會兒在車上等著就行。”
明燭無奈,只好去換上。
服裝組的旗袍不如外婆繡的精緻,但她身段好,穿起來依舊玲瓏有致,明燭剛換好旗袍出來,兩個小丫頭就圍著她轉。
“好了,去化妝吧。”明燭拍拍她們的小臉蛋。
那天拍攝不是很順利,一直到傍晚才結束。
兩個小演員被父母帶走了,其他工作人員留下善後,攝影機和各種儀器,裝甲車和坦克還停放在山腳下,明燭坐在車上,看向站在邊上指導的姜導。
忍不住笑了下,終於拍完了。
唐海程正要走過來,忽然覺得不對勁兒,往邊上一看,一大群難民又出現了,忽然一湧而上,撲向那幾輛裝甲車和坦克,“砰砰砰”幾聲,有人開槍了。
他們的子彈打穿了當地軍人的腦袋,把人扔下車,跳上裝甲車和坦克。
“啊啊啊啊有人開槍了!他們想幹嘛?”
“搶東西嗎?你們要搶什麼?好好商量,別開槍啊!這不是殺人嗎?”
“快跑啊!愣著幹嘛呢!”
“我的攝像機!”
一瞬間,整個劇組都混亂了。
難民中混著的暴。恐分子趁機搶了裝甲車和坦克,轟隆隆地開起來,塵土飛揚,根本不管前面有沒有人,就這麼碾壓過去。
唐海程大吼:“全部退開!全部退開!”
一時間,燈光,攝影小哥,演員,群演等,全部四處竄開。
明燭坐在車上,驚愕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好像只在一瞬間。
她腦子有一瞬間的混亂,她不知道這群人是想做什麼,搶東西?還是製造暴。亂?很顯然,不單單是搶東西的目的那麼簡單了,一般難民怎麼可能會搶裝甲車和坦克呢?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暴/亂。
一時間,哭喊聲不斷,她指尖微顫,看見唐海程撞了義肢的腿快步走向中心,指著前面破舊的建築物,“都往裡面撤,先進去!別出來!”
大家聽從他的指揮,躲開那幾輛亂竄的裝甲車,迅速跑向建築樓。
很快,人員便疏散了。
明燭下車,正要混亂逃走之時,被一個男人抓住手腕,一個甩手又扔回車上,回頭怒瞪著她:“別動。”
陸陸續續有人質被扔上車,男人女人都有。
當地人,中國人都有。
最後一個,是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唐海程。
人質一共六個。
……
先行躲起來的人員立即試圖聯繫外界,請求增援。
第一時間聯繫到的是大使館,姜導手都在抖:“我們整個劇組遇襲,群演包括中國人和哥利亞人,我們上百號工作人員……請你們一定要保住我們。”
有人中了槍,躺在地上呻吟,血流不斷。
劇組的醫生立即蹲在地上,檢查他的傷口,“不行啊,得動手術把子彈取出來才行。”
有人害怕起來,怕自己會命喪與此,急著跟家人聯繫。
一時間,《反恐》劇組在境外拍攝遭遇暴恐事件的事上了熱搜,網友們看著發出來的照片和視頻,膽顫心驚。
“我是劉放的妻子,他是《反恐》劇組的攝影小哥,請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我是王遠的妹妹,他只是個燈光師,哥哥,請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為什麼拍個電影會遇上這種事情?大使館呢?維和軍呢?”
“東哥和宜寧不會有事吧?別啊,請保佑他們!千萬別出事!保佑所有人平安無事!”
……
在此之前。
陸焯峰第一時間就接到了增援的指令。
“《反恐》整個劇組在索馬鎮遭遇暴恐,那邊靠近貧民窟,那些難民估計是受到暴恐分子的蠱惑,讓他們混入其中,現在不知道哪個是暴恐分子,哪個是難民,最重要的是,整個劇組以及群演都被困在那裡,我需要你們去把他們救出來。”
陸焯峰一聽《反恐》劇組,整個人懵了一下。
韓靖看著他,也愣了。
整個劇組。
那就說明,明燭也在其中。
但陸焯峰比他想像中的要冷靜,他抿緊唇:“是,我想知道他們手上有幾個人質?”
“六個,兩男三女,還有個十多歲的男孩,一男一女是中國人,一個裝了義肢,還有一個穿著旗袍。”
陸焯峰腦袋嗡地,空白了。
人生第一次出任務腦子是空白的,坐上直升機後,韓靖拍拍他的肩,“沒事兒的,已經跟當地政府聯繫了,那些難民有不少是從南邊逃過去的,集中在那幾個貧民窟裡,長久以來,壓抑和憤怒,覺得政。府不公,只保北邊,不保南邊,讓他們家破人亡,早就對政府心存怨恨了。這種情況下,確實很容易受到暴恐分子的蠱惑,但我相信人心還沒那麼壞,你別太擔心了。”
而且,穿旗袍的女人,不一定是明燭。
想了想,韓靖始終沒把這句話說出來。
這種情況下,任由誰都沒辦法冷靜。
他理解陸焯峰。
陸焯峰沒心思搭理他,張武林和彭戈等人更是一聲不吭,誰也不敢說話,生怕說錯什麼,這時候指揮中心也來了消息,“他們還僵持在原地,坦克炮。彈對著建築物裡的上百號人,人質也被困在車上,估計是要跟當地政。府談判。”
陸焯峰冷聲:“那如果談判不下來呢?人質怎麼辦?”
“人質肯定要救,時間一到或者有異動,你們就馬上行動。”
眾人鬆了口氣。
陸焯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