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婈看著他巴望的眼神,不由想起了長寧進宮那日。
那天,他便是這樣眼巴巴目送蘇佑臨和蘇令儀離宮的。
怪不得……
怪不得這兩日他一直盯著自己的肚子打轉。
坐在一旁的男人眉宇輕提,並不言語,隻偏頭去看秦婈,似乎想聽她怎麽答。
四歲的小皇子已經漸漸懂事,正是求知欲最旺盛的時候,秦婈沒法隨意應付他,不然即便今日應付過去,明日他還是會重提。
秦婈思忖片刻,忽然覺得凌雲道長的話,用在此刻甚好,便柔聲道:“韞兒,這事阿娘沒法答應你,妹妹……這是要等機緣的。”
“妹妹”這兩個字,已小皇子的腦袋瓜裡嗡嗡作響多日,蕭韞拉住秦婈的衣角,認真道:“母妃,那我該怎麽做?還要等多久……”
蕭聿嘴角帶了點笑,一把將兒子抱起來。
蕭韞坐在父皇的手臂上,低聲道:“父皇……”
蕭聿道:“朕答應你便是。”
在小皇子眼裡,他的父皇無所不能,父皇答應了,他的妹妹便有著落了。
蕭韞嘴角也帶了笑,道:“多謝父皇!”
秦婈看著表情一樣,又一唱一和的兩人,下意識捂住了自己被盯上的肚子。
蕭聿偏頭對袁嬤嬤道:“眼下何時了?”
袁嬤嬤道:“戌時三刻。”
蕭韞立馬接話:“兒臣這就跟嬤嬤去淨室洗漱。”
蕭聿把他放下,袁嬤嬤忍笑牽起小皇子的手。
得了承諾,兩條小短腿,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殿內。
如今景仁宮女史的眼色不是一般的好,燭火一燃,立馬匐身而去。
蕭聿坐回到她身邊,用手去纏繞她柔軟的發絲,呼吸瞬間近了。
秦婈偏頭問他,“陛下喝藥了嗎?”
蕭聿點頭,胡亂地“嗯”了一聲,隨後便自己動手解了腰封,衣裳接連落在帳外。
事實證明,這男人對於生孩子的過程,總是熱情又積極。
夜風浮動,芙蓉帳暖。
他伸手替秦婈卸下金釵,烏黑柔軟的長發散落下來,襯的她愈發瑩白嬌嬈,纖長筆直的腿落在男人手裡,彎成了心愛的弧度。
他俯身去親她,輕輕又淺淺,指腹來回試探。
帳中雖無柔情蜜語,但在這事上,他從不對她硬來,與彤冊上一筆一劃記錄的秦昭儀侍寢不同,蕭聿待她,一向與尋常夫妻無異。
她疼了他會停,她要是哼唧,他也會笑著快些。
事畢,他還得給她拿水喝。
正如此刻。
秦婈握著杯盞,眼睛霧蒙蒙地看著他,“我想去沐浴。”
蕭聿從她手中接過空杯盞,放到一旁,回頭認真道:“不是說好了要個女兒,等會再去。”
秦婈忍著黏膩感,失力般地躺回去,蕭聿用手掐了掐她的腰,湊過去,輕啄她的耳垂。
秦婈以為他還要再來,立馬躲開,抬起手,滿眼防備地抵住了他的胸膛。
“不要了。”她小聲說。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就跟看不夠似的,但嘴上卻故意笑道:“你想什麽呢?”
男人的壞心思顯而易見,秦婈懶得理他,乾脆閉上了眼睛。
良久之後,他將她打橫抱起去了淨室。
人被他圈在懷裡,肌膚相貼,秦婈的手剛好貼在他胸口的疤痕上,凹凸不平的觸感讓她緩緩睜開了眼,她看了好一會兒……
在淨室折騰了好半晌才折返。
熄燈上榻,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秦婈抬起手,柔軟的指腹撫過大小不一的疤痕,輕聲道:“陛下是因為這些舊傷,才喝的那些藥?”
輕柔的語氣入耳,蕭聿身子一僵,喉結跟著滾動,“是,也不是。”
秦婈看他,疑惑道:“這是什麽話?”
蕭聿輕聲道:“帶兵打仗的人身上哪有沒傷的,但你也知道太醫院那些人,向來喜歡誇大其詞,我喝那些藥,無非是為了耳根子清淨。”
太醫院那些人,秦婈心裡也有數。
她思忖片刻,又問道:“那逢陰天下雨,還會疼嗎?”
他攬過她,若有若無地吻了下她的發頂,“不疼。”
秦婈道:“當真?”
蕭聿正要答,就聽外面傳開一陣敲門聲——
盛公公道:“陛下,急奏。”
話音甫落,秦婈立馬坐起身子。
眼下已過亥時,若無大事,以盛公公性子,是絕不會影響皇帝歇息的。
蕭聿低聲道,“你歇息吧,今夜我就不回來了。”
說罷,他便披上衣衫離開了景仁宮。
——
陸則已在養心殿門外等候多時,腳步聲漸近,他拱手作輯,“臣見過陛下。”
蕭聿道:“禮就免了,進來說。”
走進養心殿,陸則將手中兩封急報遞了上去。
這兩封急報,一封是薛襄陽通過驛站遞回來的,一封是閬州總督快馬遞回京城的。
邊關軍報大過一切,蕭聿先拆了下面那封。
大概兩年前開始,蕭聿陸續往齊國安插了些眼線,那些人都是商人身份,雖說接觸不到齊國權臣,但也都有本事能打聽到一些風吹草動。
齊國近來頻頻練兵,許是有意開戰。
陸則道:“這齊國還是賊心不死啊。”
蕭聿道:“這些年,到底是給了他們休養生息的機會。”
提起這些年,陸則不由道:“四年前若虧了陛下英明,逼退他們就撤了兵,真要是聽那些謀士話乘勝追擊,還不知會如何……”
陸則十分清楚,延熙元年,當皇帝把旌旗插入清州角樓時,大周的後備力可謂是彈盡糧絕。
那年的大周本就軍心不穩,再加之內帑空虛,八萬戰兵行不到一月便需要近三十萬石糧食,光是輜重自身消耗就已是吃不消。
蕭聿壓了壓手上的白玉扳指,“言清,大周與齊國,遲早都有一戰。”
陸則點了點頭,“臣明白。”
若非為了這一戰,皇上不會大費周章與蒙古修好,澹台易亦是不會存心挑唆兩國關系。
從周、齊、蒙古的地形來看。
大周在下,蒙古在中,而齊國在上。
四年前蒙古趕上政權更迭,正逢內亂,無暇坐收漁翁之利,如今已是大有不同。周齊一旦開戰,握有草原雄兵猛將的蒙古,偏向誰就變得格外重要。
蕭聿此番在驪山救了吉達一條命,便有挾救命之恩,誘老可汗出兵的意思。
蕭聿看著陸則道:“近來吉達如何?”
想到吉達,陸則不由苦笑道:“陛下,那二王子受傷時還算消停,這傷一好,天天拉著臣陪他喝酒,這幾日他走街串巷,臣都吐了三回了,這二王子是個性情中人,提起齊國此番行徑,也是恨之入骨。”
他堂堂錦衣衛指揮使,都已淪落成了陪酒的小官?
蕭聿又道:“他們打算何時返回蒙古?”
“十日後。”陸則輕咳一聲道。
蕭聿道:“盛康海。”
盛公公匐身走過來,道:“奴才在。”
蕭聿道:“立即派人道與鴻臚寺、光祿寺,準備給二王子設宴送行。”
盛公公道:“奴才領命,這就吩咐下去。”
蕭聿捏著急報,掂了掂,與陸則又道:“時已入秋,就算齊國想起兵,最快也得是秋末,北地苦寒,這場仗不會比四年前容易,步兵的棉服,也該提前預備了。”
陸則道:“陛下準備調遣何處的兵力?”
這些年,皇權與世家劍拔弩張,朝堂上文官的烏紗帽換了一批又一批,但武官卻仍是四年前的那些人。
老的老、少的少、不中用的不中用。
也就閬州、禹州兩個總督還算是可用,但齊國將領用兵詭詐,方恕為人魯莽,何子宸又未與之交過手……
陸則見皇帝沉默,心裡咯噔一聲,道:“陛下莫不是還想親征?”
蕭聿低頭捏了下鼻梁,“此事再議。”
說罷,蕭聿拆開了薛襄陽的密函,裡面羅列著楚家私運的罪證。
刑部尚書親自去戌州查證,自然人證物證俱全。
默了許久,蕭聿才道:“你繼續盯著楚盧偉,切勿打草驚蛇。”
“是。”
——
入秋的幾場大雨,令楚太后的病情越發嚴重。
太醫院整日往慈寧宮跑,誰都不能眼瞎當瞧不見。
蕭聿一連去慈寧宮請安七日。
皇帝給了態度,楚太后那震天的咳嗽聲才弱了下去。
章公公笑著道:“要奴才說,太后娘娘之前實在是多慮了,娘娘待陛下如親子,陛下怎可能不念仁孝二字。”
楚太后捏著手中的佛珠,嗤笑,“仁孝,他若真仁孝,四年前就該讓瀠姐兒入宮,他處處防著楚家,這是與哀家隔著心呢。”
提及自個兒的侄女,楚太后不由深吸一口氣。
楚瀠從十二歲,等蕭聿等到了十九歲。
眼下太子已立,這懸著的後位,只怕皇帝心裡也早有打算。
一個區區五品小吏之女,不到一年的功夫,轉眼成了承恩伯府的長女。
這是真要封她為繼後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