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臚寺及光祿寺提前一日將試桌備於兩廡,翌日一早,禮部官員引貢士們來到太和殿。
諸位貢士按照會試的名字站成一排,等待錦衣衛搜身。
懷荊站在第一個,他一抬頭,不論是錦衣衛的差使,還是四周的文官都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其原因,大抵是都想知道,名次壓過何文以、楚江涯、穆正廷等人的會元,是個什麽樣子。
此人周身氣度出塵,但樣貌,卻只能稱為中上。
陸則偏頭對幾個差役道:“你們幾個,去後面搜。”
“是。”
懷荊上前一步,陸則若無其事地同他對視,拍打過全身後,又著重檢查了胸口、袖口、發簪及掌心,確認沒有攜帶刀具、字條等禁品,陸則便道:“進去吧。”
懷荊道:“多謝大人。”
半個時辰後,貢士們魚貫而入,隨即鳴鞭聲響起,文武百官一起朝皇帝行叩頭禮。
蕭聿道了句平身,抬手將聖旨遞給一旁的首輔柳文士。
聖旨內便是今年的試題,一共兩道。
第一題:闡述經義、即《大學》、《大學衍義》
第二題:何為致治守成之道。
首輔柳文士朗聲宣讀策問試題,話音甫落,眾考生依次落座,執官發放試題、筆紙。
永昌年間的科舉,嘉宣帝只會在上面坐半個時辰裝裝樣子,後面的事皆由內閣負責,但蕭聿今日卻坐到了最後一刻,親自閱卷。
貢士紛紛離開,柳文士躬身道:“陛下心中可有了人選?”
蕭聿點頭落筆,親點了狀元、榜眼、探花。
隔日,日暮十分,禮部侍郎召集貢士於太和殿外,丹陛大樂再奏《慶平之章》。
朗聲道:“延熙四年,二月十九,策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同賜進士出身,擇日入翰林院任編修。”
須臾過後,禮部侍郎又拿出三道聖旨,依次道:“狀元懷荊接旨。”
“榜眼何文以接旨。”
“探花楚江涯接旨。”
三人一同跪下接旨,道:“臣領旨,叩謝皇恩。”
……
這兩日的太和殿格外熱鬧,科舉傳臚之後,便是武舉傳臚,雖然武舉的規模遠不及科舉,日後的官途也不如科舉坦蕩,但首次授予官爵的品級,卻在科舉之上。
章公公將手中名冊都呈給楚太后。
“太后娘娘料的不錯,除了第一位狀元郎,今年的進士,有不少都是寒門學子。”章公公道:“不過這探花郎,陛下仍是給了楚家。”
楚太后早知蕭聿想給朝廷換血,冷哼一聲,道:“武舉那邊如何?哀家聽聞秦婕妤的兄長也在其列,封了個什麽官職?”
章公公躬身道:“錦衣衛千戶。”
“五品?陛下竟點了他為武狀元?”楚太后蹙眉道:“可哀家記得他會試為第三,並非會元,可是陛下有意提拔?”
章公公道:“有意提拔,倒算不上,我朝一向重文,武舉殿試又為筆試,娘娘也知道,參武舉的大多都是舉鐵行,舉筆不行,奴才聽聞,這位秦家公子的射騎步射雖不算太出彩,但他寫的策論,可是得了閣老好一番讚賞,陛下便破格點了他為武狀元。”
“閣老?”楚太后眯眼道:“秦婕妤的母家是商戶,商人走南闖北,會些拳腳功夫是常事,可策論……若是有得閣老誇讚的本事,怎麽不考科舉?”
章公公道:“這……奴才就不知道了。”
章公公又道:“奴才還有一事要稟告。”
“說。”
“是長寧長公主。”
楚太后道:“她又怎麽了?”
“聽聞長寧長公主近來在修葺別苑,今日有大量的夯土、運上了驪山。”
“又修葺別苑?”楚太后繞了繞手上的珠子,道:“她答應哀家,春時回宮,這怎麽又修葺上別苑了?她到底在驪山做甚?”
章公公道:“娘娘可是還疑心她與蘇淮安有來往?”
“三年了,蘇淮安就算曾留在過別苑,也早就不在了。”楚太后搖頭道:“去給長寧送封信,就說哀家頭疾犯了,常常夢見太妃,讓她早些回來。”
——
景仁宮。
竹心笑道:“恭喜主子,秦大公子入仕便是五品千戶,主子日後便有指望了。”
秦婈慚愧地笑了一下。
虧她入宮前還想著來日好好護著秦家,以報恩情,結果才幾個月的功夫,他竟已成了錦衣衛千戶。
雖說她早知以秦綏之之才,定不會被埋沒,但武狀元,卻是萬萬沒敢想的。
秦婈想起秦綏之站在貢院門前落寞的眼神,不由替他高興。
能以武舉入仕,他得多開心。
秦婈寫完手中的信,拿給竹心道:“去把信交給尚儀局的陳司籍,讓她幫我送回秦家,”
竹心拿過,道:“奴婢這就去。”
景仁宮有了喜事,各宮都派人來道賀,不管她們心裡是如何想的,但表面功夫大家都會做。
如薛妃、柳妃、這樣位份高出身高的,自然是不會親自來景仁宮道賀,禮到即可,但也不乏位份低的、失寵的,借著今日的由頭來與秦婈交好。
秦婕妤的兄長剛中了武舉狀元,今日若是能在景仁宮遇上皇帝,則更好,
何淑儀是晌午過後來的。
何玉茹送了一對兒上好的羊脂玉佩,柔聲道:“嬪妾知道婕妤這兒什麽都不缺,還望婕妤不要嫌棄。”
秦婈看何玉茹,與看旁人多少是有些不同的。
原因無他,何玉茹是何家大房嫡出,何子宸的么妹,若不是七年前的一道聖旨讓蘇菱成了晉王妃,何玉茹理應喚她一句嫂子。
畢竟那時,蘇家都已經在與何家議親了。
誰能想到今時今日,居然一起做了帝王嬪妃。
秦婈緩緩道:“多謝何淑儀。”
何玉茹看著秦婈,不由握了握拳頭。
前些日子何家給她來了信,看上去是噓寒問暖,實則暗指她沒用,她清楚的記得母親信中的那句話——若是早知你在宮中會過的如此艱難,還不如送你姐姐進宮。
刺的何玉茹眼淚差點沒留下來。
自入宮以來,她也“偶遇”過皇帝,可那人冷冰冰的,乘禦輦從她身邊經過,眼睛都沒抬一下,此路不通,她便去尋求太后庇護,可緊接著,太后就把六宮協理大權讓出去了。
何玉茹今日來找秦婈,其實想的很清楚。
后宮這麽多人,皇上肯獨寵著秦婕妤,除了因為傳言中與先皇后神似的臉,便是因為大皇子。
有大皇子在這,秦婕妤便是有寵,暫時也不會有孕。
她大可先與秦婕妤交好,真心拉攏,再談日後。
何淑儀思忖一番道:“嬪妾聽聞,婕妤的長兄此番還得了閣老稱讚,實在是年少有為,來日可期。”
秦婈笑道:“那就承何淑儀吉言。”
何淑儀道:“不瞞婕妤說,嬪妾今日來此,也是因為家母有事所托。”
秦婈道:“不知是何事?”
“說來倒是有些唐突。”何淑儀笑了一下,道:“嬪妾二叔家裡有個妹妹,行四,年十五尚未議親,家母便讓嬪妾到婕妤這來打聽,秦千戶,可定親了?”
這是何家有意要聯姻。
秦婈立馬道:“我家哥哥雖沒定親,但已是心有所屬,其余的,就不便告知了,勞煩淑儀代我向大夫人道聲謝。”
何淑儀嘴角微僵,道:“是麽,那倒是可惜了……”
何淑儀剛走,李苑便來了。
她身著水藍色的曳地長裙,緩步走來,同三年前一樣,不論春夏秋冬,從不在頸上飾物,她生的格外白,這雪白的頸,風吹不紅,也曬不黑。
秦婈起身道:“臣妾見過李妃娘娘。”
李苑伸手將她扶起,笑道:“今日是本宮來看望婕妤,就不必多禮了。”
二人一同在院子裡坐下,李苑招了招手,長春宮的宮女手拖描漆盤子緩緩走來。
盤上放的是一套青玉梅花的墨寶,還有一方白玉硯。
這般成色,不用想也知,定是禦賜之物。
李苑笑道:“婕妤的兄長高中,各宮的妹妹定是都來道賀了,本宮思來想去,就怕和人撞了心意,便挑了這個。”
“正好大皇子習字,也能用上。”
秦婈笑了笑道:“多謝娘娘。”
若非親眼所見,其實秦婈很難把眼前這個李苑,和那個整日同她紅眼睛的李苑聯系在一處。
三年前,李苑的性子是真的柔的跟一灘水一般,沒少來坤寧宮掉眼淚。
不是因為薛瀾怡出言侮辱,就是因為氣肚子不爭氣,遲遲懷不上孩子。
不過人都是會變的,就像她自己,也變了。
李苑一直在景仁宮坐到傍晚,終於等來了落輦聲。
盛公公躬身道:“陛下,李妃娘娘也在景仁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