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默, 姬無鏡低沉「嗯」了一聲, 帶著困意。
困了嗎?
顧見驪想了想, 拿起搭在桶邊的棉帕, 浸了水後又仔細擰乾。她一隻手搭在姬無鏡的肩上,另一隻手繞到他身後,輕輕給他擦著肩背。
姬無鏡有些不耐煩,發出懶倦的鼻音。
「我輕輕地給你擦一遍, 我們就回床上睡去, 總不能睡在水裡的。」顧見驪又補充了一句,「很快的, 你也不用動的。」
姬無鏡這才安分下來, 安靜地抱著顧見驪, 由著她擺弄。
顧見驪給他擦了背, 又給他擦過手臂,重新擰了一把棉帕上的水, 將姬無鏡稍微推開一些, 把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開。
姬無鏡因為被她推開有些不大高興, 神情懨懨地看向顧見驪。顧見驪彎起眼睛來衝著他笑:「很快啦。」
姬無鏡沒吭聲, 又合上了眼,懶散地將後背貼著浴桶,由著顧見驪給他擦身。
顧見驪握著棉帕從他鎖骨處逐漸向下擦去,從水上,到水下。按理說應該多泡一會兒的,可姬無鏡困了, 時辰又實在不早了,顧見驪才想著這個辦法,給他擦一遍,驅寒也快些。
姬無鏡的胸膛硬邦邦的,這是顧見驪早先便知道的,無數次被他壓在懷裡時,都她覺得硌得慌。不過大抵是習慣了,如今夜裡偎在他胸口睡倒也可以安眠。
浴桶裡的水已經沒有原先那般熱了,屋子裡氤氳的水汽也消散了些,視線變得清晰起來。顧見驪的目光追隨著自己的手,落在姬無鏡的胸膛。
怪不得姬無鏡的胸膛硬邦邦的,原來男子的胸膛都是一塊一塊的。經了熱水的浸泡,他胸膛上一塊一塊的肉被分割得更加明顯了。顧見驪如是想。
顧見驪給姬無鏡擦了胸膛,繼續向下擦過他的腹部。她的視線在姬無鏡腰間的人魚線上待了待,飛快躲閃地移開視線。而她手中的棉帕繼續向下,胡亂給他擦了擦。
姬無鏡睜開了眼睛。
這般近的距離,他的目光也直白。顧見驪想要忽略都不行,她抬起眼睛瞧他,故作正經地說:「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我給你擦擦而已。髒死了……」
姬無鏡困倦稍消,他輕輕扯起一側唇角,勾勒出淺笑來,語氣悠悠地開口:「你想玩就玩啊,我又沒不讓你玩。」
顧見驪扔了手裡的棉帕,帶著絲小小的惱意,抱怨:「你這樣亂說憑白枉了我的好心,我才不要幫你擦身了。你繼續髒著冷著困著去!」
「好好好,有人嫌髒,那就擦咯。擦得乾乾淨淨得吃起來也放心。」姬無鏡撿起棉帕,低著頭仔細給自己擦著,絲毫沒有因為顧見驪就坐在他的腿上這般近的距離而產生一絲一毫的尷尬。
「你、你……」顧見驪「你」了半天,沒說出別的話來,有些氣惱地將扶著浴桶邊緣,站了起來,打算回寢屋睡覺去,不理他。
姬無鏡輕易勾住顧見驪的纖腰,將她重新拉進懷裡,抱了個滿懷。
「顧見驪,今天生氣了嗎?」姬無鏡問。
顧見驪側過臉,撞進姬無鏡的眼底,才發覺兩個人近得很。
顧見驪搖頭,無辜道:「為什麼要生氣?有什麼好生氣的?」
姬無鏡臉上前一刻的笑立刻消失不見,重新換回一副怏怏不樂臉,不高興地說:「我出房間的時候你分明喊我了。不許不承認。」
顧見驪垂下眼睛想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抬起眼睛對上姬無鏡的視線,認真道:「你說星漏不是你的孩子,我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你的隱瞞自有你的顧慮和計畫,我也不想追問。你說了,我便信你。倘若不能信你,也不必留在你身邊,做同床異夢的枕邊人。
你以前有沒有過心上人,是不是與別人有過子女,這些事情我都不在意。我不在意這些,不是因為不在意你,而是因為那些都屬於過去。所謂過去,是割捨於今日的。人生路阡陌縱橫岔口頻多,此間相遇,能結伴同行甚好,至於先前未同行的路上,你的舊途是什麼風景並不重要,反正又不會折回去走回頭路。
可我不在意的前提是你與過去徹底割捨。倘若你的舊人追了來,你又與之當斷不斷,我自是氣惱的。不過,氣惱也是不應該的。最應當的做法不是生氣,更不是爭風吃醋地搶奪,而是體面地分道揚鑣。」
顧見驪溫聲細語,一口氣說了許多。姬無鏡安靜地望著她,臉上始終沒有什麼表情。
顧見驪說完之後,等了等,沒等到姬無鏡的回應,她蹙起眉來,又次開口:「我說完了。」
姬無鏡「哦」了一聲,頓了頓,忽然就笑了。
他濕漉漉的雙手去揉顧見驪的臉,嬉皮笑臉地說:「說的真好聽,叔叔很喜歡聽。」
顧見驪眨眨眼,總覺得不對勁。她問:「什麼叫你喜歡聽?你有沒有聽懂我說什麼?」
「聽懂了啊。你說你信我在意我啊。」
顧見驪語塞。
這是重點嗎?
她憤憤推開姬無鏡的手,恨恨在他肩上打了兩下,生氣地說:「我再也不要和你講那麼多廢話了!」
姬無鏡被顧見驪推開的手隨意放下來,放在了顧見驪的腿上,他摸了摸,不由低下頭去看微漾水面之下顧見驪瑩白纖細的腿。
他「咦」了一聲,沒正經地說:「顧見驪,為什麼你的腿比我滑嫩那麼多啊?」
顧見驪一怔,心裡更是氣惱,沒好氣地說:「因為你腿上有毛毛!紮人的毛毛!」
她再不理姬無鏡,撐著浴桶邊緣起身,也不仔細擦身,拿起一條寬大的棉布裹住濕漉漉的身子,又拿起疊好放在一旁的寢衣,大步往外走。她剛一邁出門檻,說:「姬昭,再不睡覺天亮了!」
「姬昭?嘖,這是生氣了。」姬無鏡嬉皮笑臉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腿。他低著頭看了看自己的腿,臉上散漫的表情稍微淡去,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狐狸眼裡有了幾分認真模樣來。
他起身,跨出浴桶,慢條斯理地擦乾身上的水漬,隨意拿起掛在梨花木衣架上的長袍裹在身上,走出去。
姬無鏡當回到寢屋,還沒走近拔步床,躺在床上的顧見驪轉過身去,面朝裡側背對著他。
姬無鏡在床邊立了片刻,也沒上床,而是走到窗側博古架前,在盒子裡翻找著什麼東西。他翻了一會兒找到火摺子和蠟燭,轉身走到另一側的羅漢床上。
面朝裡側躺下的顧見驪等了好久也沒等到姬無鏡上來,隱約間聽見姬無鏡點起火摺子的聲音來。她仔細聽了聽,卻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來。
他在做什麼?
顧見驪不由好奇起來。她動作輕輕地轉過身去,儘量不發出聲音來。她掃了一眼屋內,尋到坐在羅漢床上的姬無鏡。
下一瞬,顧見驪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一臉驚愕。
姬無鏡懶散坐在羅漢床上,身上的寬袍鬆鬆散散,他一條長腿垂在羅漢床下,另一條大長腿屈著踩在羅漢床上,他手裡拿著一根蠟燭,面無表情地用蠟燭上的火苗快速燎自己的腿,火苗溫柔舔舐。
顧見驪腦子裡忽然想起一句詩來——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你、你做什麼?」顧見驪變得結巴起來。
姬無鏡頭也沒抬,隨口說:「你不是都看見了。」
顧見驪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姬無鏡,她的目光死死凝在姬無鏡手中那根蠟燭的火苗上,隨著火苗燎過而移動。
「多疼啊……」
火苗分明在燎姬無鏡的腿,可顧見驪卻覺得自己的腿像是被火燒一樣,疼得她眼圈都紅了。
姬無鏡看向顧見驪,視線落在顧見驪紅紅的眼睛上,頗為意外。他說:「很快就好了。」
說著,他換了另一條腿,動作加快,行雲流水。
而後,他放下蠟燭,走進拔步床,進了顧見驪的被窩,他大長腿一抬壓在顧見驪的腿上,用腳踢了踢顧見驪的褲管,將褲管踢得往上一些,然後用他的腿蹭了蹭顧見驪的腿,問:「不紮了?」
顧見驪還沒說話呢,姬無鏡又輕歎了一聲,惋惜道:「怎麼覺得還是沒有你的腿那麼白那麼嫩那麼滑那麼好看呢?」
顧見驪緩慢地眨了下眼睛,面無表情地扯過被子,把自己的臉蒙起來。
睡覺。
再不睡覺天就要涼了,大好夜色實在不該浪費在一個……那樣的人身上。
顧見驪稀裡糊塗睡著了,臨睡前,也沒想到該找一個什麼樣的詞來形容姬無鏡。
畢竟睡得太遲,第二天早上,顧見驪也沒有按照往常的時辰醒來。
「阿娘,阿娘?」
姬星瀾奶聲奶氣地在顧見驪耳邊哈氣。
顧見驪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對上姬星瀾乾淨漂亮的眼睛。
姬星瀾翹起唇角開心地笑:「瀾瀾喊阿娘起床吃飯,空著肚肚會痛痛!」
姬星瀾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上了床。顧見驪偏過頭,果然見身旁空了,姬無鏡已經起來了。若非姬無鏡不在,姬星瀾定然也不敢往床上爬。
顧見驪摸了摸姬星瀾軟軟的小臉蛋,溫柔地說:「瀾瀾抱抱,阿娘就起來。」
姬星瀾坐在床上,一雙小胳膊抱住顧見驪的手,使勁兒拉她,說:「起來啦,起來再抱抱!」
顧見驪瞧著她的小模樣忍俊不禁。她笑著坐起來,把奶香的小姑娘抱在懷裡,隨口問:「你哥哥呢?」
「哥哥……」姬星瀾愣了一下。小孩子不能很好地掩藏情緒,小姑娘眼睛裡的失落藏也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