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星瀾臉上掛滿了淚珠兒,待呆愣愣地望著姬星漏。
「妻子?像阿娘和爹爹那樣?」小小的她還不懂那麼多, 盈滿淚水的眼眸裡浮現了茫然。
「對對!」姬星漏一下子知道怎麼解釋了, 「你看爹爹和阿娘就是整日都在一塊!不僅白天在一塊, 晚上也在一塊,可以手把手睡覺哩!」
姬星瀾淚眼婆娑呆呆望著姬星漏, 連哭都忘了。她結結巴巴地說:「可、可是……我、我是你妹妹不能當你妻子呀!」
姬星漏擰了眉,沒好氣地說:「你怎麼能這樣!剛剛是你說我不是你哥哥了!我都不是你哥哥了,你還怎麼能是我妹妹?我不管,反正妹妹和妻子裡,你總得挑一個!」
姬星瀾傻乎乎地訥訥重複:「在妹妹和妻子裡,總得挑一個?」
「對對!」
姬星瀾輕輕眨眼, 隨著她眨眼的動作, 噙在眼眶裡的淚珠兒慢吞吞滾落。她望著哥哥, 不解地問:「可是我不是你妹妹呀,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我不是你妹妹, 不是我選了就是了呀!」
姬星漏斬釘截鐵:「那就選妻子唄!」
姬星瀾歪著頭,小眉頭揪起來,認真想了好一會兒,問:「做你妻子就能一直一直和你在一塊?」
「對對!」姬星漏的眼睛亮起來,「你當我妹妹反倒不能一直在一塊的!你看咱阿娘自從當了咱們的娘,她的阿姊和弟弟根本沒過來呀!她都好久才見她的阿姊和弟弟一次哩!如果你當我妹妹,等咱們都長大了,我娶了媳婦兒, 你也嫁給了別人,那咱們也是好久見一回,不是一直在一起的!」
姬星瀾嚇到了,小臉兒煞白。
「將來不能一直在一起的?」眼淚又從她的眼睛裡湧出來,她使勁兒搖頭,傷心地哭,「哥哥騙人!哥哥分明答應過瀾瀾要一直一直在一塊不分開的!」
姬星漏最怕妹妹哭鼻子。
他笨拙地輕輕去拍姬星瀾的背,氣急敗壞中又帶著心疼地哄:「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塊!我答應你的事情什麼時候沒做到了!你不信我!哼!」
「信哥哥的……」姬星瀾脫口而出,聲音是哽咽的。她白-皙柔軟的小臉蛋好似被眼淚洗過,濕漉漉的。
「你放心。我現在是皇帝了,一言九鼎,絕對不騙人!答應了一直在一塊就一定做到!等咱們長大了,我給你買紅嫁衣!讓你當我媳婦兒!天天在一起!」
姬星瀾伸出小手來胡亂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再擦擦眼睛。再不擦,她都要看不清哥哥了!
「真的可以嗎?」姬星瀾訥訥問到,樣子有些呆呆的。
「當然了!咱們來拉鉤!」
姬星漏伸出小手指頭來,勾住了妹妹的小手指,搖啊搖。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姬星瀾眨眨眼,慢慢不哭了。是呀,哥哥從來不騙她的。即使不再是哥哥的妹妹,還可以嫁給哥哥繼續和哥哥天天在一塊呀!
姬星瀾彎起眼睛來,雙眸泛著淚花地笑了。
姬星瀾的小手早就被眼淚打濕,濕漉漉的。
姬星漏嫌棄地拉過她的手,往自己身上的龍袍蹭,給她擦乾淨。
站在一旁目睹這一切的顧見驪目瞪口呆。原本,她還覺得童言無忌,瞧著他們兩兄妹感情這般好而莞爾。可是聽著聽著,顧見驪臉上的笑慢慢消失了,變得無措起來。雖說他們兩個年紀小,童言童語不打緊。可是顧見驪瞧著他們兩個認真拉鉤的小模樣……
顧見驪偏過頭,有些茫然地望向姬無鏡。
姬無鏡卻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吩咐林嬤嬤給姬星瀾收拾東西,一會兒就回宮。如今姬星漏成為了皇帝,自然是不能在宮外停留太久的時間。
當初顧見驪帶著昏迷中的姬無鏡往雪山深處逃亡,後來從雪山出來直接進了宮。他們兩個的東西也要收拾一番,帶進宮去。雖說以他們的身份並不合適住在宮中,可如今姬星漏剛剛繼位,甚至連正式的登基大典都沒有舉行,朝中形式不明,番邦親王留在京中尚未離開,姬無鏡自然要留在宮中,陪在姬星漏身側。
顧見驪壓下心裡一閃而過的怪異感覺,走上去,將香軟的小姑娘抱在懷裡。
「阿娘。」姬星瀾衝顧見驪笑,乖乖地將臉貼在顧見驪的頸彎蹭了蹭。
「我和你爹爹來接你啦。」顧見驪拿了帕子仔細給姬星瀾擦了擦眼角和臉上的淚。如今天寒地凍,積雪都未融化,這眼淚落在臉上被風一吹,皴了可就不好看了。
當時他們離開雪山時,也並非所有人都回來了。
季夏摔斷了腿,還留在那個村子裡。芫平和芫安身體也未養好,也都一併留下。當然了,那個村子裡的人都是窮凶極惡的歹人,顧見驪自然不放心將三個姑娘家留在那裡,所以讓長生也留在那作陪相護。
算了算日子,芫平和芫安也快回來了。不過季夏還要再等一段時日。
顧見驪問芫順:「芫遂呢?她該不會一直都沒有回來?」
「我正想跟您說這事兒呢!咱們從雪山回來之後,一直沒見到芫遂!我還讓府裡的一些家丁去打聽過了,可都沒她的消息……」芫順皺著眉,憂心忡忡。
前天顧見驪曾詢問過陳河,可陳河並沒有見過芫遂。他詢問了西廠的人,西廠裡的其他人也都沒有見過芫遂。
那日夜裡得了小六子的信兒,顧見驪慌忙逃亡雪山前,曾讓芫遂去西廠搬救兵,可芫遂沒去過西廠,人也不見了蹤影。
顧見驪曉得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隨意出入西廠,芫遂沒能進到西廠也尋常。可她沒做到不是應該回來?怎地一點信兒都沒有。莫不是遇到了什麼意外?
顧見驪派了更多的人手去尋找。
外面雖冷,屋子裡炭火燒得很足,暖融融的。顧見驪聽著林嬤嬤說這幾日姬星瀾的事兒,聽著聽著犯了困。身子軟軟靠在美人榻上的小幾,眼睫向下垂著,微眯了眼。
林嬤嬤瞧著她犯困,便說:「夫人,您去眯一會兒?五爺在後院與小公……與陛下說話,一時半會還不會回宮。」
顧見驪胡亂點了點頭,人卻沒動作,仍是倦倦靠著小幾。
林嬤嬤不再多說,放輕腳步退了出去。
姬無鏡進來時,見到顧見驪犯困的樣子,他走到她面前俯下身來,手臂穿過顧見驪膝下,將她抱了起來,往裡間走。
顧見驪眯著眼瞧他:「什麼時候出發?」
剛說完,她懶懶打了個哈欠。
「想什麼時候出發就什麼時候出發,沒規定。」
姬無鏡將顧見驪抱進床榻。他立在床榻旁,稍微猶豫了一下。過去的五年裡,姬無鏡因為中毒的緣故總是犯困,不說那些昏迷的日子,就算他清醒時一天中大部分時間也都睡著。如今解了毒,他也沒了嗜睡的毛病,甚至比尋常人對睡眠的需求少上許多。
姬無鏡還是脫了鞋,躺上床榻,在灑滿暖陽香氣的被子裡湊到顧見驪身側,將顧見驪的身子攬進懷裡擁著。
顧見驪亦往姬無鏡身邊湊了湊,她合著眼,聲音懶倦低糯:「再過一個月,姐姐就會和襄西公一起帶著兵回京。到時候就能鬆一口氣了。」
姬無鏡「嗯」了一聲。
顧見驪又打了個哈欠,繼續說:「也不知道父親那邊如何了,雖有巴圖爾為質,到底是去西番,此行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
顧見驪的聲音低下去,睡著了。
她這幾日實在是太忙了。各處的奏摺送往宮中,可姬星漏年紀小連字都認不全,姬無鏡更是沒耐心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只好暫由顧見驪來處理。
姬無鏡毫無困意,細細瞧著顧見驪的眉眼。他修長的手指挑起顧見驪袖子上裝飾的細帶,慢悠悠地纏在指上,一圈一圈又一圈的消磨時間。
「這麼累的嗎?早知道搶了皇位那麼麻煩還不如不搶……」姬無鏡慢悠悠地低聲自言自語。
不行,得想個法子啊。
顧見驪睡到傍晚醒來,便乘了馬車趕往宮中。
又過了三日,把守別苑的侍衛腳步匆匆焦急地趕往宮中,稟告姬岩忽然失蹤。可是他並沒能將消息第一時間遞到姬無鏡面前。因為今日一早,姬無鏡帶著姬星漏去了皇陵,讓姬星漏正式給他父親磕個頭。
顧見驪自然跟去,溫靜姍也一併去了。
姬星漏按照姬無鏡教的,像模像樣地給姬崇認真拜祭。向來頑皮的他,少見的沉默。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的墳陵,心中生出好奇來——他真正的父親就躺在下面?
到底沒有見過,僅憑血緣這淺淺一條線,讓姬星漏感覺不出多少難過。
溫靜姍側過臉,捏著帕子的手掩唇,一直連綿細碎地咳嗦。
姬星漏飛快地回頭看了她一眼,又裝作毫不在意地迅速收回視線。
「如何了?可有好些?」顧見驪從丫鬟手中接過水囊,遞給溫靜姍。
「沒什麼事。」溫靜姍謝過顧見驪,她往前走了幾步,在姬崇的墳陵前蹲下來。
五年來,她東躲西藏,也是頭一回來到姬崇的墳陵前。她想開口與他說說話,卻想起自己如今的嗓音有多難聽,她不想讓姬崇聽見她引以為傲的嗓音成了這樣。她沉默下來,安靜地望著他的墳碑,好似姬崇又重新站在了她的眼前。
與此同時,在別院中失蹤的姬岩悄悄潛入了皇陵。到底是皇子,他對皇陵地勢瞭若指掌,更知其中機關。